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跟贺景深等人全身而退，可从那之后，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不断浮现出那一天的画面，无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哀求声，他们就像是有生命力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他想要忘记那一切，可他做不到，他只是记得更清楚而已。
他不止一次的问自己，他想要将已经灭门的兰氏重新振作起来，找到当年害得兰氏灭门的仇人，亲手杀了他，为兰氏复仇，他是不是真的从一开始就错了。
已经死了那么多人，而他却疯狂又孤注一掷的带着那些无辜的人主动送上枪口，主动去当炮灰。
那些，也都是曾经无比鲜活的生命，却就这样，轻易葬送在他手中。
没人能够给他回答。
没人知道，复仇究竟是对是错，放弃复仇又究竟是错是对，好像复仇与不复仇都是对的，却又都是错的，世间万物，无一不是如此，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对错。
“嫂子呢？”不知过了多久，陆怀瑾终于从怔忪与惊惧之中回过神来，他死死盯着兰绎琛，痛苦的问，“那嫂子要怎么办？她那么喜欢主子，主子就是她的命……你要怎么告诉她，她等的人，再也回不来了，她等的人，已经……已经死了。”
他们不过才分别两个多月而已，她满心期待的等着他回来，却等来一场天人永隔的噩耗。
不经意间，有水滴自兰绎琛眼角滑落，冰凉的泪水跌落在他手背上，却宛若砸在他心口，砸得他心口跟着都疼了起来。
兰绎琛心口起伏不定，片刻后，他才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声音沙哑到了极致，“时时她终归要知道的，我会亲口告诉她，从此之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兰绎琛，再也没什么兰氏，我……我只不过是一个无名氏，只不过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而已。”
陆怀瑾一惊，灰败的眸子如同淬了毒一般射向兰绎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这些血仇，你都不报了吗？”
“报仇？”兰绎琛仿佛听见天大的笑话，他整个人瑟缩在椅子上，满脸讥诮的开口：“我还能拿什么去报仇？拿他们去送人头吗？我做不到……你不知道他们杀人有多血腥，你不会知道的……你不知道，那些鲜血迷住了你的眼睛，你的眼前，你的世界就只有冰冷的尸体，前一秒还鲜活的人，下一秒却就永远的停止了呼吸……你不会知道的……”
他说到最后，眉头几乎皱出一道褶子，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满是惊恐与痛苦神色，还夹杂着几分说不清楚到不明的复杂情绪。
他也想报这血仇，他也想亲手杀了那些当初害得兰氏灭门的仇人，可是，他做不到，他除了把更多的人送上死途，他什么都做不到，他为自己的天真与愚蠢，付出了血的代价，他终于惧怕了，也终于妥协退让了。
他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在意的人，一个一个的踏上死途。
陆怀瑾冰冷削薄的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室内恢复到一片诡异的死寂，偌大的空间里，充斥着一股令人窒息一般的压迫。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突然响起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陆怀瑾下意识的回过神来，取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上，来电显示是锦时。
陆怀瑾怔怔的盯着手机，手指无意识的捏紧，指骨处微微泛白。
“接吧，别让她起疑心。”兰绎琛哑声开口。
陆怀瑾深吸了口气，接起手机，贴在耳边，声音尽可能平静的开口：“喂，嫂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头，锦时刚陪着沈修染参观完宋氏集团旗下的研究生，闻声，她打了个哈欠，淡淡的开口：“这都两三个小时了，你出去干什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瑾哥，你该不会是背着我在外头有别的狗了吧？”
陆怀瑾：“没什么，我已经在回来路上了，路上有点塞车，很快就到，嫂子你别担心。”
“我才没有担心，只不过，沈总好像对那几个挑出来的研究人员都不是很满意……突然有点想念烬哥啊，要是他在，哪用得着我们这么费心啊。”锦时忍不住吐槽。
陆怀瑾：“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锦时：“行吧，你也别光顾着偷懒了，早点回来，对了，要是顺路的话，给我带点蜜饯儿回来，谢啦。”
陆怀瑾：“好。”
挂断电话，陆怀瑾用力揉了揉眉心，“嫂子催我回去了……兰先生，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嫂子主子的事情。”
他本来想说，这件事能晚一些时候告诉锦时，就晚一些时候。
兰绎琛：“今晚，下班的时候，我会去接她，我会亲口跟她说的。”
陆怀瑾眉头深锁，有些不忍心的开口：“一定要今晚吗？今天晚上，可是平安夜……”
兰绎琛看向陆怀瑾，“她迟早都要知道的，更何况，这件事我可以瞒着所有人，却唯独不能瞒着她，我了解她，如果不及时告诉她，她会恨我一辈子。”
陆怀瑾薄唇翕动了几下，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话去反驳兰绎琛，因为他说的就是事实。
片刻后，陆怀瑾深吸了口气，“也好，需要我提前跟她说一声，你回来了吗？”
兰绎琛摇了摇头，“不必，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晚点你只管带她回宋宅就是，我在那里等她……这是我答应过妹夫的，我一定要替他办到。”
“答应过……主子的？”陆怀瑾颤声问道。
兰绎琛：“是，有一件东西，我必须要亲自送给时时，那是妹夫走之前给我的，叫我一定要交给她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必须交给时时。”
短暂的沉默之后，陆怀瑾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先走了。”
兰绎琛：“嗯。”
陆怀瑾有些艰难的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了出去，上车之后，他一个人在驾驶位置上坐了很久，眼泪一颗一颗的砸落在方向盘上，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趴在方向盘上，撕心裂肺的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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