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热水
夜深了,方棠也冷静够了,他在外面瞎逛了一圈儿,路过家甜品店,买了两个雪媚娘,又回到了五星级酒店。
他到了二十五层,那是豪华的vip专用楼,偌大的空间只有两间房,其中一间就是林谦住的地方。
这家酒店的房间和别处不同,开门关门都需要房卡,方棠把庄舒羽揍了,自然也没想住在这,不过走之前,他把雪媚娘好好地放在了林谦房门口,算是对他的感谢,他能不能拿到,就看缘分了。
林谦忍了一晚,之所以继续留下,是不想打草惊蛇,他却好,理直气壮,毫无证据,就把人给揍了,林谦若是知道了,还不晓得要怎么吐槽他。
白落言养了五年的小情儿就这点格局和作风,他大概会这么想吧。
方棠念恩,也记人的好,这辈子对他好的人不多,有一个算一个,他都想倾心相报,奈何他命如草芥,又没啥本事,两个雪媚娘,千恩万谢都在里面了。
方棠离开酒店后,竟一时不知该去哪,苦涩笑过后才明白,白落言说的大千世界已经没有他容身之所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确实没有家可以回了。
所幸手机丢了,身份证还在,夜又深又冷,方棠熬不住了,先随便去哪个酒店对付一晚吧。
他需要养精蓄锐,毕竟,后头还有暴风雨等着他呢。
暴风雨很快来了。
方棠的几个镜头拍完了,只剩最后一个镜头是在杀青的时候,中间还隔着庄舒羽的生日宴,方棠被人接回白家那天下着淅沥的雨,坐在车上时,他紧紧搂着背包,想到马上就要面对白落言,他的心就像被一双铁拳用力攥住,疼得无数汁液从指缝中溢出,淋漓不尽,偏偏,他却连喊痛的资格都没有。
豪车穿过长长的白家林荫道,窗外树枝呈肃杀之景,方棠下意识扯了扯衣领,现在不用担心穿不暖,他怎么好像更怕冷了。
庭院里的花凋零了不少,才几日没有看到,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方棠进了副楼,刚到大厅,就看到白落言坐在梨木的椅子上等他。
依然是他熟悉的身形,好看的眉眼。
灯光打落,男人的一切都明艳得那么不真实,叫人怦然心动,却又遥不可及。
怎么办,只是看到他,方棠就想哭了。
不知道是委屈,怨恨,还是欣喜,太多情绪在他心底掰开了,揉碎了,来来回回翻搅着,方棠垂下头,如释重负地笑了一声,看,走到白落言面前他也死不了,怕什么。
无非就是再痛几个回合,吃块糖补补就好了。
白落言转头看他,露出笑容,轻点桌面,“小棠,过来。”
方棠走了过去,有些吃惊。
因为桌子上正放着一个巨大的草莓蛋糕,周围镶满了粉红色精致的糖果。
白落言握住他冰凉的手,把他摁到身旁的椅子上,他的下巴更尖了,肩骨碰着都有些戳人,白落言心疼地说:“才去几天,又瘦了,是太想我了吗?”
方棠胸口起伏着,他无法相信地看着白落言,说:“蛋糕是给我准备的?”
“当然。”白落言说,“我的小棠最辛苦了,必须好好犒劳一下,我看看你的脸。”
他挑起他的下巴,让他把受伤的那面对着他,说:“好多了,应该不会留下疤痕,也用不着上药了。”
方棠问:“狗蛋还好吗?”
白落言笑:“你总是担心那只猫,放心,它好好的,也很胖,我不会把它炖了喝汤的。”
方棠悄悄松了口气。
“但是。”白落言又轻飘飘补了一句,“做对了事有奖励,做错了事就要有惩罚,这是白家规则,无人例外,你舍不得那猫,那就要自己接受惩罚。”
“什么意——”
方棠字还咬在嘴里,一旁的女佣已经托起了蛋糕,狠狠砸在了方棠脸上!
糖果,果片,巧克力,糊了方棠一身都是。
凉意顺着化开的奶油渗进了每个毛孔里。
这不是方棠第一次尝到被蛋糕砸的滋味,却是他被砸得最痛的一次。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方棠的眼眶被掩在了香甜的奶油下,没有人看到它渐渐红了,方棠以为他已心如磐石,再见白落言也不会起任何波澜,可他刚才偷偷欢喜什么劲儿呢。
他早知白落言是个没有心的人,而他的心动就像一场笑话,庄舒羽砸他辱他骂他都好,却怎么也及不上白落言这一招杀人诛心,痛彻心骨。
这些痛,是连绵不断的,没有尽头的。
“少爷,你真会糟践人。”方棠没有立刻站起来,也没有发脾气,只是安静地把那些挡住视线的巧克力片摘下来,又抹抹眼睛,说:“你明知道我喜欢蛋糕,却用它来让我深刻地记住,得罪了庄少就是这样的下场,我最喜欢的东西,和我最喜欢的人,以后,我都吃不起,也要不起了。”
他虽然面上平静,可尾音里的那点颤意还是强忍不住,蛋糕抹开了,通红的眼角露了出来,白落言对上他的眼,深邃的瞳孔底下是不断奔涌的暗流,含着少有的冷意,说不清,道不明:“你要我跟你说多少次,不许接近庄舒羽,你就算揍了他又能如何,能改变你的命运吗,能取代他的位置吗,既然什么都不能,你揍人的意义又在哪,嗯?”
白落言握住他巴掌大的脸,让他凑到眼前,甜香迎面而来,凝视方棠受伤含泪的眼,白落言真想把他一口吞了:“我舍不得打你,但要让你长长记性,公共场合你对庄舒羽动手,无论庄舒羽想不想,事情都会传得沸沸扬扬,庄家压得下新闻,压不住在场人的悠悠众口,你希望我父亲知道这事,扒你一层皮下来吗?”
方棠冷笑:“我就这么个性子,改不了了,老爷随便把我怎么样,我无所谓,少爷,你明明知道庄少吃你我的醋,明明知道他一定会为难我,还让我去当他的替身,你早该想到这个后果。”
白落言气极反笑:“你真是翅膀硬了,我已经管不了你了,你的手机呢,为什么打过去一直是关机?”
“被您心爱的舒羽弄丢了。”方棠讽道,“少爷想找回来,就去问他要吧。”
白落言眯起了眼,忽然猛地掐住他的胳膊,他站起身,弯腰勾过他的lj膝盖,就这么在一众佣人面前把瘦成豆芽似的方棠打横抱了起来!
方棠还满身狼狈,白落言这一抱,那些奶油水果也都沾到了他白色的风衣上,失重感让方棠狠狠勒住了白落言的脖子,他有些惊慌:“你要干嘛,放下我!”
“放我下来!白落言!”
白落言低头看他,冷道:“留着力气,等会儿床上叫。”
方棠怔怔地看他,一股浓烈的悲戚犹如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把他如蚕蛹般层层包裹。
进了房间,白落言把他抱到浴室里,花洒打开,很快,奶白色的雾气便将二人围绕,白落言脱他衣服十分娴熟,方棠紧绷着身体,透明的水流染湿了白落言的外衣,发丝,和一双隔着水雾看他的眼睛,意味不明,却又仿佛饱含深情,他气方棠,甚至还带点恨,恨这个人永远不肯听他的话,永远想要脱离他的掌控,这恨意强烈无比,让他真想一下子把瘦弱的人用力捏碎在掌心,可下一秒,白落言的呼吸又夹杂着欲望,他吻住那双总是讥讽他的嘴唇,吞下他所有痛苦的呜咽,咬烂他所有反抗的话语,在方棠的绝望挣扎中,他竟还品尝出了一丝醉人的甜味儿。
这样失控的白落言是少有的,他哪里是在吻他,分明是在啃他咬他,用了浑身的劲儿惩罚他,方棠拼命躲闪,才从喉咙中崩溃地大喊一声:“出去!滚出去!老子不是你的玩具,你想要就要,想丢就丢,白落言!”
热水滚滚而下,仿佛淋着一场灼人的雨,白落言松开了他,嗓音带着低沉的性感:“不是我的玩具,那你想当谁的玩具,你敢对舒羽出手,这才到哪儿,就受不住了吗?”
方棠一听这话,顿时笑出了眼泪。
白落言冷冷地看他,对,就是如此,哭吧,痛吧,把这些教训都牢牢刻在骨头里。
方棠的泪水滚落眼眶,但是瞬间就被水蒸气同化了,他觉得白落言疯了,他自己也疯了,他明明恨白落言恨得要死,可白落言抱他吻他,身体的记忆又会很快被唤醒,两人几日不见,对彼此都有避无可避的渴求,可他又是如此抗拒排斥这种该死的犯贱的身体反应,他眼眶中泛出血丝,说出的话,每个字都如重锤般砸进了白落言的心底:“好,来吧,你想做就做,反正我也拒绝不了你,你家舒羽不是随便的人,但我是,我随便被你怎么弄都可以,做吧,做一个晚上,前面来,后面也来,有本事,你就弄死老子,来啊!”
若是往常在床上方棠说这样的话,那第二天是妥妥下不了床的,可现在,他声音嘶哑,脸色苍白,全身发着抖,好像只有用言语不断地侮辱自己,才能让他的心好过一点,舒服一点,他抱着白落言,在他耳边说尽了脏话,只有这样,只能这样,不这样,他怎么说服自己还能和白落言上床,不这样,他怎么忘记刚才的痛楚,不这样,他真想拉着白落言一起滚进地狱。
可是说着,说着,方棠还是哭出了声音,像集尽了所有的痛恨与委屈,他失去了理智,真正意义上哭得撕心裂肺,可他又想忍着,咬着白落言的肩膀死不松口,直到那里留下了深深的牙印,浅浅的血丝渗了出来,白落言闭上眼,揉着他的短发,由他尽情地哭着,深色的眸在热水的冲刷下含着雾气,看不真切。
别砸蛋糕,你叫人抽我一顿都行,别浪费食物,我心疼。
好。下次不砸了。
我小时候,做梦都想吃蛋糕,可你和庄舒羽,一人拿蛋糕砸了我一次,你存心不想让我吃,我以后不吃了,再也不吃蛋糕了。
不吃蛋糕了,那就吃别的。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老子不能吃蛋糕!凭什么谁他妈都可以欺负老子,不拿老子当人看!我明明是个人,就算是乞丐,我也是个人!和你们一样的人!
明明他欺负我在先,我反击都不行吗!凭什么!
凭什么我只喜欢你一个,你却可以睡那么多人,心里还装着个白月光,凭什么你的白月光可以随便践踏老子的人格,凭什么你又不爱老子,又不肯放老子走,我还有人生,还有未来,我还想好好地活下去啊!
方棠理智尽失,哭得像个吃不到糖的小孩,他挂在白落言身上胡言乱语,说到最后,全是声嘶力竭的凭什么,仿佛要把这三个字通过嘶吼,融入白落言的骨血,刺进白落言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