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华已经有点适应倪天恩这样唐突的见面方式了,若是他规规矩矩地递上拜帖、以于支国王子的身份求见的话,袁华还不相信是他了呢。
对了,他还是于支国王子,没跟大越要诏书,不能称王。
袁华手里的白玉杯端起又放下了,看见宝婵脸上警惕的神色,只好将她遣走,“宝婵,今日去皇兄那里一趟,有些乏力了。晚膳是没胃口的,你去给我做几个银丝卷吧,不要太甜了,清淡些。”
每次袁华想要跟人单独聊天就会将所有丫头、仆从都支走,宝婵如何不知她的心意呢。
可这声音绝对不是苏公子,你跟他有什么好谈的?
看宝婵皱着眉头似乎在想对策,袁华叹了口气,“没事的,你去吧。母妃那里,就别让她担心了。原本朝中大臣就已经递了许多折子弹我,这事也用母妃知道的,我都能处理。宝婵,去吧,给我做点银丝卷来,细细的、小小的,清淡点。”
宝婵叹了口气,还是走了。
“来都来了,下来喝杯茶吧。”
眼前一晃,一身黑底红边衣衫的倪天恩立在袁华面前。
月余未见,倪天恩身上越发地有一种咄咄逼人的霸气了,这身黑底红边的衣衫明明该是低调的,可倪天恩浑身散发出来的王者之气竟让他有一种夺目的光芒。
倪天恩的相貌跟苏清墨的完全不同,本就是异族人,高鼻深目面如刀削,五官看起来十分凌厉,可凌厉中又自有一种霸道的野性美。
苏清墨的五官柔和得多,随便怎么看就是俊美二字。
相比之下,哪怕苏清墨内心阴狠得多,袁华也还是习惯看苏清墨那张柔和的脸。
倪天恩一跳下来,袁华松垮垮的坐姿立刻收紧了,无意识地向后收紧了腰背,让自己跟倪天恩的距离拉远些。
“媳妇儿,你怕我?”倪天恩察觉到袁华的紧张,斜着眼向袁华靠过来。
袁华自己也解释不了为什么,按说自己跟倪天恩才算真的有交情,倪天恩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除了想娶自己,确实只是想,而没有用皇上和丽皇贵妃所说的法子,对袁华够讲义气的了,怎么说袁华也不该怕他的。
可倪天恩将这个“怕”字一说出来,袁华立刻意识到,对啊,我在怕他,我为什么怕他呢?他又不会伤害我,我为什么要怕他?
袁华摇了摇头,举起白玉杯掩盖自己的情绪,“今日太累了。”
倪天恩对袁华完全没有半点男女有别的想法,将一张充满霸道美感的脸庞凑到袁华面前,两个人几乎呼吸相闻了,袁华偏了头,“你坐下,我们好好说说话。”
倪天恩邪魅一笑,“媳妇儿,你怕我......你不是怕我伤害你......可是你怕我......”
袁华不想跟他就这个话题进行深入讨论,“天恩公子......”
“公子二字可以去掉。”倪天恩人虽然坐到另一边,可他手长脚长一把将袁华手中的白玉杯抢了过去,就着袁华喝了一半的茶,一仰脖子喝完了,“还是大越的清茶才有缠绵的味道......”
袁华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天恩公子......”
原本已经坐好的倪天恩又起身了,“公子二字可以去掉......”作势又要将脸递过来。
袁华立刻认怂,“天恩,你不是......你不是去处理于支国王的......”
倪天恩一点悲伤的表情都没有,“是啊,没想到这一去,居然去了一个多月。媳妇儿,你想不想我?”
这都什么人啊,咱能不能好好聊天?
“天恩......”
“错误回答,媳妇儿,你再回答一次,若是回答错了......”倪天恩冲袁华挑了挑眉毛。
他武功高强、身后又有草原六部的实力,便是皇上、丽皇贵妃都存了心思将我嫁到草原,我......我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抗争什么啊?
“想啊,怎么不想,我就在想啊,若是你在都城,看着我一手建立起来的知识产权认定部,你会不会夸我?”
倪天恩虽然坐下了,可他的长腿却伸到袁华这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勾袁华的腿。
袁华十分想踢他一脚,可如今的倪天恩让她有种莫名的害怕,袁华不敢动。
倪天恩笑了,“媳妇儿啊,你一天天哪儿来的这么多主意啊?六月不是说,你想建护卫军吗?我还想着,也是该给于支王妃一支贴身护卫了,六月武功是差了些,蝶影的还行吧,我再挑一挑,总能给你找齐了护卫军的,你怎么就想到知识产权认定部去了?”
“缺钱呗,不然你给我点钱?”这个话题,袁华倒是毫无压力了。
“大越公主,你缺什么钱?还有啊,你这个知识产权认定部......”倪天恩细长的深目瞟了袁华一眼,满眼都是探寻,“你挣那么多银钱做什么?”
袁华特意将六月放出去,目的也不是为了护卫军,而是不想有个眼线在自己身边。
六月最近倒是都没有回宫来,可自己也一直都在知识产权认定部忙公事,估计六月又来监视自己了。
唉,这个六月,我真是白救她了,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这事怪不着六月,其实六月挺喜欢你的,在我跟前说了你许多好话呢。”
袁华一想到六月对倪天恩的忠心程度,她说的好话估计也是因为倪天恩爱听吧,自己不听也罢。
“天恩,你那边的事处理完了?”
“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相比之下,我更关心媳妇儿接下来想做什么。”
“挣钱!”袁华实话实说,有钱了其他的才有资本开口啊,不然苏清墨一个、你一个,你们拼命往我身边塞人,这哪儿是我的人啊,根本就是你们的眼线啊。
对啊,反正苏清墨已经塞了人,倪天恩再塞也无所谓的啊。
这样一想,袁华淡定了,“六月的武功......我觉得倒是可以的,只是我想多几个人,这才让六月出宫去寻的。”
“媳妇儿,我瞧着你身边有好些个高手啊,那些高手不是你自己寻的吧?我想想啊,谁能舍得将这种高手放在你身边......媳妇儿,你不是说你不喜苏清墨吗?为何要接受他派来的人,都遣了吧,多半是眼线,用来监视你的。”
袁华一脸好笑的样子偏头看着倪天恩,你也知道眼线啊?那你给我安排的不是眼线?
倪天恩脸皮一如既往地厚,“媳妇儿,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跟你说啊,我给你安排的,那不叫眼线,那叫誓死保护王妃。”
行吧,你脸皮厚,你说什么都对。
“天恩,你有钱没有?”袁华觉得这才是两人交谈最好的桥梁,谈钱最伤感情了,我看你对我有多少感情。
倪天恩完全不吃这一套,长腿在袁华的小腿上勾了一下,“有啊,不仅有银钱,还有护卫军、还有草原六部铁骑、还有于支国,你若想要,都给你。当然了,还包括我。”
袁华吃了个憋,无耻之徒对付无耻之徒,倪天恩赢了。
“天恩,我现在挺忙的,你若是没事......”
倪天恩打断她,“媳妇儿,我千里迢迢这样奔回来,你就这样赶我走啊?你个没良心的,忘了你早就以身相许了?”
从前袁华对“以身相许”四个字压根儿不在意,她相信倪天恩不是这种人,可现在,她没把握了。
倪天恩一出现,袁华潜意识就告诉她,这个人很危险。
可这种潜意识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啊,他一向都对自己不错,怎么危险呢?
倪天恩是向大越皇上求娶自己,不过以他的为人,断不至于做出先上车后买票的事,他应该不愿意让袁华气他的。
那自己还怕他做什么呢?
袁华一时想不明白,可她也不敢放松警惕......不对啊,我警惕他干嘛呢?
倪天恩微笑着看袁华偏头想问题,“媳妇儿,到底是我变了还是你变了?你为什么怕我呢?”
袁华也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怕他,完全没道理的啊,不对不对,我不能承认我怕他。
“哪里怕你了,只是今日累了。”
“那你躺着,我给你捏捏......”倪天恩还真是一点都没拿自己当外人啊,或者说,没拿自己当男人。
你一个异族王子,跑到公主的寝宫里,还让公主躺着你给我捏捏......相当有异域气魄。
“别,咱们好好说说话。对了,你知道父皇将剩下两项比试推迟到金秋时节了吧?”
“知道,也是因为我于支国的事,哪儿能不知道呢。媳妇儿,你是松了口气呢,还是有些遗憾呢?”
一提到这件事,袁华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怕他了,废话,我能不怕你吗?
原本作者不该知道有你这么号人的,只有男一、男二,你是我暗中培养起来的外挂。
本来这外挂开得好好的,我还等着有一天你帮我扭转命运呢。
忽然“嘎嘣”一下,作者回来了,还将我这外挂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按理说,不是原书中出现的人物,应该是十分可疑的,完全可以让你领盒饭的。
对啊,我当时就想着作者可能会让你领盒饭,可是没有。
不仅没让你领盒饭,也没让我嫁给你,还给了一个十分突兀的理由,回于支国治丧?
这个理由都能想出来,说明作者想留你。
作者留你,肯定不会是给我开挂用的啊。
既然不是给我开挂用的,那肯定是要对付我的了。
可是你又是原书里不曾出现过的人物,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防备你。
偏偏你从前又跟我十分熟悉,这让我难以适从啊。
你到底是我的外挂,还是作者暗中对付我的力量?
看我这么提防你,不好意思啊,我真的提防你,那你多半是作者增加进来暗中对付我的力量了。
这么一想,袁华终于理清楚了。
“遗憾啊,当然是遗憾了。天恩公子......”
袁华一不小心又“公子”了,这就是防备姿态拉了起来,无意识地用上了疏离的称呼。
倪天恩原本坐得吊儿郎当的,“嗖”地一下蹿到袁华面前,一张咄咄逼人的邪魅脸怼到袁华脸上,修长的手指挑起袁华的下巴,“媳妇儿,当真是我走了月余,跟我如此生分了?”
袁华刚想到这是作者用来对付自己的人,倪天恩一张邪魅脸就怼了过来,吓得她心狂跳起来,糟了糟了,我怎么办?
倪天恩看袁华呆呆傻傻的样子,轻笑一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傻媳妇儿......”
又飘了回去。
袁华脑子轰地一声崩了,眼前一阵发白,更呆了,就像施了定身咒一般,傻了。
倪天恩看袁华眼睛都直了,轻笑一声,“还真是傻媳妇儿......”长腿勾了袁华一下,“再发呆,我又来了啊。”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袁华赶紧摇了摇头,将刚才的一切都摇走,可心还是一阵狂跳。
她只能在心底不停提醒自己,这是作者的新招,这是作者的新招,她一定还有更狠毒的招式等着我的。
“媳妇儿,你再发呆......”
袁华长舒一口气,“天恩......我有话要跟你说......”
“嗯,说嘛,别跟我说你的《大越吃瓜报》就行了......”一提到《大越吃瓜报》,倪天恩忍不住笑了,“媳妇儿,你到底哪儿来的这个想法啊,你是大越的公主啊,你瞧瞧你写的那些文章,你不觉得羞愧吗?不过啊,从你写的文章里,我倒是相信了,若是诗词一项,估计你还真的有些优势呢。”
袁华很郁闷,你一国王子,还是有实权的王子,你当然不用知道挣钱的艰辛了,你们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
“你得考虑大部分人的识字能力啊,我写得文绉绉的,他们读不懂啊。”
倪天恩似乎撑不住笑,“行行行,我知道了。媳妇儿,你还没告诉我,你挣那么多钱,到底想干什么呢?”
袁华忽然明白自己账本的漏洞了,财迷就是财迷,哪怕作者用来对付她的人在跟前,她还惦记自己的账本呢,“你怎么知道我挣了很多钱的?”
倪天恩的长腿甩了甩,“这还不简单,你的价目表在那里的嘛,六月只需要瞧一瞧每日跟你商谈的人有多少就行了啊。虽然不是很准确,不过也差不多了。”
那我做双账本不是会被发现?百密一疏啊,真是的。
“我说我想开青楼你信吗?”
倪天恩本来坐得挺悠闲的,正就着袁华的白玉杯喝茶呢,一听“青楼”二字,“噗”地一声将满口茶喷了袁华一脸,“开青楼?”
袁华面无表情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开青楼,你要帮我吗?”
“青楼也算一门手艺吗?”倪天恩一本正经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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