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不平处,更是连声音都特意扬高了一些,似乎这华嫔娘娘身在后宫,如果不能仗着华大人之势,而封妃封后的话,这就是多么天地不容的事情一般。
华大人眉眼微闪,一脸奇怪的看着他,“皇上一国之君,难道连宠一个女人,也要请刘大人同意不成?”
这老小子的心里,到底是打着什么鬼主意,华宗民一时之间也看不分明,倒是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皇上要宠谁,那也是他自家的皇家之事,又与这刘大人有何干系?
是以一出口,也便没留几分余地,刘大人一张老脸,顿时就涨得通红,好半晌,才又是气,又是恼的道,“华宗民!老夫好好与你说话,是为了华嫔娘娘的荣华富贵着想,你怎么就这般的狗咬吕洞宾,不认好人心?”
怪不得华宗民这个老货如此的不招人待见,瞧这一说话便出口伤人,刘大人身为一介文官,都想要出手揍他几个耳光了,“罢了罢了,既然你这脾气又臭又硬,那便道不同,不相为谋,请!”
双手一抱拳,刘大人猛的甩了衣袖,气冲冲转身疾走。华宗民微眯着眸光,借着秋日的阳光瞅着这老小子的背影,不由得捋一把胡须,又自言自语的道,“脾气又臭又硬么?老夫倒是不这么认为。”
臭,与硬,是两个概念,他只是忠于君王而已。
而且,从骨子里来说,文臣与武将,也是不尽相同的。武将看不上文人的墨迹,文人也瞧不惯武将的粗鲁,是以华宗民眼下对于工部的刘大人,如此出言无状,不给面子,这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哼!有本事能为我华某的女儿操心这等闲事,还不如管好你自己呢!”
鼻子里往外喷一声冷气,华宗民抬头看一下天色,随之又脸色一变,急匆匆离宫而去。
御书房,皇帝扔了刘大人的折子,便又返身折回了耳房里,太医才刚刚与锦妃娘娘诊了脉,此时刚好退出,皇帝顿足问道,“锦妃身体可否有碍?”
太医施礼,小心翼懵的回:“娘娘身体无碍,只是仍旧虚弱,且略有暑热……”
帝王之前,太医回得极为谨慎,倒是字字句句都斟酌得极好,无半分漏洞,可皇上还是不悦的哼了声道,“既然又是虚弱,又是暑热,那如何就是无碍了?庸医,出去!”
明黄的袍袖一甩,帝王之势,怒而生威,太医顿时吓得连连请罪,又赶忙弯了腰身,从耳房内退出去,再等到出了这御书房门口的时候,才惊觉一身冷汗湿透了背,也更是对当下后宫之中,最最不敢得罪的女人,又有了另一层更加深刻的认识。
锦妃之宠,无人能及。
“皇上,臣妾没什么事的,只是在阳光下多走了几步路,热一些是正常的。”
软软的小女人在太医诊断过后,又端了温温的酸梅汤一口一口的慢慢喝着,景元帝瞅在眼里,就觉得这女人还真是麻烦。
“就那么一小碗的汤,大口喝了不就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朕给你的是毒药呢!”
那么一小勺,一小勺的往嘴里送,这要品到什么时候?
他还有话与她说呢。
锦妃听了,忍不住又觉得好笑,“皇上,您是一国之君呢,随随便便的就赐人毒药,这要传出去的话,皇上的仁君之名,可就不好了呢。”
顿了顿,见他脸色不好,又笑着再接一句,“只要是皇上赏的,便是毒药,臣妾也甘之如饴。”
手里捏着汤勺,又慢慢一口酸梅汤喝下去,倒是这话说的,让皇帝极是受用,也更加心疼她了。
“核仁,你先退下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挥手打发了这碍事的小宫女出去,核仁一溜烟的跑走,景元帝略显无奈的眼神,便随着落在她身上,似宠又骂的道,“也就是朕这么宠着你,才敢如此的无法无天的与朕顶撞了。你瞧瞧你,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相,若是朝里那些老顽固见了这等无仪无容的锦妃娘娘,必定又得闹出些事来。”
索性这耳房里再无他人,景元帝两步过去,与她挤在一起坐下,锦妃手里捏着的汤勺,便被他给夺了去,不由分说扔到了一边。
锦妃“哎”了一声,正在愣着,景元帝抬手又接了她的碗,三两口喝了个干净,锦妃这回是真正的看傻了,好半晌,才期期艾艾的道,“皇上,那是臣妾用过的……”
“怕什么?朕都不嫌弃你了,难道你还敢嫌弃朕?说吧,你刚刚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喝完了小半碗的酸梅汤,景元帝抬手拿了帕子擦了嘴,便与她怀里抱着,又低笑着与她缠缠绵绵的说了句什么,锦妃呆呆瞅着他,好半响,才又猛然回神,俏脸飞红的道,“皇上,这,什么真的假的?您这没头没尾的……”
“胡说。朕问你话,怎么可能是没头没尾的?告诉朕,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朕一旦绝了情,要赐你毒酒自尽,你也会眼也不眨的喝下去吗?告诉朕,是不是这样,还是你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抬手捏了她下巴,迫使她与他四目相对。她愣愣呆住的眼底,是那样不敢相信,又充满了惊骇的望着他,似是这前一刻,她还享尽这人世间的所有美好,下一刻,便要永坠无间地狱一般。
这样复杂,又让人窒息的眼神,他真的不喜欢看。
“算了,朕也是随便问问,瞧把你吓的。朕答应你,这辈子,都不会对你绝情……”
松手放开了她,他叹一声,又怜惜的安慰着她,只是这么一眨眼的时间,她刚刚才暖和一些的小手,又再度变得冰凉。
大手伸了过来,将她小手密密的握在掌心,她身上微微的颤抖,便那样不可避免的传入了他的身体。略略后悔的同时,更是又对她诸多的疼惜,不由便轻骂道,“笨蛋。就这么点胆子,怎么敢说是朕的女人?连说句话都怕,以后在这后宫之中,朕还怎么去放心的交托于你?”
说出的话,不能收回,可让他拉下脸来道歉,那又不可能,只好以这样的方式,去迂回选择自己的示弱。
倒不是这一国帝君的尊严就这么不值钱,而是正因为难得,所以才更加彰显他的真心,与诚意。
“皇上,臣妾不敢。”
倏然回神间,锦妃白着脸从他怀里起身,跪地请罪,景元帝一弯腰,伸手捞起她,逼人的眉宇之间,极尽咄咄的风华,“朕与你的事情,你就这么没胆色?看来朕刚才,是真的吓倒了你。”
唔!
现在想来,也的确,刚刚的那句话说得有些过重,也难怪她倏然就失了颜色,而神色惶恐。
“放心吧,朕答应你的事,自然也就不会反悔。那样的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
扶了手,再度拉她拉到身前,又坐在了旁侧,这一次他没有拥她入怀,而是让她慢慢的去冷静一下,“朕这一生,若要女人,当真天下无数,可唯一能与朕交心,能让朕将整个后背都留给她的女人……也唯有你一人。锦言,不要让朕失望,也不要让朕刻意的放慢脚步去迁就你。身为朕的女人,你当该知道,如果不能坚韧的成长,就只能落得被抛弃的命运。”
“朕可以许你至高无上的荣华富贵,可朕也要得到同等的回报。朕需要的是一个能与朕在至高尊位上,彼此携手,相互共进的人,而不是一个……懦弱的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女人。”
“朕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抬手压在她的手上,他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眉眼间的风华与才情,又蕴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凝重,与压力。
她试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一颗心“怦怦”乱跳,既慌乱,又觉得紧张。她也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在皇上的心里,居然对她,有如此大的期望?
以至于,她第一反应就是在想,她到底是在睡着,还是醒着?若不然,又怎么可能会听到皇上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来?
“皇,皇上,臣妾……”
她张嘴,终于是结结巴巴的开了口,年轻的皇帝却倏然一笑,又傲然挑眉道,“所以,想要做朕一辈子的女人,永远都不会被抛弃,被放手,你就要一直的跟着朕的脚步,往前走。”
不想落下她,也不可能会落下她。
她的温婉与美好,是他这心中永远的港湾,与牵挂。
这之后,又过一日,便是中秋。而这一日在御书房之中发生的事情,除了这向来恩爱的帝妃二人心知肚明,又心意相通之外,其它人一概不知。
中秋到了,宫里虽说因为武国公的谋叛,而惹得帝王龙心不悦,更是因为武皇后的疯症,皇帝也没心思去办什么宴会。
便索性在这一日,放了沐休,又停了朝堂,景元帝一身便服装扮,带了锦宫的锦妃娘娘,悄悄的出宫游玩去了。
秋日游渡,是自有一番妙不可言的趣处。可也更有许多人,早早便把目光远远的放在了这衣装簇新的帝妃二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