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赫默举头望月,为这八岁的年龄差耿耿于怀的时候,冷奕瑶已经吃饱喝足,除了感叹一声今天的赫默有点匪夷所思之外,对于其他一切已经没有任何感触,此刻,坐在书房里,一手捧着茶杯,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再一次地翻看皇室机场的设计图和建筑图。
中午陆琛来找她的时候,她并没有细说,但是,既然查出当初的火灾是里应外合,又查出那三个人的真实身份,这样线索就已经很明朗了。
三个人动了手脚,一个是航线专属负责人——杨机长;一个是候机厅的总服务长,当天早上提前进入贵宾通道,特意去了机舱;还有一个是安检员,说是前天晚上着凉,闹肚子,所以频繁出入洗手间。
看似毫无关联,但是,从职责权限来说,这三个人办公区域和能随意走动的地方都是由机场守则限定的。也就是说,这三个人工作区重叠的部位,便涉及到图纸上无法体现的秘密。
当初,机场改造时遗失的图纸已然不可追回,但从眼前的线索逆向倒推……
她轻轻移动鼠标,将电脑上的图纸标红了一块区域。目光冷凝,随即,淡淡一瞥,唇边露出一抹冷笑。
这块她标红的区域下面,一定掩藏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它,便是那场蓄意谋杀的关键。
月光皎洁,却带出一片肃杀冰冷。她抬头,视线从图纸上挪开,望着满室的书香芳华,轻轻扬起下颚。
如果陆琛还是心慈手软,不愿意清醒地认识皇家私欲下的丑陋与肮脏,她不介意,亲手将答案奉上,顺便,将他当初允诺的两个条件都收入囊中。
这一夜,因为彻底解开了机场谜题,冷奕瑶睡得极为香甜,以至于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做早餐,打开早间新闻,听到主持人用一种肃然敬畏的语气介绍军界的动向时,饶是她素来强大的内心,都忍不住微微一颤。
屏幕上,放着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金色沙漠。拍摄的时间显示是昨天太阳正盛的时候。炙热的阳光、干燥的地面,横七竖八地摆放着无数尸体,风沙已经漫过他们的脸部,吞噬了他们大半个身躯。
这里面,几乎大半的人,肩上都配有将星。
看等级,各个竟然都是高级将领。
甚至有个别都是某某军部最高长官。
而此刻,曝晒在外,连一副棺材也无,身边大大小小、男女老少的尸体不计其数。
女主持人冰冷的声音在电视上徐徐回荡,“军界正式宣布开除泄密者军籍,但凡涉事严重者,依律全部执行死刑,曝尸三天。”
冷奕瑶忽然想起那天早上,在元帅府听到的那声风轻云淡的交代:“这些人的全族,也都屠了吧。”
原来,并不是随意说说,而是真的全家屠尽。
不管帝国的基技术多么的日新月异,财富多么的豪奢惊人,这种上位者随随便便就可以决定别人生死,说杀就杀的制度与她原本的世界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如果不是昨天,被她猜出了赫默真正所想,她看到这条故意折辱死者尊严的新闻,只会觉得这人行事风格偏激,但眼下,既然是为了震慑,自然越冷酷血腥,才越能达成目的。
只是,想起只有一面之缘的那三位班上同学——纳尔逊和其他那两位男同学。
她的目光浅浅地落在镜头前,那金色沙漠上的层层尸骸,或许,他们也已化为其中之一……。
事实上,既然新闻敢报道这样残酷冰冷的画面,显然,是经过了军界首肯。
当这一则新闻播出来的时候,暂不提其他民众如何感觉,光是皇室就彻底震荡起来。
皇帝望着电视上的尸体,只觉得如坠冰窟。
这般暴虐的态度,分明不该对外展示,既杀了便杀了,为什么还要广而告之,军界到底在谋划什么,竟然会同意这样的画面播出。他接到消息,赫默竟然还命人到圣德高中抓回三个涉事军官的独生子,这般大张旗鼓、昭告天下,背后到底藏有什么深意?
而这样心思叵测的人,如果知道,陆琛对于那个小丫头一直耿耿于怀、不肯死心,又该是什么反应?
望着眼前的尸体,皇帝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开始冰凉。
而与此同时,比皇室更受到惊吓的,是远在d城的冷家上下三人。
因为最近工作繁忙,不是在天上飞就是全国各地出差,已经小半个月都没有在一张餐桌上吃过饭的三人,今天难得都在家。管家吩咐下人送上早餐的时候,冷亦媃还在柔声宣布她最近慈善工作的成果。洋洋洒洒、细细致致,无外乎又交了哪些名门贵胄的千金朋友,又筹得多少慈善捐款,又给哪些困难儿童带来了多少救助。
总之,儿童慈善基金会如今运转得越发成功,已经被许多媒体竞相报道。
说话间,还特意提到,今天早上的新闻便会播出相关报道。
冷家父子虽然偏传统,对女子带着先天性的俯视,但在冷亦媃身上,无论是国外镀金留学,还是民间造势,都花费了太多心血,无外乎是准备为家族谋求一个更好的联姻对象。所以,听她这般说,倒也愿意打开电视,看看她引以为傲的事业究竟进行得怎么样。
谁知,一开电视,就接到这么一颗深水炸弹!
炸得全家人都懵了。
血液横飞的脑颅,龟裂脱皮的脸颊,被秃鹰叼食的身躯,那副尸山骨海的画面,简直像是将他们心底最深处的恐惧瞬间挖了出来。
冷亦媃一把推开面前的餐碟,脸上青白交错,刚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在胃里一阵翻腾,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冲到卫生间吐了起来。
冷超面色难看地放下餐具,扭头望向自己的父亲,见他神色还算镇定,只是,握着刀叉的指尖已经一片青紫。
两人从对方的眼底看出同样的惊心,瞬间想起当时他们殷切准备向元帅送礼时的情景。
说是利益熏心也罢,说是欲壑难填也行,当时,贿赂军界高层弄到元帅真正行程的人,在d城,他们冷家绝对算得上是头一拨。为此,特意从国外空运了许多奇珍异宝,只盼着能当做敲门砖,获得元帅的召见。
谁知,东西还未送出去,便被冷奕瑶亲手打断……。
隔壁的贵妇人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似乎还在耳畔,只是,自那天他们一家上下被带走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踪迹。
如今看着眼前曝尸沙漠的情景……。
冷超与冷魏然对视一眼,只觉得,心冰冷刺骨,盎然沉到谷底。
冷亦媃吐得连胆汁都挤不出来了,颤抖地从卫生间走出来,捂住眼睛,大声叫道:“管家!管家!把电视关了!快点关了!”那么优雅夺目的男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回想起那次,在玻璃花房里初次见到元帅时的情景,冷亦媃每每都脸红心跳,却压根没法想象,那么清风霁月般的人物,竟然会下令屠尽满门。
那么她们家呢?
她们冷家是否能逃出升天?
邻居那天疯狂攀咬的话,元帅又听进去几句?
“父亲……。”她哆哆嗦嗦地转头,想要寻求依仗,却见从来镇定冷静的父亲和哥哥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这一刻,就像是眼看着狂风暴雨袭来,却无论怎么狂奔,也无法挣得一条命的荒唐感袭上全身。纵然使尽浑身解数,她分明体会到了无可奈何的心灰意冷。
“安静!”冷魏然冷眼扫去,看到女儿惊恐交加的面孔,顿时一阵心烦气躁。花了这么多钱和精力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千金名门”到了眼下,哪还有一丝风范。
与她相比,另一双冷然恣意的眼却瞬间浮上心头。
对了,小女儿分明和军界关系匪浅。
毕竟,那天隔壁邻居上下被弗雷带走的时候,她也一起被带走。晚上,却毫发无损地从元帅下榻的酒店出来。
如果要怀疑并怪罪他们探取元帅行程之罪,当天他们冷家就该入狱,何必等到秋后算账?
既然当初都没发难,现在应该不会再回过头来计较过去。
只是,这个想法,他虽然觉得没有问题,理论上也讲得通,却并无十足把握。
冷超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自然不用冷魏然说一个字,便看明白了他的神色。
他手指下意识地敲了敲桌面,随即抬头,朝他强自镇定道:“我们待在这胡思乱想也于事无补,我出去打听打听,等我消息。”
向谁打听?
找上军界,无异于自投罗网。可如果不打听,这宛若在尖刀上起舞的锥心难耐,实在太过熬人。
“西勒!哥,你去找找看西勒。”那小丫头从外面流浪回来的当天,就是跟着西勒一起。当时管家还呵斥下人打碎了海珊瑚雕塑!
西勒那么精明,又有冷奕瑶在旁饶有深意地点名意图,他肯定知道,那天他们准备送礼给元帅!否则,那天离开时的脸色不会那么难看。
冷超下颚微微收拢,目光落在自己亲妹妹那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脸颊上,良久,微微点了点头。
的确,和冷家不一样,西勒家族横跨的产业,更鱼龙混杂。何况,他自小与对方一起长大,这点交情还算是有的。只要是西勒愿意,透露点风声,并不在话下。
“等我电话。”知道没有消息,他们二人根本无法松懈下来,他索性直接拿起外套,朝西勒家走去。
早上七点四十,路面上的人还不多,豪门庭院处,人影寥寥,多是家丁、花农早起在打理花草苗木。
西勒府邸里的人,见到大少爷多年的好友这么早上门,第一反应是眨巴眨巴了眼,心里满带好奇。但,到底知道进退,府中代理管家恭恭敬敬地送上茶点后,扭头赶紧去请西勒。
每晚因为赌场事宜睡得极晚的西勒有个非常勤勉的习惯——晨练。
不管前一天睡得多迟,第二天雷打不动,必然早起锻炼。这个习惯一保持就是二十多年。外人常道,以d城的赌城规模、数量来看,即便西勒当甩手掌柜,这辈子,也没有几个人能赶超他家的财富。当然,像是藴莱这样的传承多少个世纪的老牌财阀不算,那毕竟是经年累月了无数的年岁保存下来的财富。
当西勒冲了个澡,一身清爽地被代理管家通知冷超竟然这个点来找他的时候,他意外地挑了挑眉。向来疏离冷淡的眼睛里泛出一丝难得的好奇。
“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发生吗?”他一边换衣服,一边随意地询问代理管家。
管家的脸色微微一变。早上他一直忙到现在,自然是没工夫去看电视新闻,但是,帝国上下的报纸也被铺天盖地地宣传了一轮。
作为每天早上必然会亲手熨好报纸,放在餐桌旁,供主人早餐时随意翻看的执行人,代理管家自然对军界动荡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
只是,这话当不当说……。
微微一迟疑,抬头,却见主人冷凝的唇角,当下,吓得脸色一白,再顾不上其他,倒豆子似的交代得一清二楚。
全家屠尽……。
西勒指尖一顿,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那片花园绿荫草地。
那个眼底悠然的女孩侧影忽然在脑中浮现。仿佛,他带着她从赌场一路回冷宅,吓得冷家两个下人手上一个不稳,将偌大的海珊瑚雕塑刹磕掉半个角还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般。
没想到,一眨眼,已经这么久了。
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吃好早饭准备去学校上课了。转学转得这么随心所欲,也不知道这心性到底是像了谁,冷家父子可向来是谋定而后动……
“少,少爷?”代理管家有些不可置信,从来精神卓越的少爷竟然会发呆,是不是他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走吧。”西勒脸上的神色顿时散尽,将最后一件挺括外套穿在身上,他精神一振,随手挥退一众侍奉穿衣的下人。
大厅里,坐在桌边静静等待的冷超听到声响,立刻转头,见到自己好友一头湿漉漉的样子,顿时有点无奈。
“你天天起得这么早,伯父也不管管你?”任是铁打的人,一天就睡上个三四个小时,时间久了,怕也会受不了。他实在不能理解,西勒保持这样的严谨作息到底是为了什么。奋发图强?d城有几个人敢说,自家的财富能够超过他?明面上,经营着的是赌场,实际上,各路财富从他手底下汇聚,只是,从来不放出来见光罢了。
这样的低调,与赌场的奢侈豪华的作风截然不同。这也是他多年来觉得最神奇的地方,他钱赚了那么多都转到哪个地方去了?
“他比我还忙,常年见不到人,哪里有时间管我。”西勒轻笑,睨好友一眼。他们两家算是父辈就结下来的情谊,谁还不知道谁。冷超这完全是在打趣他没有生活情趣,活了这么多年,生活习惯还是一点没改。“有什么事,直说吧,别拐弯抹角。”
以他们一起从小长大的情谊,没必要绕弯子,直话直说就好。
西勒拿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品了一口。国外进口的上等茶叶,唇齿留香。在沙漠国度,茶叶与茶包价格堪比金子,论克销售,他最爱的便是这种微微苦涩中带着清香的气息,余韵悠长。
“早上的新闻你看了?”见西勒不绕圈子,冷超面色一整,决定不再浪费时间。
“还没时间看,但,大致发生了什么我听管家说了。”话音一落,站在门口处的代理管家微微一躬身,打量了一下西勒的神色,随即小心翼翼地将客厅的门关上,转身退下了。
“你和我说一句明话,军界清洗,现在到了什么层面?会不会牵连更多涉事的人?”房间里再无第三个人,冷超直接开门见山。多少年的朋友了,也不需要推脱,他自然知道西勒绝对有途径能探听此事。只是,他愿不愿意开口说的问题。
房间内,一时间,空气微微焦灼。
西勒将茶杯放下,转头,轻轻打量好友。
虽然面色镇定,但眼底的复杂骗不了人。冷家现在,怕是人仰马翻。
毕竟,那可是帝国第一将帅,连赫默的行程都敢随意刺探,显然,当初着实是鬼迷心窍,如今,想要置身事外,也要看对方肯不肯赏他们一条生路。
“消息是昨天才放出来的。具体来源,不能说。但,你妹妹冷奕瑶昨天第一天转学到圣德高中,是元帅亲自站在校门口,把她接走的。”如果说,早上他们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是深水炸弹,那么他丢下一颗的完全堪比原子弹!
眼睁睁地看着好友从迷惘到不可置信,从瞳孔放大到脸色倏然一僵,随即像是被人彻头彻脑浇了一盆冰水在头上,整个人都震傻了!
西勒摇了摇头。
虽然媒体那边全面封锁了消息,但昨天赫默出现的阵仗显然没打算保密。眼下,帝都上下,长着眼睛的明白人都看的清楚,那个看上去毫无根基,不过是个普通富家女的转校生,赤果果地贴着“元帅专属”的标签。
而,身为冷奕瑶的家人,冷家上下不仅无一人知晓,竟然还颤颤惊惊在打探军界清洗的事情。
他们难道不知,冷奕瑶如今在帝国首都跺跺脚,都有无数人奉承拍马?
还是说,她转学到了圣德,冷家自上而下与她都再没有一丝联系?
“虽然她和你是同父异母,但好歹都是兄妹,你不要偏心太过。”这话,他微微顿了顿,才开口。以前,冷亦媃一直在他面前说妹妹骄横霸道,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骄纵刁蛮,在学校也是鸡飞狗跳、一地鸡毛,向来懒得多说,可自那天赌场重逢,看她冷屑地揭开“私奔”真相的时候,才发现,冷超、冷亦媃对她远不似表面上看着的亲近。就连家里的下人对她似乎也不太恭敬。虽说是别人家的事,他不该插手,但有些事,如果太过了,事情只会背道而驰。
冷超回过神,听到他的这句话,抿了抿唇,脸色有些阴郁,但因为面前的是知根知底的发小,自来什么事能说,他也不藏。“当年,我母亲还怀着我妹妹的时候,她母亲就挺着肚子来家里,气焰嚣张、仗着身份好处处压制我母亲,刺激得我母亲差点流产。亦媃小的时候体弱多病,要不是用药一直养着,能不能活过十岁都是问题。让我没有芥蒂,怎么可能?”
父亲年轻的时候,俊俏多情,气质出色,本来就是个风流种子。母亲在结婚之后也认了。毕竟,她只是一般商人的小女儿,算不得身份多好。能有这样的夫婿也算是上上之选。但既然结婚,表面上的尊重还是要做到的。父亲即便在外面鬼混胡来,却从来还是顾忌母亲的面子,把外面的花花草草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曾想,那次竟然被人亲自打上门,差点闹腾得离婚。他那时已经是记事的年纪,虽然厌恶母亲的哭哭啼啼,但到底还是在心底种下了刺。后来,冷奕瑶的母亲死于意外,父亲强迫他们母亲将她养大的时候,他恨得满身怨气。母亲经受不住长期压抑,抑郁而终。这对他和冷亦媃来说,是永远刻在心头的痛。每次面对间接的杀母凶手,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怨恨从浑身奔腾、无法宣泄的烦躁让他越发不待见冷奕瑶。索性长大后,他亲眼看着自己嫡亲妹妹因为怨愤使劲下绊子对付冷奕瑶,让她毫无名声可言,也没有多管一次。毕竟,在他看来,她是欠了他们兄妹俩的。
“可毕竟她母亲死的时候,她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连记事都做不到。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长辈之间的恩怨,你不应该全部牵连到她身上。”西勒摇了摇头。事实上,如果是以前,他知道了一切,最多是袖手旁观。清官难断家务事,长辈多年前的恩怨纠葛,他无意多说什么。只是,眼下,情势已变。冷家因为不在意,才没有特意安插人手在首都保护冷奕瑶,所以并不知道她如今早已不似当年。但,即便不是同父同母,那也是的的确确的冷家女儿,何必将她彻底推远?
那个女孩,可不是什么和软的性子。他们就不怕弄巧成拙,最后被她彻底捅上一刀?
冷超脸上一片冰凉。身为人子,他不肯能多言自己父亲的过错,但,当年,就是因为冷奕瑶母亲的插足,才使得他与亦媃的母亲早早抑郁离世,他们年纪小小便没了母亲。从来没有故意刻薄冷奕瑶,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极致。
见他不吭声,明白好友还没有转过弯。西勒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在首都见到她的时候,她因为身上没有带钱,被一个餐馆的老板扯住,大喊她吃霸王餐。”他再开口时,声音已经一片平淡,没有了循循劝诱的意思,反而是漠无表情,一脸置身事外。
饶是并不待见冷奕瑶,听到这事,冷超也是脸色一沉。西勒上次从首都匆匆赶回,的确和他说了一句在首都见到了冷奕瑶,只是,并没有提过这件事。
“如今,她转学到圣德,皇室陆琛大皇子甘心为她绕上半个首都,只为见上一面,而帝都军界的军官们俯身恭称她一句‘冷小姐’,你觉得,你这个妹妹,当真是被你们欺负了都不敢反抗的小可怜?”西勒像是嫌弃事儿不够大一般,一条一条地数给他听:“而昨天傍晚,有人亲耳听到,军界那位贵不可言的元帅,要与你妹妹一起回别墅。”
轰——
就像是被人一下子炸翻,理智被人夷为平地。冷超的冷静自持,这一刻轰然崩塌、支离破碎!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自己那个骄纵刁蛮、无理取闹的妹妹,竟然会在帝都翻云覆雨。
“她怎么和元帅扯上关系的?”冷超下意识觉得这个消息是假的,但是,说话的人是西勒。西勒这个人,宁可不说,也从来不讲假话。更何况,他何必编假消息骗他?
一时间,冷超脸上情绪翻来覆去,人像是在油锅里炸了一圈。
“我估计,现在全首都的人,都在猜测这个问题。”元帅多年来清心寡欲,从来没听说过和哪个异性走近过。就连随身服侍的人,都统一是一干军官。再加上,冷奕瑶实在年纪太年轻了,才十六,虽然长相美貌,但真正看起来,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有心人往男女方面靠,又觉得有点不太实际。说实话,他现在也有点云里雾里。
不过,有件事,他却能肯定……。
“皇室那边,现在局势乱得很。我回来的时候,冷奕瑶曾经遇到过一次皇室内部的袭击。”
“怎么回事?”冷超面色一惊,还没从刚刚的震撼里回过神,就被这个消息又弄得神色一冷。
“她有一天晚上出去逛夜市,被人跟踪了一路。”那时候,她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浑身没有一点财可外露的可能。他当时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反应和眼前的冷超如出一辙。他也曾好奇,究竟是谁对她一个外地人出手,直到那晚,她在房间里朝他展颜一笑,轻轻吐出这四个字——“皇室的人。”目光从头顶那盏水晶灯移开,定定地望向他骤然紧缩的瞳孔中,她脸上却笑得越发空灵微妙,“而且,还是皇室中最得信赖的那种。”
冷超表情勃然一变,听说之前一直紧闭宫门,好多天未曾露面的皇帝忽然开始又接见外人了。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皇室的人,为什么竟然跟踪她?她到底做了什么?
“不管你心里对她是否存在芥蒂,但她毕竟是冷家人。”西勒透过茶香,徐徐地看向好友。“以目前的情势,政界那边暂且不提,皇室与军界她都已经有所涉及,万一牵扯入这三派的拉力角逐之间,便是搅入任何其中之一的浑水,你认为,你们冷家可以置身事外?”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掷地有声。
冷超一下子背后浮出密密的冷汗。目光一闪,下意识地看向窗外,那群已经在阳光下辛苦劳动的佣人。一时间,唇角发麻。在他们没看到的地方,那个向来傲慢不可方物的冷奕瑶究竟做了些什么!
“我先回去,下次我专门找机会谢你。”他收起脸上所有表情,不再耽搁,起身,慢慢恢复冷静,准备回去和父亲商量对策。
西勒摆摆手:“我当时回来的匆忙,也忘了和你们说要多注意她在首都的安全。你别急,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元帅要真想怪你们冷家,早就动手了。估计是看在她的面子上,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要是真想动手,到底也要顾忌冷奕瑶的想法。
原本最厌烦的妹妹,竟然是全家的救命恩人。这种反转,冷超一时间被哽得难受,却压根没有办法拒绝。
西勒从首都匆忙赶回d城的时候,的确和父亲私下见过一会。后来,父亲还特意寄了许多转学材料过去,甚至知道她是靠着西勒那张信用卡过日子,回来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说是脸都被丢光了,转头就让她赶紧办张卡,转钱过去。谁知道,不过是前后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皇室的陆琛,军界的赫默……
她到底做了什么,竟然会和这些人牵扯到一起?
西勒看到冷超皱眉、一脸冷凝地离去,当天边的阳光彻底洒进房间,他慢慢地将杯中的茶水饮尽。
他当时原本在首都准备再逗留三天,却没想到跟踪冷奕瑶的那个皇室亲信的尸体当天晚上就被发现。
那头蝎子纹身,他曾在久远的记忆中见过,只是,记忆实在不太美妙,他以为早已抛却多年,可看到底下人送来的资料,第一反应,便是不能多留。
帝都死了一个人,警戒状况与d城不可同日而语。
当时,冷奕瑶莫名去了帝都,一个未成年人,身边举目无亲,他看在两家多年相交的份上,才给予照顾。但,警方调查那个刺客死因迟早会查到她身上,他自己经手的生意有太过见不得光,万一被查,后果不堪设想。未免意外发生,他才迅速抽身。
只是,当初,他亦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造化,竟然当真将这帝国,身份最特殊的人都拢到身后……
他抬头,目光深深地落在天边湛蓝的地方。
或许,他当时走错了棋。只是,眼下,木已成舟,再无反悔的可能。既如此,便看着冷家如何应对吧……
这边,探得消息的冷超急急忙忙地往回赶,等一推房门,直接勒令所有佣人统统下去,没有通知,不许随意走动。
冷亦媃望着冷超僵硬的脸色,肩膀倏然颤抖,眼泪水都含在眼眶里,却强自压下。
冷魏然手指轻颤,却到底摒得住气,让他先坐,慢慢说。
冷超一路上,脑子已经清醒了不少。其余暂不谈,先点名了冷奕瑶如今在帝都的奇特地位,随即才将西勒所说的一切,缓缓道来。
“啪”——
冷魏然手边的水晶杯尽碎,他却无知无觉,反反复复地在脑子里闪过赫默那张冰冷傲然的脸。
明明是被陆琛大皇子的亲信带走的,怎么一个转身,和元帅牵扯到了一起?
“她在首都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但,要想从这次军界清洗中脱身,怕是只能舍下脸皮去求她。”除此之外,别无出路。
冷魏然与冷超目光相对,从对方眼底看出同样的震惊与屈辱。
是的,屈辱。他们活出一切,死皮赖脸地想要给元帅送礼,结果,礼还没有送出,杀头之最已经落在头顶。而她呢?不过是花房偶遇,便际遇冲天,成了整个帝都的“不可言说”的人物。
这何止是打脸,简直是把他们的脸面踩在地上使劲地摩擦。
“我去求她。”一直默不吭声的冷亦媃将手攥得死紧,这一刻,脸色艰涩难看,眼睛却极为倔强。
之前家里得罪冷奕瑶最多的就是她,她知道,父亲、哥哥都看在眼底,只是不点破罢了。如今,出了事,她自己即便不出声,也会是同样的结果。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识相点,在他们面前留有一分脸面。
冷魏然与冷超淡淡看她一眼,微微叹息。哪怕知道这是送上门去找羞辱的,可如今,除了这个办法,还有其他选择吗?
背着书包走在学校门口的冷奕瑶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心里想着,这到底是有人背后在念她,还是昨晚睡觉没盖好被子?
可刚一抬头,看到校门口四周左右所有圣德高中的学生像是被她一个喷嚏吓住的红眼白兔,一个个在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昨天与赫默一起离开,她倒是忘了,这些围观的吃瓜群众的集体反应。所以,今天全校上下该会用什么态度迎接她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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