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会有十五分钟的电话时长,爷爷和爸妈那儿不用自己报平安,每天自己干了什么,估计他们比自己还清楚,不过,还是给妈妈和外公打个电话吧,毕竟纸面上的东西和自己亲自打个电话还是不一样的。
这个任务也算得上是九死一生了,只是到现在也没有了第一次时那样有些后怕的感觉,真的就像成確说的那样,生死中走过几十遭的人,早就没有了那些多余的感觉,现在的他,很平静。
他猜不到岑歌接到他电话时的反应,可他心里的一丝丝侵略却推着他想要再进一步,打扰就打扰了,晏冷,难道你不想看看自己在岑歌心里的位置吗?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走进了他的世界吗?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踩过他的底线的资格吗?
男人本就是一只只充满着侵略性的动物,而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爱情,则是在一次次侵略中的伤害和嵌和,最终融为一体,却也相互独立,当然,也可能会是终究再也忍受不了的分开,爆裂地弄伤两个人,可能会在一次次深夜酒醉里想过曾经的那个他,可再后悔也不会容许自己回头,最终在漫长的时间里,化成了心上的一道伤疤,只能用于怀念。
晏冷抚着大腿上那道伤口,手掌有些发热的温度熨慰着伤口,感觉着纱布在缝合后露出的嫩肉上粗粒的摩擦,格外清晰的血脉跳动引起的一下下的刺痛,晏冷不禁想笑。
他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明知道岑歌这时候心里一定难受得要命,可他因为知道岑歌一定会走出来就想要放心大胆地去试探,是不是太过卑鄙。可这种卑鄙,这种冲动却像是从他的心脏里呼之欲出的一只恶魔,逼着他也诱惑着他去试探,去逼着岑歌不断地抬高底线,想去看岑歌为了全他们两个人的爱情而退让,他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自己在自己最爱的人身上亲手再添一道伤口。
他掩饰得太好,好得自己都快要忘记,他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可以交出自己,可以倾尽所有,却做不到不求回报。
他的本质就像一个商人,他追求等价交易,也想要获取得更多,而现在对方势弱,也正是他可以趁虚而入的好时候,只是他还在权衡,他究竟要不要这样做,或者说,他在和自己心里的那只恶魔作斗争,就像当年在伊甸园听从了蛇的引诱,偷吃了禁果的亚当一样。
其实他一直都是卑鄙而又危险的,他逼着岑歌玩火,现在又想逼着岑歌一退再退,这不就是他原本的样子吗?
杀人不眨眼,因为那些人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十字分割的世界总是冰冷的;九死一生的任务过后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怕和担心,因为对于他来说生命算什么,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早就看过了死亡,也不再对它畏惧;对爱人他可以装出一副不求回报的情圣模样,他放不下岑歌,他想要岑歌一心一意地对他,他想要岑歌给他等价的回报,他还想要岑歌为了他改变自己,甚至不惜亲手添加伤害。
晏冷扒掉自己的上衣,走到了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赤luo的上身,血红的烙刻,草体的歌字好像在向世界张狂地宣告爱人的名字。
岑歌,岑歌……
晏冷的手抚上了心口的烙印,低低地念着岑歌的名字,像是一种救赎。
岑歌,呵……
晏冷放弃似地笑了一下,岑歌,我竟会狠不下心,我以为我可以狠下心去试探,去得到一切我想要的东西,包括你,可当我念着你的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做不到。就算只是一个人低声默念,我都可以感受到从骨血里冒出头来的触电般的颤栗,让我连心都变得柔软,再也硬不下心肠。
如果是这样,就算是试探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根本不可能伤害你,哪怕一丝一毫,一想到我会亲手伤害你,连心都疼得缓不过劲儿来。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便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不会想要去试探,也不会贪求更多,我只会拜服于你的脚下,祈求你的赐予,这样的话,我会借着你的光,战胜心里的恶魔。
不再侵略,一点一点地杀死男人侵略的本性,拘禁想要试探的欲望,甚至连故意去死在你心里留一辈子的危险因子都一点一点地亲手杀死,半点都不剩。
岑歌,我心甘情愿也被逼无奈地臣服于你,只希望你不要负我,也不要抛弃我,我也想看看我们一起白头到老地老天荒的时候,那时候我们的样子。
对未来的憧憬和相信一点点地击败了晏冷心里的阴暗和危险,他愿意相信他们会有一个两个人的未来,他愿意去相信那种从未有过的美好,现在的他愿意去守护而不是去毁灭。
晏冷赤着上身站在阳台上,正好是太阳下山的时候,晏冷就这么闭着眼睛,感受着太阳一点点地刺痛着他的双眼,又满满地拥抱着他的身体,再慢慢地落下,迎来了黑暗。
人生真的艰难,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坚持着什么,然后走下去。他见的太多,也经历了太多,上辈子他经历了生离死别,生老病死,走过了大半个中国,见过了世间百态,所以,他其实并不是真的相信他和岑歌可以一辈子都在一起,他从心底只相信,那只是一个美好的想象而已,他们走不到那一天。可这一刻,他突然生出了无可奈何后的勇气,人生路太长,走着走着就累了,可歇歇脚之后,总归该是要站起来的,这时候,能有另一个人和你一起走下去,岂非是一种幸运和幸福。
所以,他选择了相信他们的爱情,也相信了他们会有的未来,而在他相信之后,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同时也是幸福的,他觉得满足,这个无比贪婪的人竟然再不想贪求太多,只要是他们两个人,只要一起走下去就好。
第一天,晏冷在整个营地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却觉得整个人好像在不断地从背囊里扔出东西,心在一点点地变得轻快,没有了对未来的愤怒和对这个世界的冷眼旁观,变得更加像是个人。
第二天,晏冷跑去食堂和他们一起吃了早餐,然后做了上肢运动,洗了个澡,不慌不忙地走到了电话机旁边,等待着上一个人的结束。
“……妈……”晏冷觉得嘴唇有点干,舔了舔嘴唇,却只叫了这一声,便觉得心里有些发涩。
“小冷?是小冷吗?”
“妈,是我。”
“小冷啊,你在那边还好吗,我听你爸说你去‘北刃’了,是不是非常辛苦啊,瘦了没有啊,那边做的饭肯定比不上家里的饭,口味也不一样,你能吃惯吗?我问你爸你什么时候能回家他也不和我说……”
“妈,我在这边都挺好的,不用担心,训练虽然辛苦些,不过力气也大了,人也壮实了……妈,您在那边还好吗?”
“妈在江州呀,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呀,再过一段时间你姐姐就要回来了,倒时候我们娘俩在一起,可不是比你这个傻小子贴心?”
“姐要回来了?”晏冷想了想,好像上辈子姐要再过两年才能回来,怎么这辈子这么早就回来了。
“是啊,唉……”晏妈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刚才的一阵好兴致好像全都消失不见了一样,“你爷爷怕你姐姐在国外随便找了个什么人回来,就像让你姐回国,然后给她找个好人家。”
晏冷一阵沉默,他再糊涂也听出来了,爷爷这是受了他和岑歌的刺激了,想要给姐包办婚姻了。
“姐能愿意吗?”
“不愿意又怎么样,你爷爷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唉,希望老爷子能给小舒找个好人家,别再受欺负……”晏妈那边已经有些哽咽,听在晏冷心里颇为不是滋味儿。
“姐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我请假回去给姐把把关,总不能让爷爷一个人说了算。”
“真的?这也是个办法,现在还没定,不过最迟三月份也该回来了。”
“行,到时候我回去,爷爷坑了我一次还不够,总不能再把姐也推进火坑吧。”
“那倒是不至于,老爷子总还是要给小舒相个好人家的,不会随随便便就把你姐给嫁了的。”
“是不会随随便便,可姐又不是货物,姐自己有恋爱的自由,总不能谁出价高就嫁给谁。”
“是啊,孩子大了,总该听听你们的想法。”
晏冷瞄了一眼时间,还剩下不到半分钟了,于是故意装出有些着急的语气,“妈,不和你说了,照顾好自己,教官叫训练了。”
“诶,那你快忙去吧。”
放下了电话,和下一个战友打了声招呼,晏冷就走出了屋子,绕了远路,回了宿舍。
晏冷又从柜子里取出了那根书签,“岑歌在哪儿?”
“宾馆。”
晏冷微皱了皱眉,轻声叹了口气,“吃东西了吗?”
“没有。”想了想成確又补充了一句,“一直在睡,但呼吸平稳。”
……晏冷低声吩咐了几句,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迅速把书签放回了原位。
岑歌这一周多什么都没有吃,只是完全地把自己埋在了被里,任由自己昏睡,醒来,眩晕,然后再次昏睡。
突然,岑歌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但是难得地不想理外面的人,把头埋进被里,让自己陷入那份自欺欺人的安静里面。
敲门声停了下来,然后紧接着是一阵开锁的声音,两秒钟,锁就开了,紧接着进来的是一阵饭的香味。
岑歌掀起被子,微皱着眉头,好看的凤眼因为长时间的昏睡有些看不清楚,不过,屋子里只留下了一个餐车,没有人。
岑歌本想忽视这个餐车,只不过突然从餐车上传来一个声音,“岑歌,你没有错。岑歌,你还有我。岑歌,我们不是说好,你要保重身体等着我吗。岑歌,我也在等你。”
一只录音趣÷阁,却让岑歌仿佛着了魔一般地听着、看着,最后终是嘴角微微翘起,颓废不复往昔。
在做这件事之前,我从未怀疑过我是对是错,我坚信着我是对的,只是我对不起师门。
可现在,我却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怀疑自己,我才是真的错了。
晏冷清楚地告诉他,他没有错,是啊,他没有错,错的是那些人,不是他岑歌,那些人败了,也不干ta事,他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不过就是听天命而已。
比斗的结果早就出来了,可他连去问问的想法都没有,必输无疑,没有一点胜算,不必去问。
这些天,岑歌的手机一直关机,他不想被人打扰,也无法面对师门,他于心有亏。
等岑歌打开手机以后,他一条条地翻看着短信,从一开始的劝慰,到之后的比赛结果,再到现在他们都在找他,一共两百条短信塞满了他的短信箱。
而当岑歌翻到了楚辉发给他的,武林门派上门找事,说因为岑歌没有出场,导致他们输掉了比赛时,岑歌一瞬间只觉得怒火中烧,真是欺人太甚!
岑歌瞬间从床上翻身站起,却发现眼前一个发黑,幸亏扶住了桌角,不然怕是要一头栽在地上。
一周多没吃东西,怪不得晏冷终于忍不住给他传话了,估计他怕自己辟谷,羽化成仙等不到他回来了吧。
岑歌看着餐车上的菜式还有字条,只觉得一阵无力,又有些想笑。
餐车上只有一碗粥和一碗汤,而字条上则是写着,一周只许喝粥喝汤,不许吃肉。
岑歌一想起当时自己胃出血住院后,晏冷严格按照医生给开的方子逼着自己吃菜喝粥喝汤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啊。结果现在又要回到那时候了,真是……唉!
岑歌慢条斯理地把粥和汤都喝完,然后把录音趣÷阁和字条都收了起来,看了看时间,给楚辉打了个电话。
“师兄,你可算有消息了!”
“师弟,那些人还在吗?”
“他们已经走了,不过他们明天早上肯定还是会来的,已经快一周了。”
岑歌冷笑一声,“明天早上我回去,别放走一个。”
“好嘞!”楚辉一下子神采飞扬了起来,一想到明天早上师兄回来对着那些人大发神威,然后那些人一个个灰头土脸地滚出武馆的样子,楚辉就觉得无比激动。不要问他对这么内敛的岑歌怎么会抱有如此大的信心,这就是一个小师弟对一个高手师兄的盲目信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