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亲王面前,叶晞从不须讲究规矩,自然而然这元日也无须去向其敬茶。
荣亲王亦在天明之前便往禁中去了。
今日元日,按理楚帝会先领文武百官祭祖,尔后接受百官与邻邦使臣的朝贺,贺仪散后则是赐宴百官群臣。
楚国臣民皆以元日能入宫宴而倍感自豪,毕竟这是只有有身份地位的人才有资格参加的大宴,唯独荣亲王不以为意,只在宴席上坐了不到两刻钟便起身离开了朝元殿。
百官皆知这荣亲王自来散漫随性惯了,脾气上来时有时候连楚帝的面子都敢拂,楚帝亦拿这个胞弟没办法,是以他这会儿无由离席,在朝堂上与其有龃龉的官员虽想以其不顾圣上颜面为缘由让楚帝责罚于他,可看楚帝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他们谁也不敢率先开这个口。
倒是信陵侯在荣亲王离席后以自己忽感酒意有些上头需到殿外清醒清醒为理由离席了。
然而信陵侯紧跟在荣亲王身后离席的真正原因众臣却是心知肚明。
这朝中内外谁人不知一月前信陵侯府的长公子在荣亲王府被废了右手,虽没有整只手都被砍了,可那手腕被□□生生穿过,即便日后伤口愈合,也再不能像从前那般,听闻前去为其诊治的太医说,小侯爷那右手日后怕是握笔都会有些困难,这不就等同于废了吗?
而谁人又不知信陵侯在一众儿女中文之一路最看好的便是自己这个嫡长子,听闻陵小侯爷今年可是要参加科考的,如今却是被废了右手,这还如何参加科考?
这些日子来信陵侯没少往楚帝跟前递折子,要求严惩荣亲王,但单就荣亲王伤了秦霁手腕一事并不足以受到严惩,最后楚帝是罚其禁足府中思过一个月,昨日荣亲王才得以解禁,是以昨今两日才能来参加宫宴。
然而这惩罚对信陵侯来说远远不足以抵过秦霁等同于废了的右手,只是楚帝圣命如此,他不得不服。
他虽然致力于搜罗荣亲王以往的过失乃至罪行好罗织罪名将其定罪,届时任他是圣上亲胞弟,罪证俱在,纵是不能将他置之死地,圣上也不可能再护着他,他必将跌入泥潭,任他人踩踏。
可信陵侯计划是好,但任他如何网罗消息,收到的都不过是荣亲王一些根本不足以被定罪的小过失而已,这让他根本无法将荣亲王置之死地。
对荣亲王,信陵侯如今是恨不得寝其皮饮其血,才好为其嫡长子报仇,可他又不能违抗皇命,□□之事他盛怒之下并非没有想过,只是这般事情若当真做了,总会有败露的一天,他不能拿信陵侯府上下的性命来做赌注。
而不能让荣亲王受到应有的惩罚,信陵侯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今日朝贺之前在大殿外相见时他便险些拔了殿外侍卫的佩刀,最后他还是生生压住了心中怒火,但这会儿眼见荣亲王离席,信陵侯是再坐不住,当即便跟了出去。
自有好事之人想跟出去一瞧究竟,但眼下正是圣宴,谁人也没有荣亲王与信陵侯那般公然离席的胆子,只能于心中做猜想。
信陵侯确实是有些醉了,自入席开始他便一直盯着好端端的荣亲王,想着自家嫡长子那被废的右手,他强忍着上前也废了荣亲王一臂的冲动,以致烈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现下由寒风一吹,非但没能清醒上半分,反是脸膛通红,酒意更浓醉意更深,只见他看着走在前边不远处的荣亲王,一声招呼也不打便冲上前去,伸出勾起的手就朝其狠狠招呼而去!
荣亲王好似并未察觉自己身后的动静似的,头也不回,冷静如斯。
信陵侯双手带起的风拂动荣亲王的发梢,眼见他的双手就要拧上荣亲王的脑袋,不知何处凭空出现一名黑衣人,无需兵器,徒手轻而易举地挡住了信陵侯尽是杀意的攻击。
但见这黑衣人来若无影,面戴青铜面具,一袭窄袖黑衣,背上背着长剑,右手手背上绘着一个墨绿色的古老图腾,似螣蛇又似蛟龙。
在看到对方手背上这一图腾时,信陵侯的醉意瞬间清醒大半。
这是楚国叶氏皇族的图腾,只有极少数人知晓,信陵侯正巧是其中一人。
他也曾在楚帝身旁见过这样一名这般模样的黑衣人,来无影去无踪,气力无双身法诡异,其身手以一敌百怕也不在话下。
那是楚帝的影卫,只在楚帝身处危险之境时才会出现,信陵侯得以一见是因两年前楚帝一次遇袭时正是他在旁护驾,因其诡异又强大的身手令他难忘至今。
眼下这是宫中,楚帝就在朝元殿中,朝元殿就在不远处,信陵侯震惊地看着眼前挡住自己攻击的影卫,一时间根本辨不出对方是荣亲王的影卫还是他曾见过的楚帝的影卫,若是楚帝的影卫——
信陵侯倏然收手。
若是陛下的影卫,他的举动岂非都被陛下看在眼中了?
信陵侯这会儿的酒意完全醒了。
影卫并未离开。
荣亲王此时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眸中俱是惊疑的信陵侯,不耐烦道:“我说老猴儿,若不是你那龟儿子自己找上本王府上去,他能废了一只手?如今他倒是好名声仍在,本王却是替你们信陵侯府背了一口随意伤人的黑锅。”
“老猴儿,你觉得你儿子是一只手重要,还是你们侯府的名声重要?他怕是没对你们任何人说实话他到本王府上去做什么了吧?”
“他是去抢本王世子的女人去了,老猴儿你说,这话若是传出去,到底是谁落不着好?”
荣亲王说完,朝信陵侯慢慢走了过来,想抬手搭搭他的肩,不想却被其避开了去。
荣亲王并不在意,笑着收回搭了个空的手,“回去喝你的酒去吧,陛下可还在殿内呢,莫非你想惹陛下生气不成?”
信陵侯心里窝火得咬牙切齿,一双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偏又不敢奈何荣亲王,只能愤怒地撂下话:“叶诚,你我走着瞧!”
说罢,他狠狠拂袖,转身往朝元殿回去了。
荣亲王本是笑看着他的背影,忽地便冷下脸,并不打算再回宴席间,而是往御厨方向走去。
影卫自他身旁消失,仿佛不曾出现过。
然而荣亲王并未走得多远,便被人唤住:“皇叔。”
荣亲王听而不闻,脚步未停,继续往前。
叶昭见状,将声音微微扬了扬:“伤了秦霁的人,不是皇叔,而是世子吧?”
荣亲王骤然停脚,这才不疾不徐地转过身来,满面霜寒,语气冰冷:“太子殿下有何贵干?”
只见叶昭孤身一人,身旁并无宫婢跟随,见得荣亲王转过身来且还这般傲慢无礼,叶昭并未动怒,反是含着浅笑,温和有礼道:“陛下担心信陵侯与皇叔闹出不愉快,特让昭跟过来瞧瞧,昭见得信陵侯怒气冲冲地折回朝元殿,却不见皇叔,不免担心皇叔有恙,遂跟了过来。”
“臣好得很,殿下请回吧。”荣亲王神色仍旧冰冷。
他与叶昭虽是叔侄,但身在皇室,身份却能不按辈分而需按尊卑,照说叶昭是皇太子,是楚国储君,荣亲王虽是长辈,但身份却是臣,君臣尊卑不可乱,见得叶昭,荣亲王理当恭敬行礼才是,然而荣亲王的言行举止却丝毫不合君臣之礼。
显然他并未将叶昭放在眼中。
抑或说,他并不承认叶昭这个储君。
荣亲王说罢,也不在意叶昭是何反应还有何话说,转身便要走。
“皇叔虽然脾性大,但还不至于对一个小辈动手,所以秦霁的手绝不会是皇叔所伤。”叶昭忽然加快语速,“而除了皇叔,荣亲王府里敢对秦霁动手的就只有世子了。”
荣亲王再次停住脚,冷眼睨向叶昭,“你想说什么?”
“皇叔没能看好他,让外人看到他了。”叶昭面上虽仍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但他眼眸深处却是藏着锐利,“这可与皇叔当初承诺的不一样。”
荣亲王朝他慢慢走来。
叶昭再要说上什么,却见荣亲王倏地抬手,毫不犹豫地——捏上了他的脖子!
叶昭断没想到荣亲王竟敢对自己动手,且清楚地感受荣亲王那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正在收紧,他惊惧不已:“孤乃皇太子,楚国储君,叶诚你胆敢弑杀储君!?”
“君?”荣亲王非但没有松手,反是嗤笑一声,将手收得更紧,“凭你还不配我对你俯首称臣,你没有资格来对我指手画脚,唤你一声太子殿下已是我给你最大的面子。”
叶昭呼吸已觉困难,一张脸在迅速涨红。
“叶诚你便不怕孤到陛下面前参你一本么!?”叶昭眸中俱是狠厉。
荣亲王无动于衷,只愈发用力地捏叶昭的脖子,仿佛就要在这儿杀了他似的。
周遭无人,方才的影卫也没有再出现,叶昭的瞳孔已经上翻,再吸不进一丝空气,眼见就要断气。
荣亲王在此时松了手,不慌不忙。
叶昭险些站不稳跌倒在地,他一时半会儿间什么都不顾得,只大口大口地喘气。
“想参我什么便只管去,我奉陪。”荣亲王倨傲地冷哼一声,不再看叶昭一眼,在抬脚离开前又道了一句,“你若死了,陛下有的是儿子来当储君,不必如此自以为是。”
缓过气来的叶昭愤恨得几乎将牙根咬碎。
他不想承认荣亲王说的话,却又不得不承认。
从方才叶诚对他动手开始至他眼见就要丧命时始终都不见他们叶氏的影卫出现相救于他便能知道,他的命,根本不及叶诚的命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t,t我就是个榜单之耻,难过,隔壁涨了1000+收,我……涨了没人家的一个零头,简直就是刺激+打击,赚不到馒头钱,只能为爱发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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