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清望着砚台之下光洁干净的地方,面色逐渐凝重,心也往下沉。
纸条不见了。
褚清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沉默地移开手,轻轻将砚台放下归于原位。
褚清回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容音铃音流莺试用桃花面,笑声说话声皆传入他耳中。
殿外艳阳高照,最是温暖不过,褚清处于殿内阴凉处却如坠冰窖,浑身不适。
阳光穿过轩榥照入殿内,褚清起身,倚在窗边,望向窗外。他目光掠过庭院内叽叽喳喳的三人,遥遥望向远方。
自从入宫,他便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人眼皮子底下,暗处有人在盯着他。
楚渟岳之人有之,南梁安插之人亦有之。
褚清收回目光,回眸望了眼书案。他书案的位置,若不是站在窗前,根本看不见他做了什么,藏了什么。
藏在远处监视的暗卫本就看不到,又何谈发现他往砚台下藏东西了,进而来取走它。
褚清按了按眉心,脑袋疼。
他兴致冲冲地钓鱼,放了诱饵静待鱼儿跃出水面,不想诱饵被吃了,鱼儿的影子都未看到。
褚清叹了口气,思量应对之策。
若纸条是南梁之人取走,虽没抓到鱼儿,但他是安全的,后续再想将他们钓起来,也更加容易。
怕就怕……是楚渟岳的人发现后取走,纸条上写的虽是半真半假,但他身处后宫探听前朝之事,还将消息往外传,他要脱罪还需得费一番精力。
不管如何,是何种情况,他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他脱罪不得,楚渟岳要处死他。
褚清叹了口气,静下心来思量。办法总比困难多,会有办法的。
“皇上,这是奴才方才从一个小宫娥身上搜出,奴才查了,她是南梁暗探。”
暗卫呈上一张小纸条,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蚊蝇小字,正是褚清不见的那张。
楚渟岳细细看过,将纸条放在手侧,面不改色,“是谁与她交接?”
“奴才不知,尚在查探。”
楚渟岳不置一词,“继续查。”
“是。”
“之前吩咐,侍君贴身伺候的宫娥查的怎么样了?”楚渟岳询问。
“容音落水后,因侍君恩典一直卧床养病,流莺与之亲近,时时盯着她,没发现任何异样。”
“铃音……奴才等人一直盯着,也不曾发现不妥。但流莺说,感觉她很奇怪,铃音身上的气息她很熟悉,她说是……同类的气息。”
“为何?”
“……流莺说,那是女人的直觉,男人不会明白。”
“……”
暗卫说罢,宽阔的殿内陷入寂静,楚渟岳目光落在那张半真半假的纸条上,“传令下去,都盯紧点,莫要出现闪失。”
暗卫应下,犹豫道,“皇上,侍君那……”
已经发现证据可证明侍君是细作,那便留不得了。
“继续盯着。”
楚渟岳吩咐,将纸条又拿了起来,褚清所写半真半假,倒也谨慎。他嘴巴厉害,诡辩之理颇多,黑的也能说成白的,现在发难……多半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
只有等他露出更多马脚。
“选人顶替那个宫娥,后续如何做你应该知道。”
“是,奴才明白。”
楚渟岳摆摆手,让暗卫下去,他笔直的腰背似被压弯了般,卸力靠在椅背之上。
关于褚清的身份的两个猜测,楚渟岳一直力求让自己理性,最后的判断皆交由证据来说话。
现在,褚清是南梁细作的那一边,被加上了砝码。他越可能是细作,是阿清的可能就越低。
褚元宴前去南梁,现在都未传回消息,也不知情况如何。
他的阿清……楚渟岳阖上眼,周身气息孤寂愁苦。
不约而同的,褚清今晚没再作妖,楚渟岳也未借着宠幸的名头折腾褚清。
周粥候在殿外,等了许久,也没见着褚清前来的身影。
侍君他不来了?
褚清当然不来,用过膳早早的洗漱歇下了。现在情况未定,不知到底会是何结果,他上赶着去勤政殿,恰好撞枪口上,他哭都没地哭。
多活一天是一天,褚清也是很惜命的。
褚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也会因一点细微的声音而被惊醒。
殿内烛火跳跃的滋滋声响,铃音守夜的呼吸声,殿外风吹草动的沙沙声,寂静的夜晚中,在褚清耳边都是放大到极致的声音。
褚清知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声音,可他太过紧绷,稍稍一点细微末节的东西都能触碰他敏感的神经。
褚清暗自叹了口气,整个人蜷缩进了锦被中。温暖笼罩着他,撩动神经的东西被隔绝在外,褚清心神安稳下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如既往,他睡的并不安稳。
他又陷入了梦魇中,梦中大火吐着火舌,席卷了他。
他想逃,却被禁锢在原地。他想求救,却怎么张嘴也发不出声音。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褚清蜷缩成一团,想从噩梦中醒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被幽深的漩涡纳入更加黑暗,更加荒诞可怖的地方。
墨色的天际泄露天光,一丝细微的光亮逐渐驱散黑暗,照亮大地。
“主子,醒醒!太阳晒屁股了!”
容音揭开锦被,露出褚清的头,一边给他擦脸一边道,“主子您怎么又蒙着被子睡觉呀,也不嫌憋的慌……主子,您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啊?”
“做了个噩梦,一直醒不过来,给吓的。去备水,我想沐浴。”
褚清眯着眼,有气无力道,嗓音干涩沙哑。
容音把帕子收好,犹豫地问了句,“主子,是不是又做到那个梦了?”
主子以前曾对国师说过,经常会梦到身陷火海,怎么也逃不掉。她记得当时国师说……主子是思虑太多,才会做这样的梦。
“主子,您也别太忧心了,既来之,则安之,奴婢会一直陪着您的。”容音正色,一本正经郑重其事。
褚清眨了眨眼,见状失笑,“知道了,快去备水。”
容音离开,褚清又在床上躺了一会,才慢悠悠起身,坐在铜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