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好听(1 / 1)

刘希武坐在床边,手里握着一个木牌发呆。

这是能代表他身份的东西,等他到了岭南,拿出谕旨、木牌,才能与那边的官员顺利交接上任。

如今,谕旨应该是在他落榻的宅子里放着,只有这个木牌被他随身携带,放在胸口,落水了都没丢。

救他的母女应该是看见了,但不知道她们是不识字还是怎么,也没好奇他的身份。

这让他有些松了口气。

好转些的时候,刘希武向老妇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里是青县的一个小村庄,经过那条河的下游,离他落榻的城池有几百公里远。

而这对母女居住的村落偏僻,也没听说附近有什么官兵在找人。

——恐怕,那些人找一阵子,就会以为他已经死了吧。

刘希武能下地走动了,他站在门边,一手扶着门框往外看,等到日头快落山的时候,才看到那对母女端着木盆,结伴而归。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刘希武知道这个老妇的女儿四年前出嫁,新婚不久丈夫就死了,夫家嫌她命硬“克夫”,就把她赶回了娘家。老妇家贫,男主人早逝,只剩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平时靠着做些浣衣、缝补的活儿来养家。

尽管如此,她们还是对他这样一个陌生人悉心照料,救了他的性命。

刘希武心中感动,拱手作揖:“这些日子多有叨扰,但刘某已在此处耽搁许久,实在不方便继续待下去了,且容刘某先行离开,等过段时间,定会回来酬谢拜访。”

老妇惊讶道:“你这就走?可是郎中说,你还得再歇个几天呢!”

刘希武苦笑道:“大娘的好意某心领了,只是二位身为女子,人言可畏,某实在羞愧,恐怕给二位带来不便。”

那年轻的妇人却道:“不过是为了救人罢了,庸人所谓流言蜚语,与我何干。我要是怕这个,当初就不会救你,你也活不了。”

老妇听得自家女儿说话这般直白,且又说了些她听不懂的“疯话”,不禁面

上讪讪,连忙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她。

年轻的妇人不为所动。

她手里端着盆,绕过刘希武进屋去:“反正你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你要走的话,就走吧。”

刘希武愣愣转头,看了看她的背影,他踌躇片刻,道:“那某就不多打扰了,且等些时日,某再回来向二位道谢。”

老妇“欸”了一声:“再歇几天吧!”

刘希武摇了摇头,婉言谢绝,老妇见劝不动,只得依依不舍地放他走了。

等刘希武人影没了,老妇快步走进侧间,看着自家女儿,气不打一处来:“若娘,你说说你,都留了这么个大男人在家里住这么久,为什么还要放他走?”

若娘道:“我只是为了救人,没有娘你想的那么龌龊。”

老妇捂着胸口:“我那不是看你寡了这么多年,心里着急嘛!再说了,你没那个心思,你救他干什么呀?村子里总共就那么点人,你是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你老娘我被戳着脊梁骨指了多少次。”

若娘眉头微皱,有些不耐:“你不听就是了。”

老妇更是气得咬牙,她憋了半晌,道:“我看你,就是被那个关先生给教坏了!真就他说什么你都听,我看啊,他也没安什么好心!”

所谓关先生,单名一个焉字,是县城里一个私塾的教书先生。若娘有一次去城里卖绣品,被前夫家的人刁难,是关先生替她解围。也是关先生告诉她,不必受那些所谓“克夫”流言的困扰,她没有错,错的是那些以取笑别人为乐、乱嚼舌根的人,即使她被休弃、被赶回娘家,她也可以堂堂正正做人。

从那以后,若娘对关先生十分敬佩。

此时若娘听自家母亲这么说,面色顿时冷了下来,她转过脸,对老妇道:“娘,前年我们家过得那么难,都是关先生救济,我们才撑下来的。关先生教我认字读书,他于我有很大的恩,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她把木盆里的东西收好,又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一本书,捧着坐到窗边:“我要看书了,等关先

生回到青县,还要检查我的功课。”

老妇撇撇嘴:“又看书又看书!我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你那关先生离开青县时,说的可是要去长安,要待个一两年,他还会回来吗?”

若娘抬头,望向窗外的树,一只鸟儿正好停在上面,冲若娘歪了下脑袋。

若娘弯起唇角:“关先生答应了我,他就一定会回来的。青县还有那么多他挂念的学生呢。”

……

朱继成带着人沿河搜寻,拿着刘希武的画像挨个询问沿岸两侧的人家,问他们是否见过画上的人,近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一无所获。

直到朱继成一筹莫展时,他们来到了青县下辖的一个村庄,刚一开口,就听得一个大汉道:“村东头谢寡妇家前段时间救了个男人,养了好几天呢!长什么样嘛,我不知道,谁都没看见。”

朱继成精神一震,连忙道谢,根据大汉指的方向去了那谢寡妇家。

进入围栏组成的院子里,朱继成一眼看见一个正在劳作的老妇,便走上前去,拿出画像,把来意说了一通。

老妇看见画像,不禁一愣。竟然有这么多官兵来找她们之前救下来的那个人?万一他是什么通缉犯……不会牵连到她们吧?

朱继成盯着她问:“不知大娘前些日子救下来的可是这个人?”

老妇摇了摇头:“看着不像。”

朱继成便收起画像,颔首道:“打扰了。”

带着那些随从离开。

一人道:“将军,找了这么久都没消息,是不是……”

朱继成仰头望天,半晌叹了口气:“等我写封信,送到长安,问问王爷的意思。”

……

十月,刘希武的案子暂时告一段落。

朱继成去找了大半个月没有什么发现,郑嘉禾与杨昪只能按照最坏的打算,当他已经死了。

刘希武是被吴氏撺掇逃出城,才被官兵追捕,又因吴氏假装落水,刘希武才跟着跳下去救人,以至于失踪至今。但吴氏一个内宅妇人尚且能够被官兵所救,保住性命,按理来说,刘希

武身为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不至于因此而死。

郑嘉禾派去的人审问了吴氏三天三夜,吴氏仍是一句话不说,一件事不认,始终不肯交代在水下发生了什么。

尽管如此,郑嘉禾与杨昪二人也已经能将真相猜得七七八八了。

吴氏被赐毒酒。

过了几日,郑嘉禾与杨昪一起去郑嫣的新宅子里吃席。

半个月前秋闱结果放榜,郑嫣的学生邵煜考中了第三名经魁,因此郑嫣高兴,特地在新宅中摆了家宴,请了郑家人来聚。虽然郑嫣不许邵煜在外面说出有关郑家的半个字,但他已经在郑家人这边混了眼熟。

郑嘉禾看得出,郑嫣有意培养她这个学生,如今邵煜拜入曹公门下,等春闱的时候,中榜是没问题,至于能考个什么名次,郑嘉禾也有点好奇。

不过人才嘛,能用则用。阿娘若能给她送个趁手的新臣使唤,也是不错的。

席上郑嘉禾得知邵煜今年十六,跟张相公的孙子差不多大,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这么小的年纪中举,还不算是长安城富有权势的人家,只是郑嫣在回京的路上带回来的,倒真是厉害。

邵煜亦生得很是白净,五官清秀,察觉到郑嘉禾在看他,轻轻地低下了头,有些腼腆。

郑嫣朗声笑道:“我这学生长得这般好看,说不定春闱的时候还能中个探花郎。”

何氏连忙附和,郑源也捋了捋胡子,笑说:“那也是出息了。”

被称为秋闱的乡试每年都有一次,但会试春闱是三年才举办一次。下一次春闱是后年了,邵煜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准备。

郑嘉禾跟着弯起眼睛,然后杨昪就拿起她身前的筷子,给她夹了一块鱼肉,侧目道:“尝尝。”

郑嘉禾斜他一眼,嘴角的笑意还没收:“刚刚都尝过了。”

她看着杨昪低垂下的眼睫,轻挑眉梢,从他手里拿过筷子,道:“不过这道菜确实不错,我还挺喜欢。”

杨昪唇角上扬。

另一边,邵煜看见二人交头接耳,忍不住眼睛往那边瞄,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郑嫣轻咳一声,他才猛然回过神,坐正了身体,低头规矩用膳。

二人离开的时候,郑嘉禾与杨昪握着手,她侧过头问:“刚刚在席上,你是不是又小心眼了?”

杨昪看她一眼,又默默转过头平视前方:“……谁让你盯着他看那么久的。”

探花郎出身的宋婴,都已经让他在意了好几次了,如果再来一个邵煜,他真是会嫉妒。

郑嘉禾摇了摇他的手臂:“我那是打量,他年纪这么小,很优秀了。”

杨昪顿了顿,本来想说他十六岁的时候如何,却想到他十六时,还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没有权势的王爷,只能看着她与皇兄恩爱、如胶似漆。

杨昪抿唇默然。

郑嘉禾看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是生气了,一时忍俊不禁,哄人的话张口就来:“没你优秀,没你好看。”

杨昪绷住脸,半晌,却终是忍不住,转过头伸手捏了下她的侧脸。

嗯,虽然是哄人的话,但真好听。

月门下,邵煜站在阴影里,远远地看着太后与秦王手牵手走远,冷不丁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郑嫣的声音响起:“你在看谁?”

邵煜脸色变了变,转过身拱手作揖:“先生。”

郑嫣凝视着他:“太后,还是秦王?”

邵煜踌躇不安:“学生、学生……”

“别想不该想的,也别做不该做的。”郑嫣淡淡道,“我带你来长安,不是为了让你把心思歪到别的事上去的。”

邵煜神色一凛:“学生明白。请先生放心,学生一心向学,一切只为考取功名,此外再无他想。”

郑嫣嗯了声:“明白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算了算我应该是差4更

明天开始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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