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云山深处君相伴
第四章如父如师（一）
“掌门，我们这一路紧赶慢赶，到底还是错过了这次的收徒大会，也不知这批弟子资质如何。”说话的是一个少年，就着月光，依稀可辨那俊朗的轮廓。
“无妨。”
如玉珠落地般的声音，温温淡淡，带着一丝疏离，一丝凉意。人如其声，冷冷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折散出如梦似幻的光影。明明算不得惊艳的五官，偏生组合在一起成就了一副完美的画卷。当真是天人之姿。
这两人，便是前段日子远赴蓬莱而未出席收徒大会的云暨山掌门，君墨上仙，以及云暨派第二大弟子，云琛。
此刻，两人正准备往山上行去，忽闻一旁的树丛里传来幼儿的哭声。
当下，云琛以为是何妖魔，正待出手，一旁的掌门却出手拦下。
“想来在这云暨山下，也无妖魔敢造次，不必紧张。你且随我过去看看。”
却见那草堆里躺着一位老妇人，形容枯槁，全身正痛苦地扭曲在一起，不时发出断断续续的痛吟。而一旁瘫坐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孩，破碎的衣物，身上也无一处洁净，小脸上泪水混合了泥垢，弄花了整张脸。
云琛疾步上前，微一探，便知这老妇人怕是熬不过这半刻了。
“掌门，你看……”
小孩依旧大声地哭嚎着，仿佛也知道自己这唯一的亲人即将抛下自己一般。
君墨走到老妇人身边，略一挥手，所有的疼痛竟一瞬间止住了。
老妇人睁开眼，望向身边的人。盈盈的月光中，那人的面庞好似梦中人，看似真切，又似虚幻。
老妇人想她是真的遇到神仙了吧，若不是神仙，又怎能有这样的身姿。
“多谢仙人救命之恩。”老妇人忙起身跪拜。
“不必，你的命我也救不了，只是暂且缓去你的疼痛半刻。”犹豫半响，终是没说出那后半句话，半刻后，至少你可以走得安详。
老妇人似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也定下心，跪谢完后，拉过身边哭泣的孩童。
“仙人，老妇知道自己身体状况。老妇不怕死，只是可怜了我这孙女……”说罢，一老一小竟都不忍哭了起来。
“掌门……”云琛似有不忍。
君墨看向那孩童，虽是满脸污垢，可一双眼睛却是出奇的灵动，此刻也怔怔地向他望来，眼底的好奇分明多过对生人的恐惧。
这孩子倒是颇有仙缘。如此一想，伸手拉过小孩，却在触碰上她的那一刻，略惊了一下。
“掌门？”
“无事。”
难道这就是他的劫数吗？君墨暗自沉吟道。
“仙人，仙人，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吧，老妇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不奢求什么，可是老妇的孙女才这么小，怎么忍心看她流落市井。”说着，老妇一边跪着一边磕头道。
“求您收下她吧，当丫鬟也好，打杂也好，总好过在这乱世里苟活啊。”老妇人不停地磕着，额头上渐渐渗出血来。
云琛急忙上前扶起老妇人。
“也罢，这也许就是命吧。”
君墨再次看向那孩童，略一沉思，道：“你且放心吧，我与你孙女也算命里有缘，她便跟着我上山修习。”
“谢谢，仙人的大恩，老妇我就是做了鬼也会铭记在心的，来世做牛做马定当报答仙人啊。”说着拉过孩童一同跪下。
“快，叩谢仙人。”
“她叫什么名字？”
“我这孙女命苦，当初我那苦命的女儿失踪三年，回来后便怀了孕，生出她后血崩死去。竟是连那爹爹姓甚名谁都不曾有机会说起……后来，我便唤她阿柔。”
“阿柔……既然如此，她便随了我姓，叫君柔吧。”
“多谢仙人赐名。”
此刻，老妇抹去脸上的泪水，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孙女，她是自己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挂啊。
“阿柔，以后你便跟着这仙人师父，要好好听他的话，知道吗？”
“姥姥不要阿柔了吗？是不是阿柔吃的太多了，阿柔以后可以再少吃一点，阿柔还可以去干活赚馍馍……姥姥不要抛下阿柔一个人……”
女孩的眼里满是即将被抛弃的恐惧与不安，泪水不停地溢出眼眶，怎么也止不住。
“阿柔乖，不哭。姥姥不是要抛下阿柔，姥姥要去找你的娘亲，等姥姥把娘亲找回来了，就一起来接阿柔回家。好不好？”
“姥姥不是说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会回来吗？”女孩抽抽搭搭的说着。
“是啊，所以姥姥去找你娘亲，然后早点回来接阿柔。阿柔就先好好地跟着仙人师父。等到那家乡的木兰花开满山坡，姥姥就会和娘亲一起回来了。”
说到这，老妇人似是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女孩，失声啜泣。
“姥姥不哭，阿柔乖乖的，阿柔会等姥姥和娘亲一起回来。”
“嗯，好。姥姥知道阿柔最乖了。”
老妇人转身，望向那个仙人。
“那么，拜托仙人了。”
君墨略一点头，牵过女孩，便起身往山上走。
女孩三步一回头，还对着老妇人展开一抹微笑，似是在告诉她，不必担心，阿柔一定会乖乖地等姥姥回来。
直到三人的身影在雾色中隐去，老妇人终是支撑不住。
然而当她闭眼倒下时，嘴角却挂着一抹安心的微笑。至少这样离开，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三人不紧不慢地行走在路上。
云琛还略有些担忧，时不时望向那个约莫才五岁大的女孩。
“阿柔。”开口的是君墨。
“嗯？”仰起的小脸上还依稀可见斑驳的泪痕。
“日后……我便也算是你的亲人。”似是不曾习惯如此柔声说话，竟是微顿一番方启口说道。
“是像姥姥一样的亲人吗？会关心我，会把好吃的好用的都让给我的亲人吗？”
“呵呵，那是自然。你便唤我师父吧。”
这一笑竟是羞得那月亮都躲进了云里。更不用说是百年难得一见掌门展颜的云琛和阿柔了。
“师父，你笑得真美。”阿柔情不自禁地喃喃道。
美这个词或许不该用来修饰男子，可是望着阿柔那张真挚的小脸，君墨突然觉得被夸赞笑得美，也不是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