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曦日跃出云层，将缱绻流云照映出流金般的色泽，煞是好看。
光影变幻中，沈裴然默然注视着眼前的沈家。随着封印阵法的启动，偌大的沈家驻地逐渐隐匿于他目光中。
封印阵法即成之时，他半垂眼睫，掩去了眸底情绪。
至此，楼知亦终于松了口气，放下手。
袖袍轻滑而落，至他腕间。楼知亦微动，掩下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掌。
正值此时，他袖间的那一对核桃轻轻一滚，落于他掌心。
楼知亦盘了下核桃。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有了核桃，他手中用上不轻不重的力道，好似那灵脉间传来的疼痛就不会让他的手掌继续颤抖般。
“走吧。”楼知亦道。
从燕州到青州，在相距甚远的情况下，寻常修士若是要跨州历练，需得乘坐越州传送阵。
而在九州，唯有九州各个神城中，才有越州传送阵。
晏家位于燕州北部，沈家位于燕州南部，而神城正好坐落两者中间。
直至出了城，楼知亦才发现，住客栈需要灵石，乘坐越州传送阵需要灵石，乘坐前往燕州神城的云舟也需要灵石。
而他全身上下，除了那八块灵石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灵石了。
穷。
好穷。
真的穷。
真的好穷。
系统道：“宿主，恭喜你，该上街卖艺了。”
楼知亦咬牙道：“没关系，我们可以住野外山洞。”
“说好的不能让自家徒弟受委屈呢？”
“你懂什么？这叫吃苦，这叫历练。”
“沈裴然可还是未踏上修炼之途的人，宿主您能辟谷，可他不行啊。”
彼时，楼知亦正带着沈裴然行至下一座城池之中。
走在长街上，楼知亦想到系统所说之言，将自己全身家当八块灵石郑重其事的交给沈裴然，认真道：“沈裴然，这八块灵石就交给你了，去买点吃的吧。”
沈裴然接过那八块灵石，神情间一时怔愣。
旋即，他抬眸看向楼知亦，道：“那楼前辈你……”
“我已经辟谷。”
楼知亦盯着那八块灵石，面不改色道：“孩子，你还在长身体，该多吃点。”
“这条街上，你想吃什么，喝什么，随便去买。”
话虽是这样说，可楼知亦却没再多拿出半块灵石了。
说罢，楼知亦转眸看向别处，不再看那八块灵石。
别看他，别看他，没钱，没钱，还是没钱。
他哪晓得，堂堂剑尊的储物空间里，除了大堆大堆的书册和玉简之外，竟然只有十八块灵石。
这十八块灵石还已经被他用掉了十块！
系统见楼知亦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道：“宿主可以搜寻些不那么寻常的书册，送到拍卖楼去，进行拍卖。”
但凡剑尊出品，必定价格不菲。
楼知亦道：“这些都不是我的东西，我怎么能动？”
系统沉默良久，小声道：“可以动的。”
“那我还得学习啊。”楼知亦道。
这些书册少了一本，他就少了一本该会的法诀。
说得好有道理。
系统想到楼知亦现在的情况，一时之间也没招儿了。
“说起来，有一样东西肯定是可以进行拍卖的。”
“什么？”系统好奇道。
“你啊。”楼知亦道，“一对被剑尊盘过的核桃。”
系统气急：“宿主！”
“楼前辈是不是……出门时太过匆忙，忘记带灵石了。”
楼知亦的目光实在是难以被忽略，沈裴然思忖片刻，便想到其中关键，出声道：“我身上理应有灵石的。”
楼知亦闻言，转眸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沈裴然。
沈裴然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锦袋。
楼知亦一看，便知道那个锦袋中装的灵石比他全身家当还多。
“我不知够不够……”
沈裴然目光微闪，他已有很久没有用过灵石，并不知晓这一袋灵石是否够他们支撑到青州。
上一世……
上一世，他从燕州走到青州，用了近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间，他靠着在地下黑市打擂台，赚取路上的花费。
楼知亦拍拍沈裴然的肩，道：“够了够了，足够了。剩下的，由我来解决。”
沈裴然身形不着痕迹地僵了下。
路上，他轻垂眼眸，注视着楼知亦那只手看了许久，终是无波无动地收回了目光。
入住客栈后，由小二送上吃食。
沈裴然坐在桌前，安安静静地吃着眼前的东西。
楼知亦借口称自己早已辟谷，靠在窗前，眼角余光瞥见沈裴然眼睫微垂、乖巧吃饭的模样，心道：“统子，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厌食来着？”
吃饭这么美好的一件大事，由沈裴然来做，莫名让他生出一种“看淡了世间、毫无眷念”的错觉。
现在的小孩儿，对于吃食，都已经没有世俗的愿望了吗？
“厌食……”楼知亦心道，“是容易长不高的。”
系统：“……”
他不知道沈裴然厌不厌食，但沈裴然一定厌世。
要不然怎么会灭世呢？
忽的，系统莫名其妙的喊了声：“宿主！”
“怎么？”楼知亦问道。
【支线任务：自家小孩儿自家疼，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
介于您对自家徒弟殷勤且深切的爱，请前往地下黑市打擂台，为自家徒弟赚取至少一万灵石的零花钱。
任务时限：一个月。】
系统悠然道：“宿主，任务来了哟。”
楼知亦面不改色。
不怪他这嘴，只怪他对未来徒弟爱得可能比较深沉和厚重。
下一瞬，楼知亦迟疑道：“一万灵石？我就是生灵石的，也没法在一个月内生出一万灵石吧？”
系统道：“宿主，在原著中，沈裴然从燕州赶往青州的一年间，他在地下黑市赚了十万灵石。”
末了，系统还补充道：“其间，还夹杂着那些渣渣攻对他的捣乱。”
其言下之意是，沈裴然都能在一年内赚十万灵石，宿主您不行啊。
楼知亦又看了一眼沈裴然，答应道：“好，我接了。”
再苦，不能苦孩子。
小孩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桌前，沈裴然眼睫微垂，毫无情绪的将碗中最后一粒米吃完。
这桌上的饭菜于他而言，形同嚼蜡。
他已经记不太清自己是在何时失去感觉这一切的能力。就算重来一世，亦是如此。
片刻钟后，沈裴然站起身来，轻抬眼眸，看向靠在窗前的楼知亦，轻声道：“楼前辈，我已经好了。”
楼知亦听到沈裴然的声音，站直身体，转眸望来。他将桌上的东西一收，交给门外侯着的小二。
夜色渐深，有明月与星辰浮现，挂在高阔夜幕中，极为明亮。
楼知亦道：“这两日发生的事太多，今夜你就好好休息吧。”
沈裴然闻言，眸色未变，只是照做。
待到房间内传来细微而绵长的呼吸声，坐在榻上修炼的楼知亦才睁开双眼，看向平躺于床上、已然熟睡的沈裴然。
怕沈裴然睡醒后，发现他不见了会感到害怕。楼知亦临走前，给沈裴然留了一张小纸条。
他从袖间摸出一对核桃中的一个，压在纸条上，让系统千万压好这纸条，不准被风吹跑、被别的人给拿走了。
楼知亦可是见过太多因为一张小纸条消失而引起的误会了。
系统应声道：“懂，我随时向宿主报告情况。”
更重要的是，用核桃来检测有没有渣攻靠近沈裴然。
有，打一顿，丢出去！
楼知亦临走出房间门时，回眸望去。
沈裴然侧颜隐于暗处，安静又漂亮。
楼知亦从前从来没有想过能够用“漂亮”来形容的少年究竟是长得什么模样。
可如今，他见到了。
一个乖巧漂亮又充满灵气的少年。
这样的小孩儿不该被那些渣渣们当成一个玩物似的来对待。
楼知亦走出房间，将房间门悄无声息合上。
月华入室，缓慢轻移，似曼妙银纱铺满。
片刻钟后，本该安然熟睡的沈裴然颤了瞬眼睫，缓缓睁开眼睛。
他起身走向桌前，眸光落至桌上那张被核桃压角的纸条。
——我夜里有事，出去一趟。醒来若是有任何需求，就去找客栈里的小二。
——若是危急之时，我亦会有所感应，会及时赶回来。
沈裴然伸出手，拾起那张纸条。
整个过程中，放置在桌上的核桃毫无波动。
月华静谧而柔和，将沈裴然笼罩于其中。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亦是握住那枚核桃，沈裴然的神识探出。
那一瞬，沈裴然似察觉到什么，眉心微皱了下。
这枚核桃里，有他上一世的力量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