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套取资料的同时,鹤容敲响了黎明神的门。
丰成礼刚洗完澡,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一边打开了门。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如精密的机械,按部就班地运转着,不带任何私人情绪。
“有事吗?”
小监督一抬头,便怔住。
“……你的眼睛。”
那是双金红色的、瑰丽又富有神性的眼睛。眼尾处是同色的简洁纹路,显出几分妖异。
没有眼镜的遮掩,神明的气质愈发漠然,透着长年累月间堆积的麻木与空洞。他的睫毛微垂,迷离了不近人情的眸光。
“眼镜就是我的伪装。”
丰成礼解释道:“我和人类的差别不大,戴一副眼镜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您有什么事吗?”他重复。
差点忘记自己的来意的单线程生物猛然惊醒,神色严肃地说:“……我记得,你的能力是预知?”
监督者无法模拟黎明神的法则。如果他可以通晓过去,望见未来,那就不用考核了——直接颁奖算了——所以功德薄和他皆被限制了。
“是。”丰成礼应道。
“你有看到与长鸣有关的画面吗?在我的未来里,有长鸣的存在吗?”鹤容马上追问。
“……”
黎明神沉默了片刻。
他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任由黑色的毛巾停留于耳旁,缠绕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男人似乎听见了什么滑稽的事,抑制不住地扯了扯嘴角,却毫无笑意。这抹弧度消逝得极快,僵硬得堪比最初的鹤容,破坏了属于高岭之花的禁欲感。
小监督窥到了粘稠的压抑、沉郁。
“您信我的预言?”
“信。”
——“我自己都不信。”
……
在鹤容思考该怎么继续聊时,丰成礼已经整理完情绪,恢复了“莫得感情的工具人”的姿态。
“抱歉。”
他回答:“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这是真话。
他预知了嘉纳的回归、众人的聚餐、长明灯燃起,却没有发现和监督者的未来有关的东西。
毕竟他仍背着反噬,控制不了能力。
黎明神向来识时务。就算答应了长鸣,但只要监督者不停问,他一定会舍弃与妖怪的约定,向上司坦白。
可惜。
鹤容从不挖掘多余的事物。
少年得到了答案,便礼貌地道了声谢,转身离去。丰成礼盯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三秒——
“嘭”地合上了门。
……跟我没关系。
……
距离妖怪燃尽,还剩一小时。
信使直接堵了植物神的门,防止深林感知到长明灯的气息,出来搅局。他在走廊上摆满了书,随时准备着和植物神硬刚,维护告别会。
其他人都在大厅。
鹤容将一部分的桌椅抹除,放了钢琴。经过练习,他能完整地、流畅地弹摇篮曲了。当然,以他这种硬背弹法的方式,只会一首曲子。
水神坐于长椅上,注视着他。
公良闻习惯性地倚着酒架,闭着眸子,装作在休憩。实则竖着耳朵,观察着小监督的动静。
吧台离钢琴有一段距离。
无藏靠着吧台,腰间别着匕首。他难得戴了手套。褐色的皮套包裹住手掌,凸出了手指的修长。
神明望着鹤容,眸光晦涩。
长鸣抱着自己的本体,贴着琴身坐下,手部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寂静。
她十分镇定,根本不像是将死之人。
女孩弯着脖颈,披着晃动的光影,似快要展翅的天鹅,流露着时间沉淀后的宁静:“小鹤容,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反对植物神接近你吗?”
少年打开琴盖,愣了愣。
“这段日子,她虽神志不清、总把你错认为自己的孩子,可她从未伤过你……于是我想,她是不是可以在我离开后,保护你呢?”
长鸣的语调很温柔。
女孩的声线本就软糯,过往的呆板、冷漠压制了她的柔和。如今,四周一片沉寂,唯有她不紧不慢地陈述着,便完全展现了悦耳的音色。
鹤容按着长椅,侧头看她。
她倚着琴身,背对着小监督,乌黑的短发半掩住秀气的侧脸,藏起了神情。长鸣盯着地板,继续道。
“我一直认为自己的人生很糟糕。”
“父母为了保护我,死于‘灾厄’之手。神代陨落后,我每天都心惊胆战地流浪,吃野果、喝雨水,躲着人群走……然后我碰见了一群同样无家可归的人。”
“我帮了他们。”
长鸣说:“而他们背叛了我。”
东躲西藏、鲜少和其他生物来往的她尚未掌控族群的天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救的并非善人。
她不肯燃烧,自然没了价值。
——“大人,这个妖怪能实现你的愿望。她非常弱,很好控制。你看,我们已经锁住她了。”
女孩低声复述了白眼狼的话。她记得特别清楚,连最细微的表情都回忆起来了:“这么说着,那些人类拿东西贯穿了我的锁骨,将我吊起来……我怕了那么久,又疼了那么久。”
“我以为的救星,亦逼我自燃。”
——战战兢兢,体无完肤。
“我的人生,本来如此糟糕。”
长鸣耷拉着睫毛,琥珀色的眼眸内毫无怨恨,全是澄澈与饱含释怀的笑意。她抱着灯盏,深深地呼了口气,转换了话题:“小鹤容,该弹曲子啦——我想听着你的摇篮曲逝去。”
为什么会选摇篮曲呢?
因为她要沉眠了。
有小鹤容的曲子陪着,一定……
——悠扬的琴音回荡于驿站,像是潺潺流动的水,环抱住了心思各异的人们,容纳了全部的苦闷。
记忆的大门被推开。
长鸣不禁弯下眸子。暖洋洋的笑晕染了她的眉眼,散发着蜜糖般的甜意。
“请问——”
初见时,鹤容笨拙地模仿着嘉纳的姿态,试图使自己显得平易近人些。少年固执地、不懂变通地、一遍遍地说:“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他不明白该怎么靠近一个人,只好直觉性地同她分享喜怒哀乐,事无巨细地讲诉平凡的日常。
后来改成了念童话。
有一说一,念得挺烂的。
当初的少年,不太会控制语调,不知道什么是“抑扬顿挫”,平得跟念经似的。
……长鸣却没有感到烦躁。
——他的灵魂过于干净了。
擅长于感知情绪的小妖怪没办法在他的身上捕捉到哪怕一丝的厌烦、疲倦。少年偶尔会沮丧,偶尔会寂寞,却从不会抗拒谁。
不论遇见什么,他都沉静极了。
……他似乎永远不会生气。
火神与信使打架,小鹤容不得不抱着她转移,被意识模糊的她死死地咬住了胳膊……虽然崩了牙的是她,但是,少年仍旧没有任何的不满。
“疼吗?”
“下次别咬我啦。”
他温声道:“我的皮肤很难咬破的。”
……这不是重点吧!
长鸣隐约地察觉出自己在“恩将仇报”,而鹤容只是把灯还给她,认真地道歉。
“我不会再碰你的灯了。”
刹那间——
她的世界亮起了光。
……
长明灯摆脱宿命的方法有两种:一是死,二是有某个人许愿,他们以另一个种族重生。
可什么样的人会帮助他们呢?
神代陨落前,长鸣的父母告诉了她答案:会爱护你,尊重你,因你而放下贪欲的人……通俗点描述,这个人,会充分考虑你的想法。
你不喜欢,他便不做。
——小妖怪等到了。
但两个人的处境比较尴尬。她只能再燃烧一次,鹤容则腹背受敌,且容易哄骗。
她选择隐瞒真相,除了疲惫,更多的是想要报答监督者。假如有一盏长明灯……就算她无法实现太庞大的愿望,亦可以挽救很多事。
水神知道一切。
若危机解除,鹤容的安全得到了保障,火神和战神不再搞事,长明灯尚未被使用……
她就能回来了。
水神是个靠谱的人。有疏宜年在,她肯定可以发挥出应有的功效,协助鹤容改写结局——
如她所说。
“你唤醒了我的灵魂。”
“我想保护你的未来。”
——这是她最后的心愿了。
乐曲接近尾声,女孩的身体也逐渐虚化。她站起来,端详着沉浸于弹奏的单线程生物,缓慢地勾起唇角,露出了极为纯净、无比灿烂的笑容。
“长明灯一族十分弱小,偏偏能力特殊,总会引起混乱,身不由己地到处飘摇,凄惨死去。”
“……明明该是那么糟糕的人生。”
她剔透的眼眸含了泪,显得熠熠生辉,波光流转,似闪烁的星辰。长鸣将手中的灯盏递出——
“啪嗒。”
泪水坠下,而灯稳稳地放到了琴台上。
“谢谢你,小鹤容。”
她的身体由下至上,慢慢地碎成金色的光点,涌入灯盏内,一点一滴地汇聚,形成一滩灯油。
“在最后的时光里。”
“你让我成为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妖怪。”
女孩把手背在身后,轻快地歪了歪头。她的发尾、下颚、嘴唇渐渐破碎……直到躯体彻底消逝,她那染着泪意的话音也随风飘走。
“啪嗒。”
长鸣的泪水打湿了地板。
灯盏燃起了火苗。
……
信使收拾完走廊上的书,便下了楼。
鹤容坐在钢琴前,看着那一簇金色的火,如画的眉眼间浮现出丝丝缕缕的黯然。
他的背脊挺拔,一言不发。
人偶又失踪了。
无藏和疏宜年时不时瞅一眼小监督,都不敢吭声,怕说错话,在少年的伤口上撒盐。
“深林很老实,没出来。”信使道。
他径直走到钢琴边,将手里的日记本交给鹤容:“这是长鸣的。里面全是关于你的记忆。”
……关于我的。
少年翻开了书页。
……
【世人皆在向我索求。
唯独小鹤容,是在给予。】
……
【植物神的宝物是自己的孩子。
那我的宝物就是小鹤容——所以我一定要保护好小鹤容的未来,替他扭转最关键的局势。】
……
【我要走啦。
怀着我最美好的梦,睡一个比较长的觉……谢谢,小鹤容。
是你让我明白。
这世界有多绚烂。】
……
【晚安。
我最重要的宝物。】
作者有话要说:长鸣暂时退场√
本来今天例假+感冒,我已经躺下了,然后我回忆了一下编辑的问号,想了想我规划好的写书日程,翻了翻惨淡的榜单,看了看凄凉的收益……
瞬间我就垂死病中惊坐起,打开word就是干【x
我一定要咸鱼翻身【震声
【单人卡-长明灯】
姓名:长鸣|种族:妖怪
年龄:403岁|体型:143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