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宋靖睿盘算着怎么回击蓝佑晴的小心机的时候,就听身后有一把尖嗓子道:“喂,喂,这青天白日的,你往人家寡妇院里瞧什么呢?”
“……”靖睿冷冷的回眸,把眉毛拧成一团:“这是我家院子,你算什么东西,敢指责我?”
他身后不远处站在一个半百的婆子,穿着褐色的对襟褙子,被宋靖睿态度恶劣的回敬,不仅不生气,反倒喜上眉梢,上下打量他:“呦,你是不是老周家的大儿子,瞧瞧,这后生长的好啊,娶媳妇了没?”
靖睿正烦着,想起蓝佑晴对他的态度,恶声道:“娶过,死了!”便冷着脸,转身回了院子。那婆子正是负责给周祈升说亲的马媒婆,赶早出来,到周家登门继续用三寸不烂之舌说亲,结果在院门处见到有个男人往老周家院子里探头探脑,便提醒了那人几句,她听这人说是‘自家院子’,便想是王氏那个归家的继子,脑海里不禁将这镇子上没说亲的大姑娘挨个过了一遍,找个能配他的。
靖睿甩手回了屋内,刚坐下,就听门口有人在唤:“他婶子,他婶子——”王氏便放了手里的碗,出去见人。很快就领了刚才那个和宋靖睿说话的马媒婆进来,那马媒婆虽是给周祈升说亲的,但进了屋,眼睛却一直打量着靖睿和佑晴两人,低声高兴的对王氏,道:“你这一双儿女可不得了啊,你这做娘的,真是好福气。”
王氏干笑了两声,迎了那婆子进屋,道:“干娘先坐,我一会就来。”
王氏将碗筷收拾好,让其他几个人先吃,自己则端了茶水瓜子去招待马媒婆,商量周祈升的婚事去了。这时留在桌上吃饭的几个人,各怀心事,尤其是宋靖睿。他冷眼瞥了瞥蓝佑晴,道:“你去二楼住了,我决定搬去你那屋住着,说不定昨晚上那歹人,还会再回来,我兴许能抓到他。”
佑晴佯装后怕的说道:“那样也好,不抓住他,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周祈升今早上也听说了昨晚的事,道:“到了卖粮的时候,十里八屯的都进镇子了,最近乱的很,可得小心点,要不然这样吧,我去下面住。把我的屋子让给你,免得你和婶娘住着太挤。”
靖睿微微点头:“这也是办法,咱们男人住一楼,给她们守门,安全多了。”
佑晴好不易脱离了宋靖睿,用王氏做挡箭牌,可不想自己再单独住了,马上道:“哥,使不得,你那屋子都是书,搬来搬去的太不容易。而且娘愿意和我一起住,我们母女分别这么多年,早就想好好聚聚。”又装出不忍的神情,道:“我这岁数也到了,弄不好明后年嫁人,就要和娘分开了,现在抓紧时间,我可得跟娘好好亲近亲近……”
靖睿一听这话,怒火中烧,可碍于周祈升在场,不好发作,狠狠的咬了口馒头,险些噎道:“现在就惦记上嫁人了?!”佑晴一嘟嘴,装出‘天真烂漫’的样子,笑道:“哥哥不娶媳妇吗?”
靖睿深吸一口气,挑挑眉,强把火气压下,道:“养父母今年才离世,虽不是你我亲爹娘,可他们待咱们如亲生一般,你我该进的孝道便不能少,不说守孝三年,可也得差不多点。”毫不留情的点了下佑晴的额头:“热孝期就想着嫁人,这与禽兽何异?”
“……”佑晴被他戳的脑袋猛地向后一震,因他力气大,她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她亦满腔怨气,不过宋靖睿占了理,她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憋闷之余,扮起了柔弱,擦着眼角道:“我就是说说,发这么大火做什么。”
周祈升忙从中打圆场,对靖睿道:“妹妹还小,不懂事,话别说太重。”
靖睿冷然道:“都想着嫁人了,哪里小?!”她居然敢说再嫁人的话,她是疯了吧?!还是以为和姓王的住到一块,他就真拿她没办法,以至于她得意忘形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顺恩,十分无语,默默的咬着馒头,只想着做个如空气般没有存在感的人。不想那周祈升见劝说无果,便改了话题,对顺恩道:“我看你昨天上房将腰扭了,一会吃了饭,我带你去田大夫那看看,叫他给你开几副膏药贴贴,好的快点。”
顺恩看了眼九殿下。靖睿十分大方的道:“行,你去吧。”
经过周祈升这一岔,靖睿和佑晴都不再说话,众人趁着短暂的安宁,迅速吃了饭。饭后,周祈升带着顺恩出了门,而王氏则和马婆子还在说话,外屋的厅堂就剩下靖睿和佑晴两个人了。
佑晴洗碗时见宋靖睿又走进了,便下意识的缩了下肩膀,斜眼看他。靖睿却一脸愧疚的道:“我刚下手重了,还疼么?”说着就要上手给她揉。她摆头躲开:“不疼了。”
“……”靖睿讨了个没趣,歉疚的小声问:“你说不用窗板,那我可就不做了……”
“行。”言简意赅,绝不多说一句废话。
宋靖睿有些‘伤心’的问道:“佑晴,你是不是觉得已经获得了族长的承认,在盘礼镇有了新身份落脚,便觉得我没用处了?”在路上能给她做护卫,结果到了目的地,他对她来说便没用处了。
她还真是这么认为的,可回眸看到他苦兮兮的表情,她话到嘴边,没说出口,而是道:“怎么会呢……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就是觉得你对我不如在路上那会儿好了……”
彼此彼此。佑晴道:“不能跟在路上那会比,那时不用学着生火做饭,现在不同了,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重头学。今个要跟王姑姑学做棉衣呢,再说咱俩又是这样的身份,说话不放便,见面的次数少了,所以你才觉得我对你不好,你别瞎想了。”
“那刚才还说你要嫁人……”
“说给周祈升听的,你也当真。”
宋靖睿听了笑逐颜开,抿嘴笑道:“我就知道。”然后‘恬不知耻’的将脸靠过去:“那你亲我一下,我就信你。”
“……”佑晴想把洗碗水淋他脸上:“叫人看到,咱们就不用住了。”
宋靖睿便哼道:“你就是觉得我没用了,想另寻高枝!你怕回南京,要到民间生活,我就随你来了,你倒好,卸磨杀驴,我没用了,你就要一脚踹开我。”说完了,一扭脸悲愤的看向窗外。
“你这枝头够高了,我还能再寻哪个高枝?!”佑晴暗想,大概是早上冷言冷语挫伤了他给自己做窗板的积极性,这是跑来耍脾气了:“你少胡思乱想了,我都不是处子了,还能嫁给谁?!”
靖睿扯着她的衣袖晃道:“那你就亲我一下,就一下,来嘛,来嘛,来嘛……”
她发现自己之所以不能战胜宋靖睿的关键就在于,他脸皮厚到经常能做一些正常男人没法做到的事情,为了阻止宋靖睿继续‘讨人嫌’,她一咬牙,踮脚在他脸颊上吻了下:“行了么,快去吧,我这忙着呢。”
靖睿得了香吻,咧嘴笑嘻嘻的瞅着她:“你叫我去哪儿,我出去也是闲待。”
这话给佑晴提了醒:“那你以后总不能都这么闲待。”仔细一想,不禁毛骨悚然。在昭王府那么多人陪他玩,他都觉得无聊,在这倾向僻壤,他还不得无聊的去挠墙角啊。
靖睿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其实吧,这两天,我也一直在想,咱们要想在这里立足,必须找点营生做。”佑晴一边擦碗,一边认真的听他说,想听听他有什么计划,就听他说:“咱们现在住在这,其实全靠顺恩跟姓王的交情,可天长日久,咱们白吃白喝下去,不是办法,得跟人家点真实惠,才能让姓王的真心待咱们。另外,咱们隐匿在这里,是安全了,可也闭塞,盘礼镇外发生了什么事,咱们都不知道,万一钟世彦和j王打过来,来不走,成了瓮中之鳖。”
佑晴就吃过消息滞后的亏,被人濒临城下,一杯毒酒被宋靖睿拖去死了。她十分有感触重重点头:“的确如此!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想吧,咱们出钱让姓王的开个茶馆,街口处那地方就挺不错。往来商旅,市井闲人都在那地方落脚,消息自然最是灵通。一来她不愁了以后的生计,二来也成全了咱们。你看到了,她侄子周祈升就要娶媳妇了,她手头肯定紧,以后还有个媳妇要吃饭,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茶馆不管进账多少,都是活钱。她又是宫里出来的,伺候过小主们,茗茶总是识得几种的,不难入行。再说,还有顺恩一个现成的行家里手帮她,茶馆只能越开越好。”
佑晴深以为然:“……有些道理。”
“不是有些道理,是十分有道理!”靖睿道:“正好我昨天出去,见街口的瓷器店要出兑,咱们正好出钱买下来,当做是送王氏的见面礼。没事叫顺恩去那个小伙计帮帮忙,顺便听听北方的消息。”
她悄声道:“咱们什么时候跟她说?”
“最近是不行了。你忘了,咱们手头是金子,一出手,在这小地方还不得炸开,我准备等顺恩腰好点了,跟他一起进趟城,找个钱庄,把金子兑成碎银子。”靖睿说到这,又开始埋怨起蓝佑晴:“就是你,来的路上早把金子拿出兑换了,何必让我再跑一趟。”
她凝视他,微笑道:“半斤八两,你就好吗?”
靖睿笑眯眯的道:“半斤八两,倒也般配,是不是?”
“……”佑晴发现他自从早上被她挫了一顿后,态度格外的好,她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来。
“那你今晚上找个空,把这话跟她说了。为了咱们,你千万要让她答应下来。”靖睿撩起厨房的帘子,往外走:“我去院里将木料收拾了,你洗了碗,要是有空出来帮帮我,没空的话……”撇撇嘴叹气:“那就算了。”说完,便出去了。
宋靖睿走后,她也认真思考起开茶馆的可行性来。而且王姑姑算是盘礼镇的老住户了,和镇子上的三姑六婆都熟悉,又懂些许茶道,除了顺恩,再雇一个小伙计,做个茶博士。通讯不发达的朝代,茶馆算是信息流通最快的地方了,北风有风吹草动,他们也好及时做准备。
晚上时,佑晴将这个打算说给了王姑姑听。那王氏听说要再受恩惠,给自己开茶馆,不肯应承。不管她是真心不接受,还是表面推辞,蓝佑晴都苦口婆心的相劝,先说用不了多少钱,又细算他们在这里花销开支,最后终于让王氏松了口,暂时答应了。
顺恩的腰,贴了几副膏药好了许多,自此长了个记性,要离斧头和柴火远点。这天傍晚,夕阳西沉,顺恩吃了饭,和殿下在井边打水,就听有人敲院门,他赶紧去开门,咋一看是个穿着衙役衣裳的人,初时还当是那个周祈嘉,心里不痛快。结果定睛一看,却不是。
乃是个较周祈嘉年轻几岁的小捕快,见了他,笑道:“我是来送户帖的,不是周祈嘉派来捣乱的,可别撵我走。”
这时王氏迎出来:“是秦捕快来了,快进屋,快进屋。”
秦棠一边往院里走,一边看院内的几个人。他听人说周家回来的儿子和女儿是天人之姿,想来刚才开门那个眉清目秀的人便是从北方回来的周祈瑞了,长的是不错,就是有点女气。
忽然,他看到井边一个打水的颀长身影,不经意的一瞥,竟是一怔,忙驻足细看,见此人姿仪秀美,端的是万中无一的好相貌,只是似是脾气不大好,脸上赌气似的满是怨戾。察觉到他在看他,还凶神恶煞的朝他这边瞪眼。
正此时,就见屋内又出来个娇俏女子,当得起美艳无双四个字,更惊的秦棠嘴巴合不拢。他对王氏惊讶的道:“这是……婶子您的……”
“璎珞,快见过秦捕快。”
佑晴等着宋靖睿打水烧洗澡水,可迟迟不见人影,便出来找他,撞到王氏和一个捕快进院,依了王氏吩咐叫了声:“见过秦捕快。”便去找宋靖睿‘算账’了。
秦棠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本以为他爹从城里买的四姨娘已是人间绝色,可跟这周璎珞一比,简直不能入眼。他有些失神的随王氏进了屋,直到喝了那王氏端来的热茶烫了嘴巴,才回过神,道:“我……我是来送户帖的。学政托人办下来的户帖,本是要周祈嘉送来的,可周捕快可能是最近吃坏了肚子,没到时辰就离开县衙了,便由我来送了。”
“哎呀,叫人传个话,我们去县衙亲自取就是了,何劳您亲自来一趟。”
秦棠道:“顺路罢了,婶子千万别提谢字。”
这时就听方厅外面有人说话。一个说:“叫你打桶水,又不是叫你去挖井,也能用这么久。”一个说:“我哪用过那破玩意,摇几下就往下掉,那破玩意叫什么来着?”另有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爷,那叫辘轳。”
王氏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提醒他们,果然外面就安静了,然后她朝秦棠微笑:“他们不懂事,叫你见笑了。”
秦棠笑了笑,取出户帖放到桌上:“这是你们留存的,还有一份放在县衙。这家里只有周祈升是秀才,能免徭役吧。明天夏天修堤坝,征役夫,你们家周祈瑞要算一个,不过你也知道,他不想去,使银子雇人替他去也是一样的。”
王氏忙道:“知道,知道,这我们都明白。”
秦棠又坐了一会,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听的感谢也都听了,便起身要走。王氏出门相送,到了院内时,忽闻身后有女子唤他:“秦捕快,您等等——”
秦棠忙驻足,就见那周璎珞从屋内追了出来,对他道:“您知道最近有哪家要进城的吗?我哥书童的腰扭伤了,想进城看大夫。昨个我娘问了一圈也打听到哪家车马要进城,您能帮着问问么?我们不白坐,该多少银钱,我们绝不少给。”
秦棠心道,真乃天赐良机:“巧了,我家布庄的人,明天要进城,能捎你们一趟,就是回来,拉着货,怕是……”
佑晴笑道:“能去就行,回来我们自己想办法。”
秦棠道:“那行,我今晚跟车夫打个招呼,明天你们赶早到布庄,跟车夫提我,直接上车就行了。”说完,由王氏和‘周璎珞’给欢欢喜喜的送出了门。
佑晴回屋,见宋靖睿手搭在洗澡用的木桶上,朝她阴阳怪气的道:“你不笑,就不能跟男人说话吗?!”佑晴冷冰冰的道:“我跟你说话就没笑,难道你不是男人吗?!”丢下这句,去厨房察看洗澡水烧好了没。
待剩下宋靖睿和顺恩两个人的时候,靖睿哼道:“顺恩,你记得,等茶馆开起来了,你就和姓王的在那待着。一来打探消息,二来给我们倒地方。周祈升是个足不出屋的书呆子,等你和姓王的不在家,这家里就剩我和蓝佑晴了。”
等这家没了碍事的其他人,就是‘兄妹’,也做得成‘夫妻’。她不是用姓王的做挡箭牌么,那就让她挡不成!
顺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