第三十九章安慰
在岛上的时间可以说压抑,因为方棠必须憋着自己不去骂人,而面对已经疯掉的生母的白落言依然看不出丝毫情绪,他还是温和,礼貌地喊了一声妈,给她准备了高级的食物和一个很大的生日蛋糕,可是女人已经失去了对食物的渴望,只能靠女佣一口一口喂进她的嘴里,再合上她的下巴帮她咀嚼。
整个过程,白落言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睫在温暖的光线中有过一瞬微不可察的轻颤,但下一秒又被风吹过的发梢覆盖住了,方棠站在他身后,企图透过那身精致风衣看破他一点失控,痛苦的情绪,可是没有,他留下的只有那点轻颤,稍纵即逝,什么都不能够说明。
你一直这样活着吗,从八岁到现在,你不累吗,如果累了,为什么不试着卸下防备,看看身边的人,为什么不试着相信一个爱你的人,让他把身心都交给你呢。
如果感到痛苦,你就回头看一看,有个人,他是心甘情愿的。
那一天,他们待在房间里,为白落言的母亲过了一个简单仓促的生日,方棠还用他五音不全的腔调装模作样地唱了首生日歌,白落言笑他唱得难听,他也不生气,捧着自己的牛奶红茶喝得不亦乐乎。
回国后的当天下午,方棠抱着狗蛋坐在院子里,他看了一个小时的花草,想了无数种能让白落言真正开心起来的方法,最后,他灵机一动,高高兴兴找来老张,要他帮忙。
方棠把主意说给他听,又手舞足蹈比给他看,说:“张叔,咱们就这么办,院子太大,我一个人搞不过来,你找些人帮帮我。”
老张不知道怎么说他,可看他兴奋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他说了很多种方案,老张的心也在这个时候痛了起来:“小棠,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让二少开心?他说不定嫌你事多,还要罚你打扫院子,他已经把自己封闭了十多年,不是你一时半会儿就能卸下他心防的。”
老张的话泼了方棠一头的冷水,可是他绞着手指,还是不想放弃,说:“总要试一试,才知道成不成,就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试过,所以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不是吗?”
“你……你娃娃,到底聪明还是傻,二少的病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好,你还要使这劲吗?”
方棠笑了笑,说:“张叔,说实话,我一点底都没有,白落言会不会喜欢,会不会罚我,我都顾不上了,就算要罚,我总得拼一把,我这辈子,没对一件事坚持过,书也念不好,别人都觉得我没出息,可是,我不还是遇到你们了,是劫,还是福,我不清楚,可我得赌,我用了所有的劲儿,使了所有的招,尊不尊严的,过后再说,哪怕白落言有一点点开心,能多喜欢我一点点,那也是值得的。”
老张看着他,想说什么,张口就哽咽了:“小棠……”
“不了解他经历前,我恨过,也怨过,可是张叔你信吗,知道他是那样长大后,我真的就对他恨不起来了,我心疼他,一心就想对他好,希望他信任我,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死缠烂打,如果他真的烦我了,可以让我走,我话都不会多说一句,我也很多次想过离开他,回去过我穷人家的生活,可白落言已经把我的世界占据了,我不想就这么走,我不甘心,傻不傻,贱不贱,我是不在乎的。”
老张拍着他的头,不知道说什么,就轻声喊着:“你这孩子……就是说不听……”
“张叔,我知道白落言身边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都没有,虽然你经常很凶地指责我,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也是为了白落言好,在白家,也不是一点温暖也没有,这五年,我每天都在白家,等着白落言找我,带我出去玩,太被动了,我想主动些,让他明白我对他的心思,张叔,我以前就是个穷小子,没敢有攀高枝的想法,我也知道,我再努力一百年都不可能配得上白落言,可是,他对我好的时候,是真的好,好得我能产生错觉,以为他真的爱我,他一丢下我,去别人那,我感觉我的心都要痛死了,说起来很矫情,也很犯贱,可我是真心的,张叔,我是真心喜欢白落言的。”
老张低头抹了抹泪,说:“张叔知道,你这傻小子,既然你不撞南墙不回头,这个忙我就帮你吧,你也别妄自菲薄,你可不是个普通的穷小子,你连二少都敢骂,连庄少都敢惹,你在白家都要翻了天了,还敢说自己只是个穷小子?”
方棠哈哈笑了起来,一只手搭在老张肩上,眼睛弯弯的像是月亮:“张叔,我这人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了点好运,不过,老天也让我过上好日子了不是,老天给了机会,我就得抓住,晚了,我就再也得不到白落言的心了,他现在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我必须拼一把,也谢谢你愿意帮我,要是不介意,我就当你干儿子好了。”
老张轻轻打他,笑骂:“不要不要,不要你这闹腾人的干儿子,你呀,就是个祸害,赶紧离我越远越好。”
方棠总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时间安排在晚上,非常紧迫,方棠赶紧开车出了一趟门,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深秋的天黑得早,院子里也笼罩着一层湿润冰寒的雾气,方棠急急忙忙进了宅子,他亲自动手,做了一个豪华版的草莓蛋糕,他聚精会神,奶油溅到了脸上也毫不自觉,做完了蛋糕,他把它带进房间里,又拿出了那个破旧的铁盒子,经过了五年,盒子里的糖纸又多了一叠,每一张都被方棠展得整整齐齐,散发着淡淡的甜美香气,就像带人回到了梦幻中的糖果屋,美好得那样不真实。
方棠躺在床上,一张一张地数着糖纸,数完后,他又看看时间,这个点,白落言应该要回来了。
老张已经听他的话,把庭院安排好了,那是白落言每次回来都会经过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着,迈巴赫停在了庭院前,白落言下了车,他整整袖口,没走几步,就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质地精良的白色西装,每一粒扣子都扣得工工整整,那包裹在衣衫下的身体线条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白落言走过去,认出了他,“舒羽?”
庄舒羽看着他,想到上次的事,还有些尴尬,“我来看看你。”
白落言笑了,“看我做什么,你该多陪陪你的女朋友。”
“落言,我们一定要这样吗?”庄舒羽沉沉地说,“我听说,你去看你母亲了,我有点担心你,专程过来的。”
“听谁说?”
庄舒羽一愣,有些支吾道:“听老爷说的。”
“我没事。”白落言说,“你不用担心我,如果你真的担心我,就去和迟家解除关系,到我的身边,那才是我想要的。”
庄舒羽抬起眸,“那天晚上,我是真心的,可是,我不能……我这次来,除了有事想找你帮忙,还有就是,我真的想安慰你,我知道,你母亲当年把你抛弃,给了你很深的阴影,她在岛上,也许对你,对她都好。”
白落言看着他,忽地朝他走近一步,男人身上的松脂香扑面而来,把人团团包裹,庄舒羽的心顿时乱了,想要后退,却紧紧地靠在了树上,他侧过头,有些慌乱:“你干嘛?”
“你那天晚上的勇气呢?没了?”白落言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笑,“亲了之后,就像个别扭的小媳妇似的,这哪里是庄家少爷的风格,怎么,你这么害怕爱上我?”
庄舒羽有些怒了,喊:“白落言,你别闹,等会儿被人看见……”
“看见又怎么样。”白落言靠近他,低声说:“你不是想安慰我吗,那就安慰吧。”
“你……”
白落言抱紧他,不给他一丝抗拒的机会,吻住了他的嘴唇。
庄舒羽用力推他,可是几次无果之后,他也闭上眼睛,在这片刻偷来的温存里彻底沦陷。
或许他早就盼着这一刻,这些年,他压抑得够久了,因为白军霆的控制,他总是把他推开,总是催眠自己不能去爱,但现在,他不愿去想那么多,至少这一刻,他想忘了白军霆,忘了迟家小姐,只顺从他自己的心。
辗转间,庄舒羽搂住了白落言的腰,他开始回应这个吻,身子也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充满凉意的夜色中,只有身体和心是滚烫的,好像连灵魂都要撕裂了。
满院子的灯光就是在这个时候亮起来的,那些五光十色,一闪一闪,像小眼睛似的灯泡,挂满了庭院每个角落,方棠站在庭院边上,手里捧着那个点燃了蜡烛的草莓蛋糕,他也难得穿了一身正装,打扮得细致好看,可是,这一刻,他后悔了,他希望他从来没拜托老张布置庭院,从来没因为担心白落言心情不好而想给他一个幼稚的惊喜,从来没有因为等不及跑到院子里来,从来没有看到眼前这一幕,从来没有这么想狠狠地戳瞎自己的眼睛。
庄舒羽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刺痛了眼,他推开白落言,而白落言不紧不慢地回头,在那明亮的灯光中,方棠的身子抖得像筛子一样,他本来就瘦,这么看着,像是一阵风都能把他彻底摧残。
“小棠?”
白落言似乎意外他会出现,“怎么不乖乖待在屋子里呢,到处乱跑。”
方棠低头,眨了眨眼,果然,果然,想象和现实终归还是不同的,亲眼看到白落言和庄舒羽接吻,比起知道白落言为了庄舒羽挺过了电疗,还要让人揪心扯肺,太他妈痛了,太他妈痛了,比他这辈子挨打的痛加起来还要痛,他受不了了,可就算受不了,他也不要狼狈地逃走,他要体面,骄傲地离开。
“我听佣人们说,庄少来了庄园,上次害庄少被猫挠了,我很抱歉,所以亲手做了蛋糕,布置了庭院,想给他赔罪。”方棠露出个笑容,真诚地看着庄舒羽,说:“庄少放心吃,我没放太多糖,不会发胖,也不会拉肚子。”
他把蛋糕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恭恭敬敬地弯腰,“我先走了,少爷和庄少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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