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反正年朝夕只觉得自己撸着花花还没撸出手感,半个月都快过去了。
其间,年朝夕试图在月见城后的几座山上大规模养殖竹子喂花花。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竹子品种不同的原因,花花吃她从无音宗带来的竹子吃得香,月见城本土的竹子它是一口不碰。
年朝夕试图把从无音宗带来的竹子种在月见城,然后发现那竹子种不活。
于是花花的口粮就有了大危机。
年朝夕飞快的用玉简联系了无音宗,然后在半个时辰内和无音宗定下了长期竹子竹笋供应关系。
于是无音宗靠着竹子又有了新进项。
无音宗那边收到年朝夕的紧急传信时,一度是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毕竟在年朝夕关起门来休养生息的这段时间,修真界可并不平静。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曲崖山和它所带来的后续事件发酵成功,特别是在有关战神图谱的真相被年朝夕亲口说出来之后,整个修真界先是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然后几个因为战神图谱之事曾敌对过的宗门和世家回过味来,终于意识到他们是被人耍了。
有人想要修真界乱,那仅凭几个小宗门或者一二散修是乱不起来的,于是他们几个大宗门就成了活靶子,被挑动着彼此争斗,基本上除了有清规戒律约束着的佛宗,几个大宗门都或多或少被卷进去过。
于是他们也就成了损失最重的那批。
这半个月下来,几个明里暗里都有斗争的宗门突然就联起手来,誓要把搅混水的人都给抓出来。
年朝夕说过半个月后持拜贴来月见城会给他们一个交代不假,他们也或多或少猜到了过这件事多半与至今仍被囚禁在月见城的宗恕有关。
不然的话,几个和小城主有过过节的人,如今连小城主那个前未婚夫小城主都一副懒得和他计较任他自生自灭的态度,为何宗恕就被囚禁至今?
宗恕如今是一地霸主的医修,那位霸主据说就靠着宗恕活命了,但他几次三番来要人,又几次三番威胁施压,小城主那边始终不肯放人。
她甚至放出话来,直说就算她如今肯放人,半个月后,整个修真界怕是都不肯。
在这个关头这样说,聪明一点的人都能猜到宗恕和战神图谱之争的关系。
但是,怕不只有宗恕。
几个宗门和年朝夕想得一样,他们觉得想要修真界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战神图谱乱成那样,一个宗恕怕还没有这么大本事。
这修真界,应当还有人和宗恕一样和曲崖山做过类似的交易。
年朝夕想把他们抓出来,几个吃了大亏的宗门更想抓出来。
而且他们想比年朝夕更早抓出来。
否则的话,亏他们吃了,人还是小城主抓住的,那真是里子面子都丢了。
于是便有了几大互相对立的宗门联起手来的奇观。
这段时间以来,整个修真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大家能少出门就少出门。
年朝夕这个关头突然联系无音宗,无音宗险些以为局势又有什么变化。
然后无音宗掌门就听到那个一手搅动整个修真界局势的人声音沉重地说:“月见城的竹子花花不吃,还要劳烦你们来月见城的时候带一批竹子来,我以后可以定期购买。”
掌门:“……”
听前半句他无力吐槽,听后半句他喜出望外。
于是什么天下局势的全都忘了,满脑子只剩下“定期购买”四个字。
“好的好的!没问题!”他一叠声的应了下来。
不就是带竹子吗,只要给灵石,他把自己大弟子卖过去都没问题。
无音宗得到新进项,十分满意,年朝夕搞定了花花的口粮,也十分满意。
满意的关掉了玉简,然后她就看到自家雁道君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怀里的花花,下一刻,他突然伸出手,拎着花花的后颈掂了掂。
花花手里的竹笋“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它愣了片刻,随即嘤嘤叫着挣扎。
而雁危行在估量了片刻后,沉吟道:“半个月,重了这么多,兮兮,你都喂它吃了什么?”
年朝夕看着越发圆润的花花,心虚片刻,随即大声道:“什么叫我喂它吃了什么!花花这是在长个,它体重增长也很正常好吧!”
雁危行又看了手里的胖墩两眼,不置可否,似乎被她说服了。
他把花花放回去,随即若无其事地问:“天黑了,太晚了,今晚我能睡你院子里的空房间吗?”
年朝夕撸熊的手当即就是一顿。
然后她眯起眼睛,“雁道君,你的院子和我的院子一墙之隔,你出门右拐走跑步就能到,这个理由不成立。”
雁危行从善如流的改口:“好吧,我只是想离你近一些。”
年朝夕闻言失笑。
“不行。”她声音难得柔软了下来,“明天就是邀请各大宗门的日子了,明天一大早舅舅肯定过来叫我,你要是被抓到,你就完了。”
雁危行闻言也不遗憾,但这并不妨碍他得寸进尺。
他声音低沉道:“那再来一次?”
年朝夕假装没听见,但是当雁危行靠过来的时候,她却也没有推开他。
……
雁危行走后天色便暗了下来。
明天邀请各大宗门,今天年朝夕本想好好休息的,她入睡之前,燕骑军却突然给她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沈退的部分势力于昨夜叛变了,忠于沈退的下属护着沈退出逃,如今正向月见城发出求救。”
年朝夕一下子坐了起来:“叛变?”
燕骑军言简意赅道:“他压不住人了。”
年朝夕先是一愣,随即了然。
是了,沈退几番波折,身体早就已经垮了,而那个野心家的手下,应当也不缺乏如他一样的野心家。
沈退若能压得住他们还好,沈退一旦压不住他们,受到反噬的就会是他自己。
年朝夕缓缓皱起了眉头。
她问:“他向月见城求助,是沈退自己做主求助的吗?”
燕骑军摇了摇头:“是沈退的一个下属,以属下探查,沈退本人应当并不知情,是他的下属自作主张。”
年朝夕轻笑了一声。
“不用管他。”她不紧不慢道:“另外这几天稍微留心一些,如果他叛变的下属来月见城探查,一律挡回去。”
“是!”燕骑军应声。
这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插曲一般,燕骑军走后,年朝夕如往常一般洗漱、躺下。
闭上眼睛之前,她却突然轻笑了一声。
她突然想起,少年时的沈退,最渴望的便是出人头地,于是他不顾一切的走到了年朝夕面前。
他走到年朝夕面前时,一无所有。
而如今,他也像当初一样,最终落了个一无所有。
……
雁危行刚离开年朝夕的院子,脚步便停顿了一下。
随即他若无其事的打开门锁,走进了自己的院子。
站在院子里,他这才开口道:“牧城主还不出来吗?”
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一个身影突然从寂静之中走了出来。
那身影消瘦极了,月光之下,雁危行还看到了一双几乎被血色覆盖的眼睛。
雁危行缓缓皱起了眉头,声音平静道:“牧城主不去找个干净的地方闭关以对抗心魔,却来我未婚妻的住处之外窥探,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牧允之闻言,轻笑一声。
他缓缓道:“我倒也想找个干净安全的地方,所以这才来了月见城。”
他不是没想过自救。
幻境中的记忆和真实的记忆混杂,他一度分不清何为真实。
时而,他觉得自己是幻境中的那个牧允之,兮兮早早地就死了,月见城破了,他时隔多年,功成名就。
每每这个时候,兮兮被万魔分食的场景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这种时候他往往被恨意纠缠,恨那杀了兮兮的恶蛟,恨当初一无所知的自己。
幻境中那个牧允之的思维偶尔支配着他,将他与自己缓缓割裂。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对兮兮有多在意,但与此同时,幻境中那个自己后来明明知道了兮兮的死因,却缄默任众人猜测的做法却又质问着他,你真的有这么在意吗?
偶尔清醒的时候,他甚至会设想,如果现实中兮兮真的就这么死了,他会怎么做?
他想起幻境中那个牧允之的沉默漠视,于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
因为他冥冥之中觉得,这就是自己会做出来的事情。
久而久之,幻境中的那个牧允之,成了他的心魔。
昏昏沉沉,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了。
他想找个地方闭关以对抗心魔。
这个地方需要绝对安全,也绝对值得信任。
于是等他再次恢复意识之时,他便来到了月见城。
于他而言,真正值得信任的地方,只有这里。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
恰好,面前的人似乎也觉得他可笑。
那人似乎是动了怒意,微微抬起手来。
牧允之看着他,却突然道:“我少年之时,应当见过你一次。”
雁危行的手顿住,于是牧允之的记忆越发清晰。
那是在伯父为兮兮订婚之后不久,他要去他为兮兮订婚的那人那里一趟,让兮兮陪同。
兮兮仍旧在生气,不肯陪同。
牧允之不知道怎么想得,突然主动要求陪同。
但那一次,他并没有看到和兮兮订婚的那人,据说他是在闭关。
只在离开的时候,他和伯父的飞剑已经离开很远,牧允之回头看,突然看到一个少年匆匆跑进大院。
他左右张望,从满脸期希到满脸失望。
牧允之莫名觉得,那应当就是和兮兮订婚的人,兮兮的未婚夫。
当时,他不知道自己心里作何感受。
正如现在他眼睁睁看着这人光明正大的现在兮兮身旁,却什么也说不了一般。
他惨笑道:“可是后来,陪她最多的明明是我,明明是我啊……”
雁危行面无表情地听着,突然一把提起他的脖颈,身影一掠,如鹰一般离开了月见城。
月见城外,雁危行狠狠将牧允之掷在了地上,眼神之中的杀意真实到让人心寒。
但是很快他便收敛了下来,轻笑道:“兮兮不想让我动手染血,我得听她的。”
他半蹲下来,笑容寒凉:“来日我和兮兮合籍大典,希望你也能如今日一般清醒,不被心魔所控。”
“毕竟你也得亲眼看一眼兮兮是如何与我一起在天道面前合籍起誓,如何将我们的后半生托付于彼此,你才能死心啊,对不对?”
这一刻,牧允之眼前突然被血色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