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圆满
方棠去宠物医院接黑猫的时候,医生告诉他,猫咪的求生意志强得出乎意料,如今已经可以正常进食了。
能进食便能活,念着相遇多少也是缘分,方棠收养了它,起了个名字叫珍珠。
原以为那场离别会是死别,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人活着,还是挺好的。
前路崎岖,但是活在当下便好。生命允许犯错,亦允许重来,既然一切终将归于尘土,何不坦然面对内心。
有时想想,其实,他并不需要依靠谁才能活下去。而是那些强烈的爱恨,让他更加鲜活地行走在世间,无论挣扎或是拥抱,那个人的身影,始终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或许人生本来就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圆满。有多少得到,就会有多少失去。
棠记甜品屋里多了一只黑色的吉祥物,油光水滑,分外招人。
春季的阳光明媚轻快地穿透玻璃照射进来,甜品屋内暖洋洋的,好似能把人的心都给融化了。
方棠从后室出来,手中提着一个刚做好的蛋糕。他穿了一身白,干净又明亮。林谦正把人上下仔细地打量,便见白落言朝他幽幽地望了过来,说:“你的眼神倒也不用这么直白。我还在这里,你多少收敛些。”
林谦低头,笑弯了眼睛:“不需要收敛吧,反正人我也追不到,多看两眼怎么了,二少不必如此介怀。”
迟若馨翻起了白眼:“咱们是来给简铃庆祝的,不是来看你们两人针锋相对的。”
话音落,一只柔软的生物蹭了蹭迟若馨的小腿,迟若馨惊了一下,片刻才反应过来那是一只黑猫。
“你不是有一只猫吗?怎么又养了一只?你想把这里变成猫咖吗?”迟若馨逗了逗珍珠,见珍珠性子温顺,便大胆地上了手,狠狠揉了发猫咪的脑袋,“真可爱。”
方棠简要地回答:“喜欢就养了。怕狗蛋吃醋,所以暂时养在店里,等过段时间就带回家去。”
他把蛋糕放在桌上,望着简铃微笑,“简铃,祝贺你。”
简铃摸了摸后脑勺,说:“谢谢大家。我也没想到我居然考过了。”
“你那么努力,考过才是正常的。”
迟若馨用叉子率先叉走了蛋糕上的草莓,颇显得意地说:“有我这个老师,是不是很荣幸?”
“是的。”
看着她,简铃真诚地说,“我很荣幸。”
“你父亲没说什么吧?”迟若馨问,“本来你和小棠打算结婚的,可现在……”
“他尊重我的决定。”
简铃放低了声音,说:“我父亲以前一直很古板,但我车祸之后,他变得有些谨小慎微,生怕我再出什么差错,也因为这样,现在无论我做什么,他都很支持我。”
闻言,迟若馨有些感慨地道:“他很疼你呢。”
“是啊,所以这份工作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那小棠呢?”迟若馨偏过了头,目光触及到他,微微翘起了嘴角,“你和落言都这样那样了,你还打算继续经营这间甜品屋吗?”
方棠皱起了眉:“什么这样那样……”
“还想骗我。”
迟若馨笑着指指他的脖子,一字一顿地轻声提醒:“这里,有草莓哦。”
简铃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谦用胳膊捅捅白落言的手肘,眼神微妙注视着他:“你才应该收敛点,小棠那么瘦,别老是折腾他。”
“这个啊。”
方棠下意识地摸摸脖子,意外平静着道:“没办法,你们都知道的,某人除了一张脸,本来就一无是处,把他当禽兽看就对了。”
白落言:“……”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方棠笑了笑,又道:“我当然会继续经营甜品屋,这是我喜欢做的事。至于他……”
方棠淡淡地看了白落言一眼,说:“是他自己要追我的,如果这点事都不能妥协,那只能说明我们有缘无分了。”
白落言笑起来。
他“嗯”了一声,深深看着方棠道,“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说的就是我现在。”
“所以千万别惹小棠。”林谦轻笑着道,“不然,会被记上黑名单的。”
短暂的庆祝会告一段落。大家吃过了蛋糕,心满意足地离开。
白落言是最后一个走的。他快出门时才被方棠喊住,提醒他忘了拿外套。
“虽然到春天了,可是昼夜温差还是挺大的,你别弄感冒了。”
方棠把外套递给他。
白落言没有接,只是看着他道:“你帮我穿上。”
方棠垂了垂眼,本来想拒绝,可到底还是握紧了外套,走近了他。
他将外套展开轻轻抖了抖。白落言伸开双臂后,他从身后把衣服缓缓推上,又抬手替他整了整衣领。一气呵成间,方棠不禁想到那些为白落言贴身服务的日子。如今身份变了,心境也跟着变了。
连拂过鼻间的雪松香也变得不再清澈,而是有种近乎勾人般的甜蜜。这味道能让人目眩神迷,方棠整理好之后,便自然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晚上天凉得很,你记得也要多穿一点。”似是不舍,白落言拉住了他的手,说:“我要出国两天,有工作需要解决,你如果想跟我……”
“我也要工作的。”
方棠打断了他,说,“再说,不就两天吗,你早点去,早点回来不就好了?”
白落言问:“会想我吗?”
“当然会。”方棠诚实地答,“等你回来,我们抽个假期,一起出去玩吧。”
“好。”
白落言的手扶在方棠的腰上,他揽住他,将唇轻轻地印在了他的唇上。
只是蜻蜓点水的吻,方棠却感觉身体瞬间升了温。热度毫无例外地从唇瓣开始蔓延,到了耳垂,也烫了指尖。
灼眼的灯光下,方棠微眯着眼看他,有几分意乱情迷的味道。白落言抵住他的额头,极轻地说:“等我回来。”
“嗯。”
除了应答,方棠再也想不出别的话。
这一天,方棠的店一直开到很晚。
珍珠很乖巧,没有客人的时候,就安静地守在门口,恭候着新的顾客到来。
一会儿,一位身穿西装的男子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大门,像是生怕惊扰了屋内的主人,连呼吸都是屏住的。
屋内充斥着清甜的香气,光线耀眼,为男子黯淡的轮廓嵌了一层落寞的光晕。
方棠抬头看到他,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再一次见面,庄华的反应仍是惶恐与渴望交织。他顿了一下,然后,望着方棠,将步子迈得大了一些。
“我能……在这喝杯咖啡吗?”
到了方棠面前,庄华带着试探,问得轻声。
方棠眼珠沉寂,俄顷过后,他低声开口:“坐吧。”
庄华睁大了眼,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方棠转身,很快泡好了咖啡。待热气在空中飘散,方棠注意到了庄华极度想要表达什么的眼神,他在他对面坐下,沉默片刻,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庄华与他对上眼。也许是方棠主动的问话让他有了些勇气,同时也让他激动起来,他面上泛了红,说:“看看你,我就满足了,别的,我什么也不会奢求。”
“因为庄舒羽入狱了?”
“不是这样的。”
庄华握紧了杯子,微微转动着。店内的白光落到他的手指上,碰撞出了一种压抑的阴影。他说:“舒羽是我的儿子,他做的事我理应负起全部的责任,是我溺爱纵容,才让他一错再错。现在,他已经付出了代价,我希望那些事能随着他的入狱而结束,但,如果可以,如果有机会,我仍然愿意拼了命去挽回他,这一点,我无法否认,他是我的亲生儿子,我爱他,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他。至于我想靠近你,和别的任何事都不冲突,因为你也是我的儿子,我不可能在知道这个事实后还对你漠不关心。我曾经希望过你回到庄家,回到我身边来,可那次过后,我仔细反省,我想,如果我是你,我大概也不愿意再认这种曾经忽视过自己的父亲,庄家对你意味着伤害和打击,你不想面对,那才是人之常情。你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有喜欢的人,而我,只是一个没尽到一天抚养责任的父亲,我有什么资格,要求你按照我的心意做事呢?”
方棠望着他,没有说话。
“但是,这是理性的想法。”
庄华继续,“感性上,我仍然做不到不去关心你。虽然你不可能原谅我,我也想作为父亲对你说,我很想……弥补你。童年的伤害不可能修复了,至少以后……让我偶尔过来看看你,就像现在这样,喝杯咖啡,聊聊天,可以吗?小棠。”
说完这段话,庄华的神情仿佛在一瞬之间变得有些苍老而模糊。
好像那些无尽循环的岁月和仇恨早已磨光了男人身上的最后一丝韧性。此刻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位充满了愧疚,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普通,甚至是有些卑微的中年男人。
可是,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走。缺失的,就是缺失了,一句弥补,又能改变什么。
他能原谅白落言,是因为过去的事并非是他一个人的过错,是自己陷了进去,是他动了感情爱上了他,把锋利的刀刃亲手交到了白落言手上。而白落言只是利用了这份感情,用刀子刺伤了他,虽然曾经痛得他死去活来,但此刻的他,依旧好好地坐在这里,那些仇恨与鲜血,他早已不想去深究谁对谁错,就像庄周梦蝶,无非大梦一场。
他与白落言相逢于最落魄难堪的微时,而余生,他们也将一起度过。
但庄华不同。
他没有一刻参与过他的生命,唯一与他产生交集的那次,也是想要为他的儿子讨回一个公道。
没有情感基础,只有无止境的恨。没有人天生善良,那些故作坚强的背后,谁不是踩着绝望,无助,与脆弱一步步地走到现在。
每个人的选择都截然不同,也不是每一种补偿都能得到圆满。说到底,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想让自己感到安心罢了。
方棠叹了口气。时间真是可笑,很多东西,曾经寻觅不到,回首时它就在手边,你却根本不想要了。
痴缠执念,千回百转,爱情也好,亲情也罢,似乎都是他命里的劫。
“如果你是作为顾客,想来店里喝咖啡的话,我没什么意见。”
吐出这句话,方棠感到他全身都轻松了。
庄华受到震撼,镜片下的瞳孔陡然放大,流露出难言的情绪。
“小棠……”
“我没有原谅你。”方棠轻声说,“我只是累了,不想跟你一直纠缠下去。你想来就来吧,我不会给你打折的。”
如果前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何必计较眼前的困顿。
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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