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连翘闻言便笑了。
姜掌柜同曹师傅一样,平素里一向待人和气,从来不肯拿架子,从他口中说出这样近乎于嚣张的话,真个叫人有些意外。
不过仔细想想,人家似乎也没说错呀。
这松年堂,原本就是清南县大小药铺当中的佼佼者,更别提头上还顶着苏家那样一个大靠山,他们做买卖又不曾搞甚么小动作,惯来不过正大光明的竞争罢了,他们怕过谁?又需要怕谁?
眼见得这姜掌柜将那如意香看得如此紧要,叶连翘也便振奋起来,含笑道:“我制出来的丸药,您这样瞧得起,我也不能只在旁闲看着。若是需要我做什么,您只管开口,我办得到,便决计没二话。”
姜掌柜巴巴儿地跑进来,为的正是这个,闻言心里一下子就喜欢了,那张猴儿脸笑得又皱了两分。
“可不说你这孩子懂事呢?正是有个事要你去办。”
他将那盛装如意香的小木头匣子从叶连翘手里拿了回去,小心翼翼合上盖子,仿佛生怕走漏了香气一般,手指在盖子上不断轻轻磕打,不紧不慢道:“我琢磨,虽然之前咱们松年堂里也售卖过这等香身的丸药,却到底卖得不好,并未引起城中人的注意,眼下你这如意香,在咱们清南县,还真真儿算是个新鲜的物事,要想让那些个手里把着钱的贵夫人们晓得这玩意儿的好处,且得花些功夫才是。我记得,你同那位成日里穿金戴银言行高调的薛夫人,似乎有些交情?”
“哎。”叶连翘应了一声,“其实也不算是交情吧。只不过她曾找我医过容貌上的问题,之后便一直待我不错,如此而已。”
“那就行了,我便记得有这一出嚜!”
姜掌柜双掌一个对拍:“那薛夫人,素日皆是与城中的贵夫人往来,性子大大咧咧的,凡事都喜欢牵头。说话颇有些分量。我便想同你商量。你可否将这如意香,给她送去一些,她用过之后觉得好。自然会在众人间宣扬,咱们这好东西的名声,可不就传出去了?总好过让伙计们费劲巴哈地同来铺子上买药的客人们推销,嘴皮子说得破了皮。也未必能卖得出去一匣子啊!”
做买卖,哪个不盼着有捷径可走?现成摆着省劲儿的法子不用。偏生要去兜远路,那才真个叫傻透了哩!
叶连翘垂眼思忖片刻,也便颔首应承下来:“那也好,我便去一趟吧。正巧我估摸着,薛夫人惯常爱用的那些个美容物,现下也该使得差不多了。我捎带脚给她送去,也免得她过后再往这边来一遭。”
腆着脸上门去让人帮着宣传。似乎是很丢面子的事啊……可这做买卖,原本就不是一件能顾惜脸皮的事,若瞻前顾后的,趁早将这营生丢开算了。
姜掌柜很是高兴,将那一匣子如意香复又珍而重之地拍进她手里:“这敢情儿好,此事赶早不赶晚,要么过会子你闲下,就给送去如何?天儿一日比一日暖了,趁早将咱这如意香推到市面上,咱才能多赚钱呀!”
叶连翘暗地里直无奈,心道我告了三日假,今日正是忙的时候,又哪有闲暇可言?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应承得痛快,将那如意香接过来妥当收好,又与姜掌柜闲话两句,便忙叨叨地走去做自己的事。
……
紧赶慢赶,直到临近申时打烊,叶连翘才算暂且忙完了手头的事,惦记着还要往薛夫人的宅子去一趟,怕正撞上人家的饭点儿,便马不停蹄地出了门。
薛夫人向来对叶连翘亲热,见了那一匣子如意香,也不必她细说,便晓得是何意思,十分爽快地把东西收下,还笑言“往后你再制出来新东西,若回回都先送给我用,那我便真个赚大发了”,一句话,就算是答应了帮忙。
叶连翘松了一口气,把自己带来的各种护肤品一样样拿出来给她看过,没忘记问一问她最近皮肤状况如何,可还有干燥发痒的情况出现,待得从薛家大宅出来,天已经黑了大半,估摸着叶谦已经回家,她便没再往彰义桥的方向去,径自从南边儿出了城门,一路回到月霞村。
果然不错,待叶连翘踏入家中,便见叶谦已经端端正正坐在了外屋里,正同叶冬葵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秦氏则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缝一件衣裳。饭桌上摆了好几样菜,灶房里油锅的嗤拉声兀自不休,夹杂着吴彩雀和小丁香低低的交谈声。
“怎地这么晚?”
叶谦偏过头瞟了她一眼:“我还以为你已先回了家,回来却没瞧见你人影。”
语气很清淡,听不出是何情绪。
“哦,我往薛夫人家去了一趟。”
叶连翘最近与叶谦交谈得愈发少了,开口便觉不自在,弯起嘴角冲他笑了一下:“是为了松年堂的事,出了一种新品,想请薛夫人帮着给宣传宣传。”
“唔。”
叶谦略点了一下头:“我晓得你对这美容养颜的行当看得很重,但也不必成天只为了那药铺子里的事奔忙,自个儿的事,也得上点心才好。”
“嗯?”
他这话说得语焉不详,叶连翘一时没明白他是唱哪出,抬了抬眉毛正待发问,恰巧吴彩雀和小丁香各捧着一个碗碟从灶房里出来了,眸子里流光一转,便对叶连翘眨了眨眼,目光之中仿似带着笑意。
“爹、秦姨,吃饭吧。”
新嫂嫂规规矩矩地招呼了叶谦和秦氏一声,拿眼神示意叶冬葵上桌,紧接着便回身对叶连翘道:“连翘也赶紧去洗洗手,我问过你哥,听说你最喜欢吃那油煎的香酥小鱼,今日便特地买了几条。你尝尝合不合胃口,若是不喜欢,一定告诉我,回头我再改个做法。”
叶连翘便往她手上一张,登时笑眯了眼,道一句“光看着就好吃”,赶紧跑去灶房里打水洗过手脸,迫不及待地在桌边落了座。
早上那会儿她就发现了,吴彩雀年纪同她差不多,然而那一手厨艺,她却是拍马也赶不上。她一向不挑食,从前便觉得隔壁孙婶子送来的每一样吃食都好吃得不得了,秦氏来了之后,她便更是餐餐吃得香甜,可眼下尝了吴彩雀的手艺,她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太好吃了!”
吴彩雀夹了一条小鱼给她,叶连翘也不客气,啊呜就是一大口:“以前我爹和秦姨没回来的时候,我哥偶尔也给我做这个,却半点及不上嫂子你做的,又酥又香——我说嫂子,你是打哪儿练出这么好的厨艺?”
“喜欢便多吃些。”
吴彩雀没答她的话,却对她的态度非常满意,抿唇笑了笑:“晓得了你爱吃,我便多给你做,往后轻易怕是就吃不着了。”
“为什么?”
叶连翘一愕,抬眼去看她,含含糊糊地问。
不等吴彩雀答话,坐在主位上的叶谦便“吭吭”清了清喉咙,似有意无意地看了秦氏一眼。
那秦氏正喝汤,转头与叶谦一个对视,就把碗给放下了。
“连翘。”
她款款地柔声道:“今儿一早,你卫大娘来了家里,你也是遇见的。她如今住在府城,难得回清南县,趁着这一回,我们便把事情给说定了。”
“……哦。”
叶连翘停下咀嚼,忙不迭将口中的食物咽下,搁了筷子,却也不发问,只静静地瞅着她。
“你卫大娘挑了好几个日子让咱们选,我与她商量过,就定在了七月初八,你爹也同意了。”
秦氏唇边带着一抹清淡笑意,不疾不徐地道。
话音未落,就听得噗嗤一声,叶冬葵捂着嘴笑得肩膀直抖,吴彩雀十分隐蔽地打了他一下,却也忍不住,唇畔流泻出笑意来。
叶连翘使劲瞪了他二人一眼,紧接着,却是有点愣了。
卫策预先同她透过底儿,她晓得万氏此番留在月霞村多住几天的目的,却没料到,他们竟然这么快,就将日子定了下来。七月初八……原先她还猜逢着,恐怕怎么也得到了秋里呢!
只有……四个来月了?
秦氏觑了觑她的脸色,笑得温婉至极:“是不是觉得太快了?原先,我也觉得有些急,你爹还同我说过,想让你在家多留些时日,毕竟,六月里你才及笄。可……看你卫大娘的神气,仿佛有些等不得似的,我再一想,卫策的年纪,也委实不小了,所以……”
“知道了。”
叶连翘点了点头。
“嗐,我年纪轻,最近又老是犯懒,很有些精神不济,如今只有四个月的时间,咱们便得紧着张罗起来才是。我同隔壁你孙婶子打过招呼了,她素来疼你们几个,请她搭把手,她自然没二话,我同她商量着操持,尽管仓促,却也不会出纰漏的,你放心。”
叶连翘笑了笑:“我没担心。”
秦氏还想说点什么,这当口,一直默不作声的叶谦忽然将话头夺了去。
“刚才我便吩咐过你,该对自己的事多花些心思了。松年堂那边儿,我想也该尽早地交代一声,叫人家有个准备才好——便是明日,我去与那姜掌柜说一说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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