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隐于市。学校后门的小巷子里,承载着一代又一代学生的校园记忆。
比起图像和文字,来自味觉的记忆或许更加铭心刻骨。只要是在附中读过书的学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条学校后门的美食街。
美食街就是学生们的第二食堂,即使学校联合城管查处了许多次,美食街还是依靠它蓬勃的生命力,经久不息地在一代又一代附中学生之间口口相传。
不过,这还是简易第一次来。
街边摆着油炸猪里脊的小摊发出滋滋的油炸声,炸鸡排的档口放着洗脑的广告词。关东煮的摊口前站了三圈人,五毛两串的价格配上热乎乎的萝卜汤底,正合适一穷二白的高中生们。
大排面面馆在这条美食街的尽头。孟高走在前面,简易走在后面,很快人群就把两个人挤散了。简易再抬头的时候,只能隔着几个攒动的人头看到孟高的后脑勺。
孟高往前挤了一阵,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身后的女生不见了。
看着挺聪明的人,日常怎么这么笨。孟高低骂了一声,转过身逆着人流往回找。
“走啦!”孟高从一堆校服里拽出简易来,“跟紧点。”
“哦。”简易低着头,看到孟高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腕。虽然隔着校服袖子,但她还是能感觉到孟高手心的热度。
果然男生就是火力旺,不像女孩子动不动就会手脚冰凉。
简易这次倒是没挣脱,乖乖地跟着他往美食街的尽头走。
尽头处的大排面店人满为患,有两个男生看到孟高进来了,似乎是认识孟高的,于是往两侧挤了挤,三人横排座空出了一人半的身位来。
“挤一挤?”孟高护着简易从人群里穿进去,随手从角落里搬了一个塑料凳。
简易点了点头,坐进孟高扯开的椅子上。孟高落座之前,看到简易和旁边的男生紧挨着,把简易的椅子用脚往自己身边勾了一下。
她可真轻啊,人和椅子加起来还是孟高伸腿一勾就滑动了。
老板只是抬头看了进来的人一眼,喊到:“老样子?”
孟高冲着老板比了比手势:“两份。”
“看来你经常来哦?”
“对啊,不想上课就过来啃大排。”不止这一家大排面馆,高一新生不过开学才两个月,整条美食街没有哪个老板不认识孟高的。
“哦。”店里人挤人,简易的右胳膊肘碰着孟高的左胳膊肘。简易很敏感地愣了一下,钝钝地不知道该找个什么话茬。
好在,孟高是个聊天天才。
“你一直这么会聊吗?”简易问完这句话,咬着舌头觉得自己又说错了话。眼前如果有个面碗,她恨不得立刻把脸埋进面碗里。
“不是,分人。”
“哦。”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接下来不是应该问,怎么分人?”
“哦。”
孟高发现,简易有一套自成体系的脑回路。并且,她害羞懵神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低着头说哦。
“算了。”孟高想了想,还是别逗她了,万一这小白兔急了咬人可怎么办呢。
两个人说话间,两碗大排面被端上桌面。
孟高注意到,简易看到这一碗面的时候分明是皱了皱眉头。
“不爱吃?”孟高也放下筷子,“那我领你吃点别的去?”
“不是。我不吃葱花香菜。”
简易挑食的毛病从小就有,不吃葱花不吃香菜。眼下看着一碗面上面浮满的绿油油的碎末,心里发愁起来。
孟高哦了一声,喊来老板要了一个勺和一个空碗。
“哎,你干嘛?”
孟高要了空碗,拿起勺子沿着面汤上面一层撇过来,捞了满满一勺子香菜碎叶到空碗里。
孟高捞了半天,简易这一碗面终于干干净净的了。孟高眼看着肉排上还沾着几个碎末,又拿着勺子仔细地刮干净。
“这下行了?”
简易接过面碗,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你还有什么忌口的?”孟高觉得有必要问清楚,以免以后请她吃饭触霉头。
“香菜,葱花,蒜,姜,洋葱,都不吃。”
孟高又重复了一遍,算是心里记住了。这几乎所有调味料都不行啊。
“哦,还有,我不吃醋。”
简易说得自然,孟高听着却想歪了,被一口面汤呛住:“你有男朋友了?”
“啊?”
“那你吃谁的醋?”
……简易心想,果然,自己和孟高的思维之间隔着一个珠穆朗玛峰。
“我是说,我不吃醋。陈醋,白醋,做饭用的醋。”
“哦……”孟高赶紧再喝一口面汤压压惊。
“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么?”不得不说,如果不考虑香菜和葱花,这碗大排面确实对简易的胃口。
“没什么,没什么。”孟高塞满一嘴肉,含糊着把刚刚的话茬转过去。
最后,说着是简易请客答谢孟高借书之恩,到头来付钱的时候还是孟高抢着先掏了腰包。
在孟高的字典里,哪里有让女人付钱的道理。
两个人吃饱喝足往学校慢悠悠地走。初秋的上海景致是最好的,不宽的路两侧种满了梧桐树,梧桐叶变黄,此刻满街都是金黄色的叶片。
抬眼的一瞬间,延绵的金黄色梧桐树与不时飘落的叶片,这一个瞬间,简易突然明白了小说里所说的,初秋的浪漫。
秋风微凉,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树茂密的叶片射进来,脚下的落叶被踩着吱吱作响。
如果可以,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就好。
当然,彼时简易的眼里届时金黄的落叶,至于身侧的孟高,如果不是他突然蹦到她面前打断她的思路,她是可以暂时遗忘他的。
孟高跳到简易面前,不知道从哪里变戏法一样变出了两根冰棍。
“从哪儿买的?”
“刚刚你光看着树叶发呆,路过小商店我去买的。”简易怎么觉得,他的语气还有一点委屈。
“哦。都秋天了还要吃冰?”
“那你不吃?”孟高炫耀地比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冰棒。
“吃。”简易最爱吃冰,一年四季,恨不得每天都喝冰水。
“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孟高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小学女生的套路。
“可乐还是雪碧?”可乐。
“酸的还是甜的?”甜的。
“草莓还是葡萄?”草莓。
“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喜欢。
喜欢?
小红帽总是要一步步落进大灰狼的圈套里的,童话故事没有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