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嫁妆
我爱你。
这是方棠这一生听过最刺耳的告白。
他不明白,白落言怎么开得了口对他说这三个字。
心中波澜在他下跪的那瞬掀起,此刻又渐复平静。他瞥了一眼白落言手上的戒指,毫不留情拿了过来,连同那个盒子一起。
他转身打开窗,望着外面濛濛的雨,下一刻便将戒指跟盒子扔了出去。
这个举动,对方棠来说,象征着过往的情感已被他一滴不剩地彻底抛弃,他已经获得了自由。
他的世界不再局限于得到白落言的爱,不再局限于那座根本不属于他的庄园,他的人生,他要自己掌握。
“这是我的回答。”背对着白落言,方棠严肃道,“你可以走了。”
白落言眼皮垂下。
期望落空?不是。他早已猜到是这样的结局。
可也多少明白了一些,原来单方面执着一段感情是这样的滋味,所有的苦头和辛酸都要自己承受,也是心甘情愿承受。
就算伤得通透,也要含着血咽下去。
当倾尽全力也无法获得回应时,人往往会自我保护,知难而退。
小棠就是这么走过来的,他的这点痛,远远及不上他。
白落言像蹒跚学步的小孩,第一次追求爱,摔倒了又爬起,这次不行,下次再来。
他缓缓地站起来,柔声叮嘱了他早点睡觉,然后不再纠缠,安静地离开。
连门都关得很小声。
一会儿,外卖也送到了,还真是米其林餐厅的牛肉汤和薄荷虾,方棠吃了药,这会儿肚子饿了,拿了双筷子就不客气地大快朵颐。
吃到一半,他低下头,狠狠地咬住了手背。
牙印很深地留下,泪水也在此时大颗地滚落。
公寓外,雨水无声地下,苍穹尽头黑暗弥漫,看不到一丝残星余光。
白落言的心就像坍塌掉的寂静废墟,凛冬寒风吹拂在他身上,他沉默地抬头,看到方棠的屋子还亮着灯。
那是天地间唯一的光亮。
在城市重新苏醒前,这抹光,可能是他最后的救赎。
真奇怪,他明明被赶出来了,明明心痛难耐,却仍然觉得,能和方棠呼吸到同一种空气,真好。
这个夜,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当方棠吃饱了睡下,白落言仍然跪在草丛间,他全神贯注地寻找着戒指盒,亦生怕错过那一点微弱的闪光。
他很久很久都没有离开公寓,米色的风衣已经被雨沾湿,尾角染上了泥。
夜色渐深,他留下的剪影仿佛凝固在了雨幕中,成了苍茫大地上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点。
因为药物,方棠这一觉睡得很好,十点之后他醒过来,雨停了,天是阴沉沉的。
他记挂着昨日发生的事,回了一趟老家,翻出了这五年偷藏在床头柜上的银行卡,大概算了下,有个十多万。
十多万,能做个什么,办场婚礼已属勉强,别提以后的生活了。
怪他之前太短见,没考虑到有天会脱离白家自己生存,钱存少了。
在白家的卡又拿不回来,十多万,要办婚礼还是做生意,方棠犯了愁,他不想委屈简铃,既然要结婚,总得给她一个像样的婚礼和安定的生活,不然,他没法向简铃的父亲开口。
先不管这些,有些事他也得和简铃当面商量。
方棠揣着银行卡出门,在街边的小店里买了套还算能看的衣裳,他提了不错的烟酒,怀着忐忑的心情,到了简铃所住的筒子楼。
上了走廊,方棠一眼便看到了简铃,她今天气色好了不少,人也恬静,坐在门口拿着笔写写画画,十分专注,方棠走近了她还没察觉。
方棠问:“你画什么呢?”
简铃害羞了,一把把画纸捂住,说:“不给你看。”
她抬起头,“你怎么过来了?”
方棠咧开嘴笑,说:“我总得见一下叔叔,和他聊一下我们的想法吧。”
简铃偏着头:“提亲?”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简铃脸红道:“其实,我昨晚回来,和我爸提了一下,他很意外,觉得你怎么会……接受我和孩子。”
方棠笑着说:“他是不是以为我们在说谎骗他,这个孩子,其实就是我俩的。”
简铃微微点头:“……嗯。”
“没关系,让他以为吧,那也是正常的。”方棠说,“既然决定了,咱们就得勇往直前。”
简铃露出笑容,说:“好。”
简铃开心地挽住了方棠的胳膊,随他一起走进屋内。
简父正坐在客厅里看着老旧电视机,见两人过来,立马正襟危坐,脸上透着点紧张。
他腰板挺直,目视前方,端着人父骄傲的姿态,方棠恭敬有礼地和他打招呼,并把礼品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上。
寒暄过后,简父看着方棠,目光柔和了下来,说:“你们的事我大概知道了,我现在就想问你,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方棠说:“叔叔,请您相信,我一定会好好地对简铃,这件事,我和她都是认真的,我想给她一个家,虽然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但我打算,就是这两天去看一间合适的店铺,我会做甜品,我想开个甜品小店,但是叔叔,不管我能否经营下去,我都绝对不会让简铃吃苦。”
简父拧着眉毛凝视他良久,简铃有些不安地抓紧了他,屋内气氛停滞了半晌,简父才微微叹气,说:“我老了,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我一直对女儿要求严格,导致我们关系紧张,铃儿觉得我始终不够了解她,可是,不了解就不了解吧,木已成舟,我再阻拦,也没什么意义了,小子,我经常听铃儿提起你,她说,你是个善良的人,我姑且就信你一回,把我这个不省心的女儿,交给你了。”
简父低头从衣包里取出了张陈旧的存折,他把它郑重地放到方棠手上,说:“这算是我给女儿的嫁妆,要开店还是要买房,你们自己决定。”
方棠立刻推辞:“叔叔,我不能要这个。”
“拿着!”简父严厉地说,“这是我给女儿和外孙的,又不是给你的!”
简铃扭头看着方棠,说:“小棠,拿着吧。”
“叔叔,存折您先留着,等我们确定了后续的事情,您再给我,行吗?”方棠说,“我这人记性不好,容易丢三落四,您太早给我,我会弄丢的。”
简父瞪着他:“年纪轻轻,怎么还记性不好了?”
简铃笑了起来。
方棠摸摸后脑勺。
三个人吃了顿简易温馨的晚餐,中途,简铃一度想要落泪,生生忍住了。
出门散步时,简铃感慨地说:“我一直以为我爸不爱我,没想到,为了我,他考虑了这么多。”
“你可是他唯一的女儿,不为你考虑,他又为谁考虑呢?”看着她,方棠沉声说:“还好,他不知道你受的苦,否则,一定会发疯的。”
简铃摇头,说:“都过去了,人总要向前看的,小棠,等我们结了婚,我爸也就是你爸了,我知道,你小时候非常渴望有父母的疼爱,没关系,你很快就会有了,相信我,我爸一定会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的。”
方棠眼光微闪,轻轻点头,“嗯。”
“不过,你真的打算做甜品生意吗?”
“我只会这个。”方棠笑了笑说,“做生意好歹有个盼头,老是搬砖,说出去也不好听,我不想宝宝出生后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混蛋们歧视,为了他,我要努力赚钱。”
简铃热泪盈眶:“那好,明天开始,我陪你一起找店铺,找到了,咱们就盘下来。”
她激动地握起方棠的双手,哽咽:“谢谢你,小棠,是你让我觉得,活着真好,我知道,一时间,你心里可能还有无法忘怀的人,但那个人,我们一起想办法,把他存在的痕迹抹掉,好不好?”
方棠笑着摸摸她的头,“好。”
要说谢谢,他才该对简铃说谢谢。
没有简铃,他现在该是什么样子,过着怎样的生活,他根本想象不到。
以后,他就算有家了吗。
太不真实,以至于像做了一场虚幻的梦。
沉浸在梦里的美好,与随时就要梦醒的残酷现实交替拉扯着。
疼痛总能无孔不入。
这个冬天,实在难捱。
白家。
房间内,狗蛋炸起了浑身的毛,警惕地盯着眼前挽起袖子的男人。
老张推门而入,疑惑地看着这一幕,滚动了下喉咙,问:“少爷,你要干嘛?”
白落言望着狗蛋,说:“它在院子里滚了一身泥,我要给它洗澡。”
“???”老张看到白落言露出的胳膊上抓满了细长的红印,惊得下巴差点没飞出去,“这种事让佣人来就好了!少爷你别亲自来啊,狗蛋非常讨厌洗澡的!”
“我记得,以前是小棠给它洗澡的,对吧?”
老张无奈地说:“是啊,它只有在小棠面前才会温顺一点,可是,你也不用……我去拿药箱。”
“不必。”白落言目光锁定狗蛋,仍在与它做无言的斗争,他低声说:“今天开始,我要负责狗蛋的全部生活,小棠能亲近它,我也能做到。”
“少爷,你到底怎么了?”
老张不懂,光是看到白落言手臂上的伤,他已经快要急死了,“你想对狗蛋好,也要慢慢和它建立感情啊,它本来就和你不熟,你突然要给它洗澡,这不是强猫所难吗?”
“是啊,你说得对,感情是要慢慢建立的。”
白落言嗓音轻了下去,目光也变得悠远,像要穿透狗蛋,落到别处,他说:“可是,来不及了,我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去慢慢挽回了。”
“小棠……还是拒绝你了吗?”老张看着他问。
白落言说:“他要结婚了。”
老张震惊:“结婚!?”
这时,助理走到门口,轻声说:“少爷,今天庄家老爷也过来了,要求见你。”
白落言侧目,站了起来。
他瞳仁冰冷,淡淡地说:“不见,让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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