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新年
话音落下,方棠便立刻侧过了身。
手也在这时松开了。
白落言视线柔和,仿佛一身的冷气此刻都已冰消雪融,他含着笑,不紧不慢跟在方棠后边,眼珠淡淡地在他身上梭巡。
漂亮的烟火引出了公寓不少的人围观,方棠低着头,和他正要走入电梯,忽然看见一对相拥的男女正急切地站在走廊旁边,热烈地吻在一起。
二人缠绵间溢出呼吸交错的轻喘,方棠有些尴尬,和白落言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没有打扰,轻手轻脚地走进了电梯。
不算宽敞的空间,方棠与白落言站到了两个极端,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灯光中,白落言的皮肤还氲着冬日的寒凉,而方棠的睫毛轻颤着,脸颊泛着些细微的红,若不仔细看,还不易发现。
他向来如此,藏不住任何心事。这久违的熟悉感觉令白落言心情愉悦,他看着方棠那张佯装镇静的脸,忍俊不禁道:“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方棠拧起了眉,有些奇怪地问:“你在说什么?”
白落言低头笑,说:“那可能是我误会了,因为你现在的表情看起来,不知道是在期待,还是想拒绝。”
终于明白白落言是在指什么,方棠的目光顿时冷了下来:“你别多想,你把狗蛋带过来,我理应请你吃顿饭,至于别的,什么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白落言弯着唇角问,“好像故意要避开我似的。”
方棠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可又觉得这样就算是掉进了白落言的圈套,他就是这么个人,习惯了用三言两语去扰乱别人的心。
狗蛋在他怀中乖巧地趴着。
五楼到了。
方棠打开门,白落言随他走了进去。
屋子还是那样简约,先前为他整理好的物品此时又显出凌乱之状,果盘里的水果还没有吃完,有些已经快要烂掉了。白落言脱掉外套走在乳白色的瓷砖之上,环视方棠这个光秃秃的所谓的家,颇有些心疼地说:“我觉得,我们可以把家里布置得稍微喜庆一点,也学人家贴贴对联,剪剪窗花什么的。”
“没那必要。”
方棠想起外头那千家灯火,自嘲一笑,说:“反正也不是一个真正的家,随便过过就好了。”
方棠前脚进了厨房,白落言后脚也跟了进来,他打量了一下乱糟糟的厨房,又走到冰箱前轻轻打开,一圈看下来,他不自禁地皱起了眉:“你这样生活,叫我怎么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
方棠抓了一把白面,默默地等锅里的水沸腾,他想起了不好的回忆,随口便道:“我在监狱里待了半个月,不依然好好的吗?”
白落言听了,目光倏地沉寂下来。
他原地站了足足五秒,方棠感受不出他是什么情绪,也不想去关心,他只顾低头望着锅里翻滚的面条,饥肠辘辘地盼望着它们能早点熟透。
白落言转过头,再度看向冰箱里那些零星的食材,他突然问:“上次灌的香肠呢,放在哪的?”
方棠随手一指:“在阳台上晒着呢,应该可以吃了。”
“我去拿。”
除了拿来香肠,白落言还把冰箱里的西红柿和几个西蓝花取了出来,放在了案板上。
方棠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白落言轻笑说:“我帮你打下手,多弄几个菜。”
方棠脸色沉了下来:“你别捣乱,你上次那个牛肉丝……”
他真是心疼那些牛肉。
白落言举起菜刀,并不抬头,说:“我最近一直在研究厨艺,相信我,这次会做得很完美。”
方棠哭笑不得。
这人说是给他来打下手,可明明一会儿时间就把整个厨房给霸占了。
还时不时地问一问他,“小棠,西红柿炒蛋喜欢加糖吗?”
“西蓝花加不加辣椒?我怕你胃不好,算了,少放点吧。”
“香肠切薄点还是厚点?”
方棠看他蹩脚地握着锅铲在厨房里瞎忙活,不咸不淡地给他丢下一句,随你便。
“怎么能随我便?”
白落言笑着说,“我是为了小棠才学习下厨,当然一切都要依照着小棠的口味来。”
方棠愣了一下。
他懒得和白落言多费口舌,可是端着两碗面条出来后,他看着衣架上挂着白落言的外套,桌子上也被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两双筷子静静地用纸巾包好放在餐桌两侧,他微微抬头,看着头顶上明亮的灯光,而锅铲挥动的声响正在不断地从厨房里传出来。
新年伊始,万家团圆。
家。
他脑海中蓦地浮现出这个字眼。
这算是一个家了吗?
可明明与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是白落言。
方棠有刹那的心不在焉,直到狗蛋跑过来,在他脚边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
几个小菜无需太多时间,一会儿,白落言便端着热腾腾的菜肴走了出来。
确实色泽诱人,看得出,白落言在厨艺上下了些功夫。
方棠忍不住嗤他:“白家二少,天天学下厨,说出去是不是有些可笑?”
“白家二少如果连一道讨心上人欢喜的菜都做不好,说出去,那才是真的可笑。”白落言拿起桌上的遥控板打开了电视,看着他问:“想看什么?春晚还是别的?”
方棠说:“春晚吧,一边看一边吐槽,很有意思。”
闻言,白落言笑了声,又问:“喝酒吗?”
方棠果断地答:“不喝。以后,我都不会喝酒了。”
白落言吃惊:“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方棠冷淡地说,“喝酒伤身,所以不想再喝了,就这么简单。”
白落言笑,并不追问他,只是轻声说:“行,你不愿意喝就算了,那咱们以茶代酒,也干一杯吧。”
方棠指指柜子,下意识道:“那里有茶,是你爱喝的金骏眉,你可以泡上。”
白落言看了看他,动身去拿。
方棠饿了,端着面条先吃了起来,他又夹了一块香肠和一片西红柿,这次的味道倒是咸淡适中,十分爽口。
喵呜,喵呜。
狗蛋在他脚边摇晃着小尾巴。
一股温热莫名在方棠的心头涌动着。
茶泡好了,白落言把杯子递给方棠,并高举起了自己的那一杯,热气缭绕纠缠,在空气中一点点漾开,又被灯光照耀得如梦如幻。
白落言深深看他,像怎么也看不够,想要把人烙印进骨子里似的,他眼中的惊艳,柔情,露骨又深刻地在他面前展露,方棠心跳一滞,几乎是有些无法承受地垂下了眸。
“小棠,抱歉的话我已经说了太多,可我还是要说,对不起,过去的我让你受了那么多伤。”
“我很庆幸,现在的你能够在我身边,让我还有机会可以陪伴你,这个年,是我一直期望的,没有别人,只有你我,就让它成为一个新的开始,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方棠喉咙发热,“别说了。”
“好,那我们干杯吧。”
白落言笑着拿自己的杯子去碰方棠的杯子,抬高了嗓音,认真道:“新的一年,辞旧迎新,敬我们的未来,愿小棠以后平安顺遂,健健康康,早日遇到自己喜欢,并且不离不弃的人,与他携手相伴,恩爱一生。”
杯子碰到时,响声清清亮亮。
方棠瞥他一眼,有几分嫌弃的意味:“我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话,也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和谁恩爱一生,一生太漫长了,变数也太多了。”
“是真的。”
白落言看着他,嗓音渐渐沉了下去,“小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这个念头,已经在我脑海里转了千百回了,在你楼下的时候,我就很想你,可是见到了你,我却发现,我更想你了,即使你就在我面前,我还是想你。”
方棠没理他,继续吃面。
白落言忽然拿出手机,对着方棠吃东西的模样快速地拍下了一张照片。
方棠一惊,瞬间大喊起来:“你偷拍老子!快删了!”
“你还不是偷拍过我。”白落言悠悠道,“还打印出来贴在了相册上,还写了字——”
“闭嘴!”方棠怒不可遏,“你侵犯我隐私!”
“这算什么隐私?”白落言笑了,“你拍的人是我,我拍你一张怎么了,你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醉酒的样子更可爱,我都想拍下来。”
方棠倒吸一口凉气:“你他妈不会拍了我醉酒的样子吧?”
“那倒没有,当时忘记了,现在想想其实挺可惜的。”
白落言望着手机屏幕,又看看他,轻声催促:“你别管我,快吃东西,你看你,那么瘦,等会儿我再订个蛋糕,你多吃点,长点肉。”
“你上哪儿订蛋糕?”方棠瞪着他,“今儿是除夕,都回家团圆了,谁给你送?”
白落言说:“法国师傅啊,应该快到了吧,我出门前就叮嘱他了,一定要做个最豪华的,送给你当新年礼物。”
“……”
有时候,方棠真觉得白落言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奇葩。
油盐不进,刀枪不入。
一顿饭磨磨蹭蹭地吃完,电视里传出阵阵欢快的笑声与热烈的掌声,白落言积极勤快地把碗筷盘子一溜烟儿收进了厨房,待清洗干净后,他便出来与方棠一起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方棠一边看着电视里好玩的小品,一边试探地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白落言脱口道:“没打算回去,今晚我就在这休息。”
方棠一口气堵在胸腔里,想发也发不出去。
他就知道以白落言的厚脸皮一定会跟他来这套,可是他居然不能赶他走。
简铃还住在白家的私人医院里,靠他及时输了血才脱离了生命危险,他这个时候赶他,未免有些过河拆桥。
白落言顺手拿起了果盘里的一个桔子,他低头剥开,将一瓣挂着白色脉络月亮形状的桔子轻轻塞进了方棠嘴里,方棠猝不及防,咬破了桔皮,一点酸甜的汁水悄然渗透了口腔。
“甜吗?”
白落言笑着问他。
方棠含着桔瓣,嚼了几口咽了下去。
确实挺甜的。
他沉默着没有言语,白落言却安静地靠近了他。
电视里的光芒明明灭灭地闪烁,而屋内的空气也在片刻之间寂静下来。
白落言朝他倾了身子,方棠一怔,后背微弓,下意识地就要闪躲。
白落言见他反应极快,低声笑了,说:“以为我要吻你吗?”
“……你先退后。”
陪护房里的吻已经让他落下了阴影,他不能再任由他为所欲为。
“我本来是想帮你擦擦沾在嘴角的果屑。”白落言看着他,手掌有些肆意地按在了方棠微烫的胸口,说:“但现在,我听到你心跳快了。”
“你……”
“我想吻你,小棠。”白落言垂下头,让彼此的呼吸缓慢地交缠,他收拢五指,更加真切地感受着身旁人胸腔内的节奏,一双眼,仿佛要把方棠刻进灵魂深处,“从今晚第一次见到你,就想吻你了,包括在电梯里也是,但是,我怕你又想逃开我,所以就一直忍耐着,忍到现在,已经到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