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泽的生辰是正月十九。
虽说贺家这些日子忙得不行——因着林大拔了白芷这事,李氏有事没事便往地里去,就怕再有个混货打上他家主意;
贺有财除了吃饭睡觉,见天儿地蹲在院里刨木头,学着贺泽给他画的图纸鼓捣;
至于贺安,自从元宵那日归家,贺泽第二天便开始教他识字,头天还兴致勃勃,然而每天一百个大字,写了两日便愁得饭都吃不香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贺泽二十岁的生辰还是热闹地操办起来了。这毕竟不是普通生辰,古有男子二十及冠一说,过了这个生辰,便是真真正正的,能够当家做主,需要承担起责任的男人了。
是以贺泽对这一天也很是期待。
由于他前两天跟贺有财和李氏通了气,只等新院子完工之后便去林家提亲,李氏想着提亲之后便是成亲,再晚不过一两月的事情,到时候肯定要大操大办,是以这一次贺泽及冠也只是办了几桌酒。
不过也就是贺家日子宽裕了才有这几桌酒,村里人穷,就算是儿孙及冠这等大日子,也不过炖只鸡,全家人围在一起乐呵乐呵,再有日子困难一些的,能得两个煮鸡蛋就不错了。
当然,李氏手里有了银钱,哪舍得亏待自个儿的宝贝儿子。当天中午便将贺家族长,几个族老,还有有些人情往来的人家尽都请了来吃饭。
至于林煜和张氏,他未来儿媳妇和他儿子未来丈姆,自是不用多言。
临近晌午,李氏和张氏,还有几个贺泽改叫婶婶辈的哥儿一起进了灶房帮忙,林煜本来也想去,却是让贺安拉着去了房间看他的“大作”。
“林哥,我跟你说,写字可累了。阿兄还特别狠心,每天让我写一百个,不写完不让睡觉,我手都酸死了!”
贺安揉揉手腕,明明是抱怨的语气,却像是献宝似地将一沓写满了大字的纸推到林煜跟前。
——书桌是从贺泽房里搬过来的,贺老爹想给贺安重新做一张,却还没来得及。
为了贺安练习方便,贺泽在每一张纸的左上角写了一个示例的字,然后留下一大部分的空白让贺安照着写。
小字圆润工整,苍劲有力,而大字……歪歪扭扭,时粗时细,跟画符一样的。
——自从元宵那日之后,贺泽像是找到了感觉,写出来的字虽然不到令人称道的地步,但也算差强人意。
毕竟曾经他可学过七八年的毛笔字。
林煜一张一张地翻看,时不时地还夸一夸贺安哪个字写得好,翻到后面倒是贺安先脸红了,“林哥,我才刚开始学,以后我一定比阿兄写得好!”
“嗯,林哥信你。”林煜笑着点头。
贺安顿时来了劲,兴高采烈地冲着纸上笔划,这个字念什么,那个字念什么,写的时候要注意什么,叽叽喳喳地像枝头的小鸟儿。
贺安说得认真,林煜也听得认真,一边听还一边用手指在桌上划拉。这下子贺安便教得更起劲了,恨不能把贺泽教给他的都竹筒倒豆子一般地教给林煜。
可怜外面正陪着族叔唠嗑的贺泽,还一度想要开溜想找自己的亲亲小煜儿。浑然不知林煜已经沉迷在知识的海洋里,早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贺泽:冷漠jpg.
……
贺泽是今天的主角,便是吃饭的时候他也随贺老爹一起坐在了首桌,这一桌他的辈分最小,除了敬酒还是敬酒,偏生他还不能说个不字。
他不嗜酒,平常也就陪贺老爹小酌两杯,这会儿没注意,十几杯酒下肚,不过小半个时辰,脸便红得跟猴子屁股差不多了,脑袋也开始混沌起来。
林煜和李氏坐一桌,一直注意着这边,见贺泽有些醉了便立刻提醒了李氏,及时把人扶进了房里。
“哟,年轻人还是不行,要多锻炼锻炼啊!”坐在首座的族长贺鸿看贺泽踉跄的步子不由得大笑起来,完全没有平日里一族之长的威严。
自从上次贺泽登门拜访之后,他便对年轻人多了几分期待。
都说人老成精,他自诩也有两分眼力,这段时日林家发生那么多事,要说这其中没有贺家小子的手笔他是不信的。
要头脑有头脑,要手段有手段,还懂变通,知进退,说不得以后是个有大造化的。
不过怎么就不愿意娶读书了呢!一想到这个,贺鸿好容易压下的惋惜便冒了头。
不过他接着又想起了前些天贺有财拿来十几块地的转让契据,心中的惋惜这才去了一点儿。
说不准这贺家小子就是不适合读书?再说就算读了书能不能考中秀才?能不能考中进士?就算考中了进士可朝中没人,能混个有品级的官称那也不是容易的事。
这么想着,那份惋惜便去了个干净。
不读就不读罢,将来若是能挣着大钱,帮帮村里也是好的。
这会儿并没有士农工商的说法,除了“士”能带来巨大权利和利益的特殊性,其他三个职业阶层都是老二,谁也别想越过谁。
是以贺鸿的想法一下子便让自己扭转了来。
“是得多锻炼锻炼,三叔放心,小子我以后一定好好练练他!”贺有财笑着应和。他自是不知只这一会儿时间,贺鸿脑子里便走了这么多弯弯绕绕。
“哈哈,那是,有财小子这事你可得听族长的,这大丈夫不能喝酒怎么行!”
一个族老起身给满桌的人都斟了酒,众人也没有推拒,只有贺有财起身道了声谢。——贺泽离桌,贺有财便成了辈分最低的了,其余的都是能在村里说得上话的老一辈。
许是许久未聚,又是同一辈的老兄弟,有酒有菜,众人说着说着便回忆起了往事,你一言我一语,等到散桌之时已然都是醉醺醺的了,都是让人扶回去的。
因为喝了醒酒汤,贺泽只睡了两个时辰便醒了,不过醒来时也已是晚上。彼时李氏和贺安正在整理客人提上门的贺礼,而贺老爹因为喝得多,这会儿还睡着。
“这篮子鸡蛋还有这只大母鸡是他二伯家送来的,这两块风干的腊肉是刘三家送来的,这两斤泥鳅,两条大鲤鱼还有二钱银子是他二舅送来的,快多盛两盆水来,放柜子上去,别让哪里来的野猫扒了!”
“知道了,阿姆。”
贺安蹬蹬蹬地跑出了门,正赶上贺泽进来,“阿姆,你干嘛呢?煜哥儿和张婶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醒了啊?没多久,小半个时辰前吧。你张婶和煜哥儿非得留下来帮我擦桌子洗盘子,不然你阿姆可有的忙了!你来得正好,这里都是今天的客人送来的,阿姆寻思着理清楚,将来也好给人家还礼。”
说着李氏又多看了两眼,从贺礼堆里提溜出了一个包裹,“这是你张婶送来的,我估摸着煜哥儿的礼物也在里面,要不你来拆?”
她脸上笑意促狭。
“我拆就我拆。”贺泽假装看不见那份调侃,三步并作两步走上了前来。
包裹里放着两个小包裹,一个大的,一个小的,贺泽没有多做犹疑便拆开了那份小的。
里面是一条腰带,墨蓝色,正好和元宵那天他穿的儒衫一个颜色,材质倒是不错,只是腰带上绣了两只别别扭扭的鸭子,针脚粗糙,背面的线头缠绕在一起,怎一个乱字了得。
得亏是腰带,若是内衫还不得硌死人了。李氏哭笑不得,“我说,这不会是煜哥儿做的吧?”
这会儿贺安也打了水进来,见阿兄阿姆凑在一起,赶忙放下了水盆,“什么什么,我也要看!”
“你林哥给你阿兄做的礼物!”李氏忍不住笑了两声,又轻点贺安的额头,“你林哥手上活计不行,你可不能不行,明日我便教你,你可得好好学!”
“啊——”贺安的怨念拖得老长,“我才不要,阿兄,阿兄~”
贺小可怜还没来得及笑话他林哥就惹火上身了,只得瘪嘴向贺泽求助。
手上握着林煜亲手给绣的腰带,还是林煜送给他的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礼物,贺泽的心早软成了一滩水,这会儿魂都飞了。
然后让贺安给叫了回来。
“阿兄,你跟阿姆说说!针线活我早会了,我才不要学绣花!”
“行啊,不学可以,”贺泽应得十分爽快,然而下一秒便接收到了李氏递来的眼神,连忙接口道,“不过每日多加一百个大字。”
“一百这么多?!……三十!”
“七十!”贺泽摇头。
“四十!”贺安可怜兮兮的伸出了四个手指头。
“五十,不过另外交给你一个任务,以后我教你多少个字,你便去张婶家教你林哥,怎么样?”
“成交!”
成功砍了一半价的贺安十分愉快,瞧着他喜笑颜开的样儿,李氏眼里也带上了笑意。算了!不学便不学了吧,总归有他阿兄在,以后嫁了人也不至于受欺负。
贺泽拿着腰带回了房间,李氏又拆了另外一个大的包裹,有一瓶药酒,两罐茶叶,两罐阿胶枣,还有几匹上好的布料,东西虽然不贵重,但能看出来是用了心的。
李氏心里熨帖,捏了几颗枣子送进贺安嘴里,心里开始计划着提亲时的聘礼。
……
记着答应阿兄的话,贺安自觉任务重大,第二日刚吃了午饭,便直奔林家,手上还拿着贺泽早前准备的另一套笔墨纸砚还有他今儿早上才想起来的沙盘。
毛笔字对初学者而言有些困难,再者林煜和贺安又并非是要走仕途,只要能识能写便过关了,因此沙盘才是最快捷方便的,还不浪费。
贺泽目送贺安出了门,想跟着一块去,又想起了李氏的耳提面命。未婚夫妻偶尔见面并无不可,但若是日日上门便要遭人笑话了。
没成亲就是不方便!
昨晚抱着亲亲媳妇做的腰带,做了一晚上不可描述之梦的贺泽怨气满满。
贺老爹见他这样,眼里的鄙视毫不掩饰。贺泽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阿爹,你可别笑话我,阿姆跟我说你当年可是每日天不亮就赖在阿公阿婆家不肯走!”
“……”臭小子,一点都不会给他阿爹留面子!
贺有财狠狠吧唧了一口烟。
“对了,爹,地已经买下来了,我打算过两日就去进些药种,下个月花铺开张,事情多,我怕忙不过来。”
“行,去之前找你徐叔商量商量,他是大夫,这方面的事懂得多。”
“嗯。”贺泽点头。
“用不用我陪你一起去?”
“啊?不用,我自己能行。”贺泽连忙摆手,他还想趁着这个机会把小煜儿约出来呢,计划不能泡汤!
“你啊你!”
贺有财摇了摇烟杆,明显了然。贺泽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笑得开怀。
转眼又是三天,这日里林煜坐上了贺家的牛车,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在车前的位置,向着镇上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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