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幸福
车内，白落言缓慢收回了夹烟的手。
火光灭了，整截烟灰宛如一条僵蚕直愣愣地躺在脚边。
他并不意外林谦与方棠见面，他在意的，是他们之间会是如何的相处模式。
会擦出火花吗，还是，仅是如朋友一般。
白落言觉察到了自己的狭隘心肠，他坐在车内定定地看了两人半晌，还是决定跟了上去。
凉风裹挟夜色袭来。
白落言透过玻璃看橙黄的路灯交错在二人向前缓慢行走的背影上，不自觉也将车速慢了下来。
人行道上，方棠看了眼林谦，问：“怎么过来也不提前说声，我好安排一下。”
林谦微笑，“是我冒昧了，我就想和你单独走走，如果提前说了，不管是吃饭还是喝茶，你都会放不开的吧。”
方棠望着他，“你有话跟我说？”
“是的。”林谦毫不掩饰，“上次你离开得仓促，我还以为你会离开这座城市，没想到你留了下来。我无意窥探你的行踪，只是有些担心，所以擅自过来找你，你不会生气吧？”
方棠笑了下，说：“不气，就是觉得你们果然厉害，随便一查，就能轻易找到一个人。”
“你们？”林谦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字，转头回望他：“白二少找到你了？”
“嗯。”方棠点头，“我们已经见过了。”
林谦似乎有些无奈，说：“我就知道，他不会放弃你。”
“怎么了？”
“他来找过我。”林谦看着他道，“应该说，他求过我，求我，不要把你藏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
公路上，飞驰的车子呼啸而过，路灯照出一双双地面浮动的残影。
方棠没有说话，片刻才轻声道：“他发疯而已，林少别理他。”
“其实，我很好奇，你们见面，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没有。”
方棠低下头，想了想，还是说了：“我要结婚了，开始新的生活。”
果然，林谦给出了一样震惊的反应：“结婚？和谁？”
“一个我认识很久的女孩。”
方棠简明扼要地答：“这次相处，我发现我们之间有了感情，所以，我们决定一辈子在一起。”
林谦不是很能理解这个回答。
他皱起了眉，说：“小棠，婚姻是人生大事，不要草率决定，更不要……用它来逃避。”
方棠坦然地抬起头，笑道：“林少，道理我都懂，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是认真的。”
两个人围着公寓周边绕了一圈，再度回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天已经全然黑了下来。
风吹在身上，刺骨的凉。方棠搓搓手，想对林谦温和地道个别，林谦却突然极深地看他，主动牵起了他的手。
林谦是个进退有度的谦谦公子，这一点，他和白落言截然相反。也因为这样，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方棠一跳，使他疑惑不解地仰起了脸。
林谦似乎嘲笑自己，微微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早知道，你一旦离开了，就算真的遇上困难，也不会来找我，可我还是期待着，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方棠喉咙干涩：“林少……”
“我真的喜欢你，但是你如果问我为什么喜欢，这我可回答不了。”林谦仔细地想想，说：“可能第一次见到你，就有感觉了，所以不自觉地多看了你几眼，也下意识地想要帮你的忙。”
方棠侧过了头。
良久，他僵硬地开口：“我想说的话，那天都说完了，希望你能理解我。”
“当然，感情这种事强迫不来的，我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这个道理，我懂。”林谦故作轻松地说，“但是什么都不做，同样会不甘心的，小棠，不能再考虑看看吗，你要结婚这件事，给我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好像连争取一下的余地都没有，我就要失恋了。”
“对不起。”
事到如今，他没什么好说的。
林谦笑了一下，耸耸肩。
“为什么，我总是来晚一步。”
林谦说，“如果早点认识你，该多好。”
见方棠始终沉默，林谦倾身，他微微按住方棠的肩膀，在他冰凉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没等方棠推开他，他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凝视他，低声说：“我暂时还做不到死心，我会再多等等的，有需要的话，我随时都在。”
时间好似凝固。
冬季的夜晚十点不到，外面已经少了许多行人和车辆。
风把落叶吹到了挡风玻璃上，贴合一会儿，又毫不留恋地坠落。
白落言的手还握着方向盘，仅是一会儿，他包里的最后几根烟也抽尽了。
这一晚，他一直静静地跟着他们，看着他们正常且和谐地交谈，看着方棠偶尔露出的不设防备，也毫无攻击性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笑，没有伪装，没有揶揄，就真的只是一个单纯意义上的笑容。
他有多久，没见他这样笑过了。
他的眼睛笑起来是弯弯的，盛满细碎的星光，干净又真挚，那么那么好看。
白落言一阵气紧，握方向盘的手不知不觉加重了力道。
和林谦相处，他是那般轻松自然，林谦吻他时，他陡然睁大的眸好似绽放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白落言被这短暂出现的一刻画面彻底麻痹了心神。
震颤，无措，恐慌。
原来离开了他，方棠可以活得这么自由自在，原来离开了他，方棠会拥有这么纯粹坦诚的目光。
原来他可以不用像一株即将凋零的荒草，不用随时犯病，随时流泪，他可以生机勃勃，也可以重新拥有爱情。
有人追求他，珍惜他，在这份温柔面前，谁又能做到无动于衷。
林谦是那个给了他重生和尊重的男人，比起他，他的恶劣和自私简直无所遁形。
他想，他终于明白方棠亲眼看到他和庄舒羽接吻的滋味了。
林谦不过亲了一下方棠的额头，他心中的妒火已然要将他焚烧殆尽，那么，看到他与庄舒羽相拥痴缠的方棠之所以会呼吸过度，那是极致的爱才会导致的，极致的恨。
扭曲的恨意与强烈的愤怒同在，此时此刻，他后知后觉地懂了，原来方棠渴望的忠诚的，一对一的爱，他亦同样渴望，他甚至更想得寸进尺，希望方棠的眼中永远只能容下他一个人。
这是多么双标的愿望，他要方棠爱他，只爱他，不是第一，而是唯一，而他，也想同样如此待他。
再也不可能有别人了。
这一生，他只想要方棠一个人。
他疯狂地嫉妒，吃醋，可他还是忍住了熄火下车的冲动，待方棠和林谦告别，方棠一个人进了公寓，他才快速地把车驶向了地下停车场。
方棠走到电梯口才听到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
他晚上没有吃饭，牛奶面包是打算留着明早当早餐的，好在公寓附近有许多小餐馆，有家小店的牛肉米粉还不错。
不想还行，一想就更饿了。方棠转身走出走廊，刚一抬头，就看到了那抹穿着西装的身影。
方棠脑门子瞬间疼了。
白落言倒是淡定，袖口轻挽朝他挥手：“小棠。”
方棠忍住了骂脏话的冲动，脱口道：“你是不是想逼我搬家才满意？”
白落言低头笑，勾了勾嘴角，“我早就想你搬家了，这里离我家太远，每次想见你一面都不方便，你如果有时间，我们可以去选一套房子，作为我们的小家，怎样？”
“你有病，我说累了。”方棠瞪着他，字字清晰地从冷漠的唇中吐出，“有病去看医生，别来找我，我不想重复说过的话，我的立场很明确了，戒指也扔了，你再纠缠不清，我会报警的。”
白落言倾身靠近他，说：“报吧，让我也尝尝被关的滋味，如果那样，你会开心一点的话。”
方棠不愿和他多说，想走，却被他紧紧抓住了手腕。
方棠挣脱不开，凶神恶煞地吼：“白落言！你做个人吧！老子没时间陪你发疯！”
白落言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他松开手，轻声说：“没错，你当我疯了，病了吧，以后我也会继续疯下去，我不逼你，你肚子饿了是不是，我都听到声音了，走吧，我带你去吃东西。”
“我吃你大爷！你究竟想干什么！”方棠咆哮。
有路人频频回过头。
白落言不在意，牵起方棠坚定地往前走，认真道：“我想追你啊，要追一个人，总要拿出行动来，书上是这么写的。”
“我要跟你说多少次，我要结婚了！”
方棠狠狠地甩开他，眼里气得像要喷出火，他说：“追一个已经有对象的人，你这是小三行为懂不懂？何况，老子不想见到你，我说了，两个男人拉拉扯扯不像样子，我不好过，你也不会好过，你能不能洒脱一点，咱们结束就是结束了，反正老子也只是你的宠物，你这么舍不得干嘛！？”
白落言毫无畏惧地看着他，说：“我做不到洒脱，你就当我犯贱吧，我知道有些事拉扯没有用，我也知道补偿是没有意义的，可是不去拉扯，不去补偿，你就会幸福吗？”
“你……”
“告诉我，你幸福吗？”
“老子幸不幸福，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方棠厉声道。
白落言了然：“好，没有正面回答，那我默认你不幸福，既然如此，我就要给你幸福，你觉得我是小三，无所谓的，哪怕有一天，你真的结婚，有了小孩，我还是要追你，我要看着你，你就算继续打骂我，那也是我的幸福。”
“……”
方棠被气到无话可说。
他想，如果他手里有根铁棒就好了。
他一定打得白落言脑袋开花，血浆迸裂。
方棠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真是乐观啊，做了那么多伤害人的事，还能这么理直气壮，你的这份厚脸皮我自愧不如，甘拜下风，你赢了，但是，你别想老子原谅你，在这件事上，老子永远不会对你屈服。”
闻言，白落言笑了，他毫无预兆地发力，方棠一个趔趄，直接扑到了他怀里。
白落言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将他扣紧，逼着他看着眼前的自己。
二人的呼吸顷刻间无处躲藏地交缠，方棠脸色变白，刚一抬手，白落言便用力握住，把那温热的掌心贴在了自己滚烫的心口。
“我不是乐观。”白落言嗓音沉沉，带着极度的坚决与真诚，“只是对我来说，再没有比以为你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更坏的结果，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放弃，我知道，我还有机会。”
唇瓣相依，呼吸交错，方棠对此刻的画面排斥至极，他猛地抽手，企图躲闪，却仍被白落言死死地扣着，他丝毫没有因为白落言的情话软化，反而因此脸色更加阴沉不堪：“你小心老子把你踢断，让你下半辈子当个和尚！”
“好啊。”
白落言欣然接受，“你踢吧，只要你开心，随便你怎么踢，不过你动作快点，我还要带你去吃饭。”
方棠怒吼：“那你先放开老子！”
白落言失笑，“那不行，踢用脚就够了，手放开了，你一定会跑，那我不白来了？”
方棠这下骂都骂不出来了。
他为什么要和一个疯子在这里掰扯不清。
上辈子，他究竟欠了白落言多少孽债。
白落言还在不停地刺激他：“不踢吗？不踢那我们就走吧，再晚，很多店就要关门了。”
“你真就那么贱吗？”
方棠嘴角扬了起来，他凛然地回望他，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测，“像条癞皮狗一样，这就是白家二少的作风？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还不滚，你都没有做人的尊严吗？”
“别对我用激将法，那是没用的，小棠。”白落言不落下风地注视他，说：“从今以后，我就在这，不会走了，你不能教会我怎么去爱之后，又把我一个人丢在原地，那样太不负责任了，如果我因为你的几句狠话就放弃，那我也不配在你面前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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