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1)

()那日夜晚,应俊豪被大力法王的暗器伤了虎口、手臂与肩膀,又让大力法王在胸前跺了一脚,所受之伤不轻。只不过他武功高强,又有备之下提聚了内功护身,并没有伤得太重。虽然倒下时痛得神智都有点昏乱,但那瞬间入耳“祖叔公”的吼叫和啸声,让应俊豪立时省起林强云还处在极大的危险之中。拼余力一跃而起,入目林强云急怒中红着双眼,不顾自身安危地伏地滚向大力法王,明显是见到自己受伤而情急拼命。

应俊豪心里又惊又急又是叹息:“这孩子,你是在以卵击石……性情中人,性情中人呵,拳拳孝心祖叔公生受了。如此情急拼命,若是出了什么事有个三长两短的,叫祖叔公如何向君蕙、承宗他们交代……”

应俊豪纵身上前欲待阻止大力法王行凶,但觉得胸内一阵剧痛,跃起的身体只前进了数尺便因后力不继而掉下,只能瞪大双眼干着急。

好在林强云年轻力壮又够机灵,没等大力法王近身,就利用前翻侧滚的身法闪避,并抢先连连射出手铳。

应俊豪清楚地看到,大力法王在击中林强云之前,左腿、右肩已经中弹。此后,烟雾笼罩了两个人,没能看到他们的情况。近在不到三丈远的应俊豪,只是随着手铳声不停地响起,但见弥漫的硝烟中大力法王时起时落,身上不断迸出散乱的红色血花。

仅仅数息间的一番缠斗,让应俊豪心惊胆战,不知是应该去相帮还是不去的好。冲过去,怕的是视线不清地情况下不仅自己容易受到手铳,的误伤,更容易让林强云有束缚手脚的妨碍。不去救应。没有练过武的林强云很可能抵挡不住,会被大力法王这样地高手轻易伤害。

在应俊豪犹豫不决之时,这番迷蒙中兔起鹘落的打斗拼博,于林强云一声让他心胆俱裂的惨叫声、大力法王的厉啸远去声中结束了。

总算十分幸运。林强云虽然被打得骨折肉裂、内腑重伤,看情形性命倒还无碍,身上的四肢俱在,也不至有残废之虞,这才让应俊豪心下稍安。

应俊豪身上的内伤,在服下“七厘散”后,经过一天一夜日的调息就恢复了大半。右手肩、臂、虎口处被大力法王暗器割裂的皮肉外伤,对他来说除了与人打斗有些不便外。根本不当回事,又有林强云所制地极品金创白药,创口好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出乎意料的快速。

次日。也就是四月二十三日下午。有人从归德府带来了应俊豪一位好友的口信,希望他立即赶到宋城(归德府治所),说是有天大地、关系到山东白云军地紧急要事相告。

前一天林强云拼死相救的行为,深深感动了应俊豪,此时只要是关系到双木商行与林强云,无论事情大小,对应俊豪来说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他悄悄向盘国柱要来一块铜牌,乘上一艘有深鼎的海鹘战船。带伤连夜出发。

五月三十日申时,应俊豪急匆匆地回到临安,方进入林府就来到林强云的房间内。将所有亲卫和应君蕙三女都支走后,语气沉重的说:“强云,金国朝堂上的情况有变,看来形势对你援金抗蒙的决策相当不利。据我那位任归德府主簿地好友冀禹锡得到的确切消息:四月下,金帝完颜守绪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突然下诏,指派刚刚取得京西诸路大胜的完颜合达、移刺蒲阿率五万精兵去泗州,说是要防备杨妙真地红袄贼余部会向西进犯南京路;与此同时,下令将我们派去金国支援他们抗蒙的护卫队分割成五队,派往京西的五个路份分别驻守,并严饬南京路不得留下一个山东白云军的士卒驻扎。”

“调金兵大军到泗州防备杨妙真,让火力强猛的护卫队分守五个路份,不准我们的白云军在南京路内驻扎,金朝君臣这样的安排到底是什么意思?”林强云自语,一时没意会到金国作出这样的调配有什么用心,犹疑的低下头沉思。

仔细的想了半晌,林强云心下大为吃惊,猛然气急的叫了起来:“天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调动,这不是将他们整个京西数路都放到砧板上让蒙古人操刀下手么。那个完颜守绪想做什么,他是活腻了想早点去见阎王,还是脑子坏了发神经,怎么会下这样自寻死路的诏书呀。”

应俊豪语气不怎么肯定的说:“我想,可能金国君臣出于提防我们,既要借白云军之力为他们守土,又不想让白云军南京路驻扎威胁到他们的安全。更有可能的是,部分金国的朝臣、大将有私心,或者自以为收复了京西五路,有本钱可以打败蒙古人了也不一定。”

林强云撇了撇嘴,苦笑道:“蒙古鞑子虽是打了一场败战,他们只是像在京东时一样,因为一时没弄清楚我们的虚实,并且惧怕我们的火药兵器杀伤力太大,眼见不敌讨不了好,才主动退走的。我所得到的消息说,被击败溃散的全都是蒙古仆从军,鞑子的主要兵力蒙古骑兵其实没受到多大的损失。祖叔公,你也知道的,我们在金国境内总共只派去五个军不到八千人,而且都还是依靠弩箭、火铳和火炮进行战斗,没有近战拼博能力的不合格战士。所以说,我军的优势在于火药兵器,但也必须将火药兵器集中在一起使用,形成强大的打击力量才有制胜的可能。一旦分兵,力量就弱了,面对蜂拥而来多过我们数倍以至十数倍的敌人,除了杀伤一些收回点本钱外,护卫队绝非蒙古军的敌手。若是蒙古统军将帅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找到对付的办法,又或者探明了白云军的虚实,一旦有机可乘,他们就定然会再次南侵。这不,上昼(午)接获利州特务的密报。数万蒙古骑兵避开有护卫队驻守的城池,深入到凤翔路南端,已经攻占宝鸡县城,准备假道宋境北上灭金了。婊子养地。金朝皇帝和那些金国的大臣不懂局势还情有可原,难道完颜合达与移刺蒲阿这两个家伙也不明白此中的厉害关系么?!糊涂啊糊涂,有这样糊涂的皇帝,再加上一帮糊涂地大臣,金国想不被蒙古人灭掉都是没天理。”

应俊豪怀疑的问:“强云,情势真的如你所说般的严峻么,我们要如何应对才好?”

林强云沉思了一会,忧心忡忡地对应俊豪说:“七千多人分成五队。每队只有一千五百人左右,只能守城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哪还谈得上集中力量。以优势兵力、强猛的火力主动寻找战机对付善于运动战的鞑子骑兵……唉。算算看,京西共有京兆府路、凤翔路、鄜延路、庆原路和临兆路,刚好是五个路份。这样分的话,每一路一千来人地护卫队连守一个城都办不到呐。婊子养的,这不是叫我的战士们在这些城池中等死么……”

说到这里,林强云猛地眼睛一亮,大声说:“啊,我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早就被蒙古鞑子获悉。难怪我六叔带回利州转报地消息说,蒙古兵在五月初就南下,避开几个有护卫队驻守地城池。

急进到宝鸡城下。”

应俊豪道:“强云,你算得不对,我听承宗说过,我们有三个军集中到廊延路的延安府,只有两个军不到三千人才在其他几路……”

林强云大惊失色,厉声骂道:“岜有此理,这是过桥抽板哪。金国皇帝完颜守绪这个狗杂种,成心要葬送我几千护卫队将士啊。不行,我不能让我们的子弟兵在金国白白送死。来人,立即请水战队张都统。”

应俊豪瞪大了眼睛,迟疑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水战队的张……都统,是不是去年率船队到外洋去博易,你那位姓张的大个子家丁回来了?”

林强云:“正是他。祖叔公,本忠大哥可不是我的家丁,而是我的朋友……”

门外响起张本忠的声音:“公子言重了,张本忠只是一个下人,如何当得起公子以朋友相称。应大侠说得没错,本忠无论何时都是公子忠心耿耿地家丁……”

林强云叫道:“张大哥,快请进来说话。”

看到张本忠还要争辩,林强云急忙摇手说:“不管怎么样,张大哥,你和四海、张山兄弟、金来兄弟他们几个都是我林强云的朋友,这事到此为止,不用再多说了。张大哥,我祖叔公刚从归德府回来,带了一个坏消息,看来我们原定后天去安南的事情要拖后一步了。”

听完林强云所说地情况后,张本忠问道:“那么,公子的意思是让小的率水战队去京西,将处于危险境地中的护卫队接回来么?”

“我想让你率水战队去京西是不错,但却并非要将护卫队撤回,而是要你运一批粮食、子窠、子弹、无羽箭和修理兵器的配件等,补充上次大战的损耗。然后把大(黄)河、渭水上有深鼎的防沙平底战船调集到一起。先控制住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及这里几个重要的渡口,尽可能阻止中原的蒙古大军西进、南下,确保金国能得长久一些,使我们根据地有多一点时间做好应敌的准备。”林强云拿出一张地图摊开放到桌上,用手指点着图上的几处地方对张本忠仔细解释说:“其他没装深鼎的战船,则全部调回御河,填补根据地兵力不足的战力。还有,你到了京西后,立即下令给分散在诸路的护卫队,将他们集中到鄜延路的延安府和河东南路的河中府,协助金兵守城。万一蒙古鞑子的兵势过大,实在无法保有肤施、河东两城,护卫队应立即撤离,全部乘船回防御河以东的新纳根据地。战船则在运回护卫队后,全力封锁大河。我要让鞑子兵最起码在大河封冻之前不能越过黄河一步。”

张本忠想了想,神色坚定地说:“公子放心,小的会相机处置。但是,安南国的事也并非一定要小的去不可,那位和小的一起出洋的统领邹景豪,颇有海上行船打仗地能力。公子看,是否由他率船队前往接人。这样就不至于数百艘大船停在澉浦让人疑心,中原、安南两头的事都不耽误。”

林强云:“张大哥,水战队是你该管,由你做出决定下令就是。此外。延安府有我们需要的‘石脂水’,这物事于我们很有用处,不到万不得已时,宁可弃守河中,也要想办法保住肤施。”

张本忠站起拱手:“小的遵命。”

张本忠离开后,应俊豪问道:“强云,你刚才说大河封冻之前不让鞑子兵过河。那……若是大河结冰之后呢,你就打算不管了么?”

林强云苦笑道:“祖叔公啊。面对着金国发神经地皇帝和他那些比猪还笨的大臣,有什么办法呢。他们连南京路都不许我们白云军留有一兵一卒,叫我们怎么去管。想管也管不了啊。再者说。我们根据地自己兵力也不足,不可能派多少兵到金国去相帮。更何况我们护卫队用的各种火炮、火铳、钢弩,必得要有大量的子窠、子弹和雷火箭才有战斗力。而根据地目前又奇缺火药,就是作坊的工人够多,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法做出足够再打几场大战的弹药来。金国……唉,让他们听天由命自求多福去吧。”

应俊豪一时无言,只是在心里暗思:“这小子说得对。遇上这些不知好歹的糊涂虫,也只好这样处置了。”

林强云又说:“现时我们总的情况也不是太妙,大宋境内地摊子铺得过大。半年至一年的短时间内,一是没有足够信得过有经商老练的熟手去管理;二是需要很多本钱放入,造成我们银钱周转相当紧张。祖叔公,丁大侠回来后,我想请你和丁大侠、青云他们一起率人去笃州磨旗山一趟……”

林强云放低声音讲了此去所要做地事情后,应俊豪喜形于色地振衣而起,大声道:“既是有这么一桩财宝,何须要等丁老儿回来,叫青云那小子立即从澈浦调兵,我要马上去磨旗山……”

“耶,祖叔公不要那么急吧,我那便宜族兄杨青云还在邓州没回来呢,你想叫也没处叫去。”林强云说了不少好话,方让应俊豪同意等到丁家良或李青云任何一个回来再去取笞州。

本朝地役法大体上沿袭南渡前差、募并行之例,其中可以作威作福、擅权纳贿的州、县吏役,基本上被吃这一行饭的旧吏把持,他人无从插足这一行列。如果不是精明强干的地方官主持一方政务,这些役吏们有各种各样的手段控制官府,能够轻而易举地左右地方官长的意志。由于“官之贪者不敢问吏,且相与为市;官之庸者不能制吏,皆受成其手”,所以造成了大宋朝这一吏制官、官从吏,官吏勾结狼狈为奸残民以逞的奇怪现象。

另外那些无利可图的职役——主要是保正、保长等乡役,则成了普通民户地灾难。本朝南渡初,官府以保正代户长催税,多致做保正的人户破产;又改差催税甲头,或募户长,或以大保长兼户长并给雇钱催税等,却还是依然如故。

义役,就是各地民户为了应付催税差役,自行依户等筹资募人当役所创。

祖承福是个孤儿,今年二十四岁,身高六尺出头,长得高高大大手长脚长。一副国字脸配着双大眼睛,卧蚕眉上的左额头有一条淡得几乎看不出地寸半长伤疤,对人笑起来显得十分和气可亲。父母在他七岁时就得病双双亡故了,留给他的只有三十亩水田,和四间还算完好的砖瓦房。他是在一众街坊邻居东家一餐,西家一顿喂养长大到十二岁的。此后,祖承福把三十亩田和房屋托给一位孤老的族叔代管,悄无声息地失踪了八年。前年,他在族叔去世前才又回到老家,守住三十亩田和一幢失修的破屋过活。

流浪惯了的人,不耐烦作田耕种,依旧将水田租与人佃作,自己则在邻居们的劝说下当了坊役,做起了拿一份本坊各户主凑份子度支钱粮的“义役”。

今天忙完了上官派给他们众差(义)役往德清县解送公事钱的差使,向同伴们道了声别,便提着一个从德清带回的笼子,在笼内几只鸽子咕咕的叫声中,施施然离开县衙边的本县“差(义)役”公事间。向十多天没进过门地家中走去。

这里是湖州的武康县,县城位于前溪北岸。这是一个总人口只有不到十万,勉强够到上县标准的小县城。城墙内的居民不足六千丁口,大部分是本县地致仕官宦、富民、兼并之家。以及这些大户的近亲、家丁仆役之类。城内也有少量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分散在各个边角不起眼的地域。不过,原住民的数量不多,户数虽然有占了城内民户的大半——二百多近三百户,人口却只有六人之一强——丁口不过一千出头而已。

祖承福的家在武康县东城门内南侧的狸子巷尽头,他家左边是几欲埋没成为臭水沟地内河,右邻是一座看去十分破败的青砖瓦顶旧宅院。这家宅院占地四亩余,原是一甲子前武康县城数一数二的财东柯员外地府第。只可惜。

柯家在六十年前因故败落,如今只余下这一座宅院供后人栖身。这座诺大地柯宅,如今住着柯家祖孙三代二十口人。好在柯家还剩下三顷肥田。每年能收到一百五十多石稻谷。勉强够他们一家吃饱穿暖安稳度日。

祖承福与柯家老四同龄,比柯家老五大了两岁,他们三个是从小在一起厮扯打闹混出交情来的好朋友,直到祖承福十二岁出外流浪以前,柯家的老四、老五还经常偷出家里的饭食让好朋友充饥。

一路笑嘻嘻地与老人问安问好,向同辈大叫大嚷打着招呼,走到柯家大门外,对着紧闭的门扇里面高叫:“柯老四。我回来了,记得你还欠我两角子酒,晚上要还债了。”

里头没一丝声息。祖承福自语道:“怪事,今天柯家怎么没一个人出来应门,他们一家老少都出去了?!”

对过懒洋洋坐在自家门前晒太阳的金三五,抬起头有气无力的说:“福哥儿,别叫了,再大声也没人出来理会。最近这些天,他们家除早先出门到湖州去岳家的老五夫妇三口外,只有柯老二那没卵子地瘟生每日出来一次,采买些油盐酱醋肉菜等物。其他人连老二、老三的大毛、二毛两个搅扰兄弟也十多天都没露面,别人就更不用说了。柯老头一家不知有什么事躲在屋里没声没响的操办,柯老二连续五六天都买了比猪肉贵上一倍地羊肉,每次都是十斤八斤的提回家去。有吃的么,老不死的两天没一粒米下肚,快去见我的老爹喽。”

“阿也,他们家定然是拣到大叠纸钞、金珠元宝,或者是天上掉下一簸箩铜钱发财了。”祖承福从背着的囊袋里掏出一个大馒头和一串钱,把钱丢到金三五的脚边,叫了声:“收好,这是本月请你照看鸽子的工料钱。”

将馒头往上抛了一下,接住后再朝金三五怀里丢去,玩笑般对他说:“怎么,你这到处吃白食的病秧子不去他们家打秋风?来,接好了,先用这馒头垫垫底,晚上小侄拉柯老四出来时,请三五叔一起到酒铺子里喝上两杯淡酒。”

“唉,福哥儿,承情,生受了。愿你好人有好报,娶得个贤惠的浑家安稳过日。前天实是挨不过肚饥,吃了你留下的最后一点鸽料……亏得你今天回来,再过两天回来的话,你就要为我和你的两只鸽子收尸……”金三五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年轻时为人跑船落下一身病,近几年撑不动船被主家赶回来等死。他是柯老大自小玩到大的朋友,十多天来将柯家的一切变故都看在眼里,有心问问柯老大出了什么事,顺带用柯家常说的“省比赚更快”劝上几句,没成想等了三四天都见不到人。

今天遇到祖承福回来,知道这小伙子也与柯家人有交情,又是个讲义气喜欢助人的主。金三五接住了馒头并没即时送入嘴,而是脸色沉重地招手让祖承福凑近,悄声说道:“柯家出怪事了,整整十天时间,他们大人小孩连门也不出,好酒好肉的天天买上一大吊。这样折腾下去,别说他们家只有三顷地,就是再多十顷八顷地也不够他们恁般大吃大喝。你说,会不会是上月十九才做完七十大寿的柯老头子想开了,不打算省银钱为子孙再次重振柯家积攒老本?难道,“柯老头子将一贯奉行‘省比赚更快’的信条丢到九霄云外,准备趁着自己没死之前将以往苦苦节敛下的一点银钱吃光用光?唉。数日来我等在这里,只见到柯老二挎着篮子匆匆出入,叫他也只是不回头地应一声,问他家老大时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不语。”

“柯家如何会变成恁般……十多天都只柯老二一个人进出买菜么。别的柯家老少呢,他们家地女眷也不出门洗涮么?”祖承福疑心大起,也压低了声音对金三五发问。

金三五道:“谁说不是呢,除了柯老二外别人一个也见不到,想尽尽人事相劝一回也不可得。看来,柯家很快要破落下去,只怕是连这一座老房子也保不住喽。”

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多讲,附耳说了几句后便自顾回家去了。

关上大门。祖承福从柴草间的屋梁上取下一个布包,回睡房将包打开,把内里油漉漉的铁板、铁件和木块等物一样样组合在一起。装成了一具长宽俱仅七寸的十字手弩。和一把不到半尺地单管小手铳。先翘起只和子弹般长的铳管,照着窗户往内中看了看,托回铳管对准门外的槐树扣动悬刀,嘴里轻叫了声“砰”。拿起几颗铜光闪闪的子弹自语道:“这物事厉害是厉害了,就是打完一次还得两息时间换子弹,总不如凭手劲发出暗器来得快捷。说实在的,这宝贝用来倒方便,就是没习过武的人也拿起来就会用。对上如此厉害的物事,练武也就没多大用处喽。”

当夜,一条黑色的人影悄悄从柯家侧墙翻入。落地后对不声不响冲上来地一头狗嘘了一声,掏出一块饼塞到狗嘴里,轻拍了狗头一下就无声无息地趟了。黑影在房舍外躲躲闪闪地纵高伏低专拣暗影角落窜动,避开几个隐隐绰绰的守卫四处或停或行的游走了一圈,一个多时辰后方像来时一样消失在不太明朗地月光下。

第二天一早,两只鸽子从祖家旧宅后院“噗噜噜”地飞出,在房屋上空盘旋了两圈后朝东南方飞去。

巳时,祖承福换了身干净地褐衫出门,向早早就坐在自家门前的金三五打了个招呼,另外再使了个眼色。金三五回了个眼色,点头示意把手中干巴的酱鸡爪晃了晃,裂开嘴露出黄板牙哼哼唧唧地唱起艳调:“汴京女儿十六七,颜如花红眼如漆。兰香满路马尘飞,翠袖短鞭娇滴滴。春风澹荡摇,锦筝银烛……”

祖承福一摇三晃地来到南门边的伯公亭,在聚于此地赌钱的混混大叫大嚷声中,祖承福挤进人圈拍拍一个三十来岁的赤膊大汉,附在他耳边小声说:“胡兄,有桩能赚钱发注小财的买卖,想不想做?”

名唤胡混的赤膊大汉抓了色子正待往破碗内放地手僵了僵,叫嚷的声音也同时顿了一下,然后又不动声色地赌起钱来。

祖承福慢慢退出人丛,走到伯公亭外的阴影里坐下,顺手拔了根草茎一边咬嚼一边抬头望天,暗想:“看到地十四个恶贼中,有八个看来武功相当不俗,昨夜差猫猫子(差一点)就被他们察觉了。另外六个蒙古鞑子板板鼎鼎,外貌又凶形凶像,远远的就闻得到臭气熏天,看来也不是怎么好惹的。只要柯家老小没事,就暂时不要去动他们,等我们的人赶来了再擒拿这些恶贼不迟。”

胡思乱想间,胡混来到他身边坐下,俯身向前问道:“福哥儿,有什么买卖可以发小财,会不会有危险,说吧。”

“看你胡混兄说的话,好似大家伙都是正人君子一般。我辈市井间人想要赚到钱,而且还是数百成千贯那么多的会子,哪有不危险的。不过,这次我只要你们悄悄守候,用心记下看到的事情即可,只要小心些不去惹事生非就不会有危险。”祖承福让人觉得和蔼可亲的笑容,与他所说的话格格不入,但也极具诱惑力:“所要做的事情是,你帮兄弟查一查,从我出役到德清时起,我的邻居柯家进出了什么人,是否有认得的江湖人,他们的出身、名号。另外,从今天起的十日之内,烦请胡混兄派些人给我日夜盯牢柯家。任何大细动静都不要放过。事了后兄弟会付一百五十贯齐鲁纸钞作为报酬。诺,这是十贯齐鲁纸钞地定头钱,你若是应承了这件事呢,就拿去先给弟兄们买米。如果不想干的话。我就另外找人帮忙。怎么样,想不想要这张楮币?”

不用偷鸡摸狗,不用冒生命危险就能赚钱的买卖,如何能白白庭让给他人。

而且,定头钱就是十贯齐鲁纸钞啊,拿到湖州的金行去那可是能兑十十足足地一万钱呐,自己二十多个兄弟省着些能吃一个月。若是短短十天的事了后,还有一百四十贯可拿。胡混那里会不想要。一把夺过祖承福手里的楮币,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认真看了几遍,用手指弹了弹这张印得很是精美。又值钱的楮纸。胡混笑骂道:“福哥儿,亏你还叫我胡混一声兄,有钱赚的事情难道自家兄弟就不能赚么。定头钱我收下了,今天下昼(午)开始就会有人日夜不歇地接替盯住柯家。大事小情各人都会详详细细地记在心里,包保一件都不漏地说给你听。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放心吧,我们这些兄弟们做事。不会让你失望的。”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话放在如今霉运当头的柯老大身上,当真是说得半点不假。再正确不过了。

平日里按照父亲“本本份份做人,小小心心过日。”行事的柯老大,从小就小心谨慎不肯得罪任何人,就连不认识他地街头小混混、认识他的小乞丐都会从他身上讨得一点儿便宜。当然了,这种便宜最多也就是诈得一小把,大约一二十颗炒豆子,讨得一角吃剩下没舍得丢弃,快发霉的麦饼子之类地食物。别地,比如说想从他身上弄出哪怕一文钱,柯老大肯定是打死他也不愿的。

这些时日,他不但自己身上招邪撞鬼倒了八辈子的背时运,还给家人带来了不可测的滔天大祸。

十多天前的四月二十八日,柯老大郎带着一月前满了二十岁,才行完冠礼的儿子柯大郎原本年轻时这柯大郎的名字是放在柯老大身上的,但后来有了儿子,柯大郎地名字就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他的儿子身上去了,所以往日的柯大郎就成了如今地柯老大——到城南,准备向佃户们问问有谁的粮食不够了,可以先从柯家借些去,收了稻谷后再借四还五。没想到才出城走了两里,父子二人就被路旁撞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和尚拦住了。

那凶恶得紧的和尚一现身,就在两人惊愕中抓住他们父子拖入稻田间的一座坟头后。先是凶形恶煞地问了武康县及柯家上下的详情,然后又以不听吩咐就杀光柯家一门为要胁,逼迫看来显得比其子老实巴交、吓得一直抖索的柯老大回家,令其叫了兄弟一起抬来轿子,将和尚和大郎藏在轿内悄悄地迎入家中。

进入柯家后,死抓住大郎不放的凶和尚又令柯家男人出去,为他在城内外各处奔走,往路边的墙角、树底贴上画有古怪符篆的小纸条。

把一个和尚当作祖宗,好酒好肉给供奉起来没什么,虽然肉痛却还是在柯家能够维持的范围内,谁叫自己家长房长孙落到了别人手里为质呢。可五天后不请自来的十多个恶客一到,柯家就陷入了真正生死两难的霉运大坑里了。

第一拨六个提刀带剑的江湖人进入柯家,是在五月初三日的点灯时分。这伙人到了柯家后倒不曾有过太出格的举动,只是将柯家断了奶又未成年的男童全部都集中起来,关到一间屋子里,不许走出房门一步。

初七来的第二拨是五个蒙古鞑子,他们在恁般热的天气里还披了一身皮袍子,浑身夹着羊膻味的臭气,令得让人远远嗅到就会想吐。这些蒙古人可能是自知身上的味道太重,除了在柯家的后菜园内走动个就没怎么去打扰人。(一路看,wap)

蒙古人一到,柯家除了柯老二夫妻外其他人全都换去了人身自由,三代十七个男女老少被关在后院两间屋内不许出房门一步。即使柯老二的浑家也只允许到厨房操持食物,除了打水外连走进后院时间稍长也会被鞭子抽得衣裂皮破。

到了五月初十这天晚上,柯家老少的天大厄运,终于在一个名叫宗洪的蒙古汉军上百户带着六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来到之后,便降临到了他们的头上。

首先丧命的是七十岁的柯老头,他上前拦阻要拉走两个年轻的儿媳并三个及笄的孙女去陪寝时,被一个恶贼一刀背砍在后脑上,当即就断了气。

接下来,就是血气方刚奋起拼命的柯家老三、老四刀下丧命,与柯老头一起被填了侧园的废井;柯老大夫妇等几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男孩被上绑另关到一处,几个小女孩与年轻女人自然被恶贼强拉去陪寝糟蹋……

五月十七,祖承福回到武康的第三天未时至申时前后,陆陆续续有四五十个各色打扮的青壮,三三两两地从东、北两个城门进入武康。这些人进了城后,有衣着鲜亮的住入城中的两家客栈,苦哈哈的则为省几个钱去贫户家借宿,还有的钻入一间商铺后就没再出来。

太阳下山之前,四个两截褐衣背着囊袋、役夫打扮的年轻人来到祖家大门前。其中左右看了看,向对过的门边坐着的金三五弯了下腰,和气地问道:“请教老伯,这里是承福兄弟的家么,可知他人在不在?”

金三五懒洋洋地反问:“你们是什么人啊,为何知道本县的祖承福?”

“我等乃承福兄弟在德清认识的好朋友,前些时日约好了要来武康寻他相会。”

“呶,那个门就是福哥儿的家,人有否在内要叫应了才知道。”

一个年轻人刚抬手欲拍门,门却没等他拍上就自行打开了,祖承福向四人点点头,走出门外左右探看了一回,对金三五打了个手势,五个,人一声不出地鱼贯而入。

当天入夜点灯时分,胡混与两个身材矮小的泼皮从祖家后院翻墙而入,闪到一间透出灯光的房屋外推门进去。半晌后,一高两矮三个人又顺原路翻墙出去,出了狸子巷口,三个人再分成三个方向各自走了。

当夜同样是上灯时分,柯家还算完好的前厅灯火通明,厅内乱嘈嘈的或坐或站着二十多个操着各种口音的人。

正中上首的一张大椅子上,坐着一个气色灰败、身上裹了好多伤巾的喇嘛,赫然便是二十多天前在护国寺逃掉,各方人士一直追索而不得的大力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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