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王府的大喜事,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就连沐王世子,这个马上要迎来沐王府女主人,从此不再是沐王府正儿八经少主子的人,都是一脸喜气。
决非也是如此。
他这是在阔别多年后第一次参与到了原有身份该有的热闹中。
他的婚事。
沐王府多年来没有办过一桩喜事,如今又是正儿八经的娶王妃,各方都是铆足了劲儿想要给沐王府造势,势必要办的热热闹闹的。
新婚的王妃被直接送到了正院坐房,门口跪着随媵的六个美人两个丫头。
决非还在前院,隔着远远地,能听见来自前院的客人们的喧嚣。
央央一身华服,坐在大喜红披的榻上,儿臂粗的龙凤喜烛点亮了整个内殿,围在殿内的女眷们不管心里头怎么想,表面上都是笑逐颜开,吉祥话一箩筐。
哪怕之前的央央是一个让人看不上的低身份,如今她好赖也是沐王妃了。
就沐王燕非那种的性子,以后这个沐王府里真正说话的人是谁,还不知道呢。
万一她肚子争气,生下沐王嫡亲的嫡子,那她就变成了一个能代表沐王府的角色。到那个时候,多的是人想要和她搭上关系,也未可知呢。
央央谁都不认识,也谁都不用理。
这里来的女眷大多是她的晚辈,平辈的嫂子们都是略坐了坐就走,在一群小媳妇面前带着让她们不自在。
更何况,央央才十五,这些嫂子们有的女儿都比她大,有的年纪更大些的,孙女估摸着也比她小不了几岁。
为了让央央自在些,也让她们自在些,索性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没有平辈就有个好处,这里唯独央央辈分最大,所有人捧着她夸,她连一点回应都可以不给,听着乐呵就是。
这里的女眷陪坐了将近半个时辰,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纷纷起身告辞。
央央只是颔首,没有说话。
她是一直坐着的,至于那六个媵妾按着规矩,都是跪在门口的。
这里面有些和在坐的女眷都是有着各种亲戚关系,而如今她们跪着,大家站着。
六个人都低着头,有些没脸。
送走了外人,管事嬷嬷关了门,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媵妾们,进了屋关切问央央“王妃,这会儿可要更衣用膳王爷还在前院,怕是没个把时辰回不来。”
央央八风不动“不必,我等着。”
她规规矩矩坐在床榻上,喜娘怎么把她送来的,她怎么就守着,几乎没有动过。
管事嬷嬷依稀发现了央央的一些不对劲。
这位王妃早先在府中时,最是和善不过了,与谁都能说说笑笑,脾气柔软。
嬷嬷也觉着她软和些无妨,毕竟王妃可以软弱,王爷和世子都给她撑腰呢。
可不想,从东宫出嫁了这么一遭,回来的王妃就有些微妙的生疏了。
管事嬷嬷抓了个丫头去厨房准备晚膳,她则弓着身出门。
前院里,决非并不是央央所想的那样在饮酒应酬。
多年的僧人生活早就让他和旁人不同。
哪怕是大喜的日子,决非身着大红喜袍头戴冠帽,眉眼里多了些平日没有的喜色,也还是那么清淡。
决非的堂兄弟表兄弟们还能和他说会子话,轮着他的后辈了,连给他敬酒都不敢。
决非也没有饮酒。
全程都是世子代劳,替父饮酒,一句一句的吉祥话不断说着,脸上红扑扑的,比起决非还要像成婚的。
决非还在磨蹭,他心如擂鼓。
从今夜起,央央就是他的妻了。
以后无论有什么,都是他们风雨同舟,相携手度过。
妻子。
决非在心里默默念了念这个词,只觉自己心里都是装满了蜜似的甜。
想见到她。
可是又有些不太敢。
“父王,天都黑了,您也累了大半天了,先回去休息吧。”
“再等等。”
决非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他手里握着一个酒杯,酒杯里是燕却给他换的白水。
燕却一本正经道“母亲是新嫁娘,您不会去,怕是会比较重规矩,不敢肆意,估计还饿着呢。”
决非立即改了主意。
“我先回去,前面交给你了。”
“是,父王。”
燕却十分不意外自己父王的改口,摸摸鼻子接起了招待客人的重担。
决非一个人回到的正院。
正院外早早就挑了红灯,树上挂着丝帛,在夜色的月下迎风招展。
他脚下迟疑了片刻,慢慢朝内院走去。
门口候着几个丫头,一看见决非眼前一亮,几乎都看傻眼了。
决非在府中时,这些丫头们也只见过他僧袍的模样,这是决非第一次脱下僧袍,穿着大喜的红袍,头戴着冠帽。
几个丫头反应慢,比她们反应更慢的是跪在内间门外的六个媵妾。
她们都知道自己是身上带着目的来的,只要能笼络了沐王,那么以后好处是少不了她们家的。
来之前大家都知道,沐王做了多年的和尚,都做好了要面见一个僧人的准备,没想到这个抬脚步入的男人,俊朗丰神到让她们是失了神。
“王妃可睡下了”
决非绕过屏风,低声问管事嬷嬷。
“回禀王爷,王妃还等着您。”管事嬷嬷道,“您没有回来,王妃一直坐着没有动的。”
决非心里一软。
他估计是央央在等他,毕竟是新婚之夜,他们名正言顺在一起了,央央肯定会期待他的到来。
决非脚下步子放快了一点。
央央还在等着他。
大红的喜服,规规矩矩坐在床榻边的少女,从今日起就是他的妻了。
她手中还握着团扇,透过团扇的那双眸眨了眨,落在决非身上的眼神有些复杂。
决非忽然发现,央央的眼底没有太多的喜悦。
他上前一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足无措的。
“王爷。”
央央朱唇轻启,喊着决非。
决非皱眉。
自从两个人在一起后,央央一直是直呼他的名字的。成了亲,该是最亲密无间才是,怎么会改成这个生疏的称呼
莫不是在东宫,或者说嬷嬷们教导她了
决非没有当回事,这会儿门外起了点争执。
央央透过屏风似乎能看见外头怎么了,嘴角挑起了一抹笑。
“王爷不出去看看”
决非总觉着哪里不对,央央的语气里带了一点古怪。
决非想了想还是绕出了屏风。
在门口,那个被拨给央央的丫头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有两个丫头拦住了她,正在争夺托盘。
其他几个人围着,那模样瞧着是虎视眈眈的。
决非微微蹙眉。
这些丫头在闹什么。
“王爷”
丫头率先看见了决非,眼睛一亮“王妃自从进门还没有吃东西的,小的去给王妃端了粥来。”
说着,这丫鬟皱起了眉“谁知道这几位就拦着要抢呢。”
“王爷”
这几个都穿着粉裙,头上簪着粉花,看着决非的眼睛里是闪着柔情的。
“奴家是来伺候王妃的,这种小事,自然是该奴家做才是。”
决非目光划过她们。
“东宫送来的丫头”
其中一个咬唇一笑“回禀王爷,不是丫头,是随嫁的媵妾。”
另外几个女子看向决非的目光里,透露着同样的讯息。
媵妾
决非一愣。
他猛然想到在把央央送去东宫之前,她握着他曾说过的话,新婚大喜之夜,决非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他顾不得更多,赶紧转身回了新房。
“王爷。”
央央已经放下了扇子,不光如此,她站起身,那一身红裙鲜艳刺眼,比红裙更让决非难以直视地,是她脸上的笑意。
央央最是单纯,笑容都是深达眼底的浓郁,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央央笑得比哭还难受。
“东宫给王爷送的美妾,王爷看着,可还入眼”
决非心头骤然一跳。
他疾步上前,握着央央的手,无措不已“东宫行事荒唐,送回去就是。”
别说他已经答应了央央,从此只有他们,就算他没有说这种话,他也是不会允许他和央央之间还有别人的。
“来不及了。”
央央眼底染上了一丝悲哀。
“太子妃就防着这个,把这几个人的名字全部写在了礼单上,如今已经进了沐王府,就是沐王府的妾了。”
决非“把她们送回去,或者打发出去都行。”
“不行啊,这是太子妃送来的人,送回去打发了都是折了太子妃的脸面。太子妃代表的是东宫,太子的颜面,无论如何都要顾及着。”央央摇摇头,满脸都是哀伤。
“王爷,”央央轻声问,“还记得您说的话么”
“央央”
决非这一声喊得有些心惊胆战。
他总觉着,有些什么要变了。
是他无法承担的改变。
“太子妃说了,她们都是出身高贵的仕女,进了府是来帮助我的,可我不知道她们能帮我什么,是帮着我,去分走你么”
央央的眼睛一眨,一滴泪落在她腮边。
“我不想要这样。”
“我怕,我怕我变成我最厌恶的那种怨妇,我怕你不看我一眼,我怕你我就此离心。”
央央双手缠在了决非的脖颈,她哽咽着。
“告诉我,你不会。”
决非心都揪了起来,看着央央哭,他恨不得以身相替。
“我不会,绝不会让你有一丝委屈。”
决非抱紧了央央,声音有些嘶哑。
东宫心不好,用这些手段欺负了他的央央。
决非在这一刻,忍不住对这个当初还算喜爱的侄儿充满了不满。
尤其是太子妃。
“那你能答应我么,在她们还在府中时,不要来找我。”
央央捂着决非要说话的唇“更不要去找她们。不要踏入后院半步,让我好好平复一下。我保证,我很快就能调整过来。”
“我好小气,我不想她们看到你。”
“不要让她们看见你,好不好”
央央抱着他哀求。
决非沉默了片刻,“好。”
新婚之夜也算是决非能和央央亲近的唯一机会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说,只能化作行动,不断告诉央央,不要去担心那些不会存在在他们之间的未知问题。
他的心就在央央的手上,一喜一悲都被她掌控着。
次日清晨决非脱去了大喜的红袍,重新穿上了青灰色的僧袍,按着央央的所愿,去了前院,同时央央吩咐,把二门的院子封了起来。
沐王妃的正院里,央央斜靠着贵妃榻,手持团扇轻轻摇着。
她的面前跪着六个人。
东宫借着她成亲机会塞进来的六个媵妾。
昨儿一晚上,这六个人都没有摸到半点机会进屋里来,只能按着规矩跪在门外,跪了足足一夜。
今次她们连梳洗打扮的时间都没有,跌跌撞撞又被丫头们领进房间继续跪着。
这六个女子出身都不错,从小娇生惯养的,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跪在一个村女的面前,饶是她们掩藏地再好,眼底也会露出一些愤懑。
央央全部都看在眼底。
她摇着扇子,笑意轻轻。
“几位美人可知道入了这沐王府,日后该听谁的”
“妾等自然该听王爷的。”
其中一个抬起了下巴,无不倨傲道。
央央笑出了声,懒洋洋道“错。”
“来人,张嘴。”
花枝面无表情上前,狠狠一耳光扇在了那美人的脸上。
那美人被扇得彻底懵了,捂着脸不敢置信。
不光是她懵了,其余几个人也都想象不到。
在东宫时,央央是温柔又低调的,最是好欺负的那种,也就是因为看中了央央的这个柔软可欺性子,太子妃才选了她们来踩着央央上位。
怎么才一天的时间,这个好欺负的王妃就彻底不一样了
央央露出了一丝愉悦。
“在这沐王府,你们都要听我的。”
“我要你们活,你们就活,我要你们死,你们就活不下去。”
“在这里,要么乖乖听我的话,要么就去死好了。”
央央柔声问“你们的选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