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端着酒跟过来。我摆摆手,让她离远点。
“为什么不早说?”我又来一遍,嗓门挺大,为的是让旁听的阿梅产生错觉,以为是公事。
叶丽解释说,她们中午叫了一辆货车,正要给我电话,司机又说没空,就没敢通知我;刚才,司机在别处忙完了,又说有空了。情况就是这样。
收了线,我对阿梅说:“对不起,厂里有急事,我恐怕得走了。”
我拿着那边房子的钥匙,不走不行,叶丽她们没法进去。
阿梅拦腰抱住我,把脸贴在胸前:“我不让你走!”
“我也不想走。”我抚摸她的头发,“可是,必须得走。”
“Y2是谁,打个电话你就得走?”阿梅抱得更紧了。
“这个Y2是客户的老总,以蛮不讲理著称。”我说。
“我听着,是个女的。”阿梅似乎不相信这个说法。
“没错,是个女的,30多了还没出嫁,脾气很坏,我们都不敢惹她。”
阿梅松开手,说:“那你去吧,这样的女人最不好惹。”
我说:“你理解就好,其实我真的不想走。”
她说:“30多了还没出嫁,长得肯定成问题。”
我说:“没错,就是个丑八怪。”
她说:“老刘,你可得小心点,千万不要惹着她。”
我说:“对付她我有经验,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
阿梅依依不舍地把我送下楼,送到停车场。车子发动了,她凑到窗前,和我嘴了一下;车子出了大门,我看到她还站在原地。
唉,这娘们也怪可怜的。
叶丽他们几乎和我同时到达新租的房子那儿。她们姐仨开着奥迪,随行的是一辆1。5吨的箱式货车。
我说:“这就把家搬过来了?”
叶丽说:“今天把新到的货先搬过来,搬家还得几天。”
我说:“货过来,你人不过来,想让我帮你看吗?”
叶丽哼一声:“指望你?”
这时,叶惠牵条狗走过来,说:“刘哥,看看这狗怎么样?”
身材高高大大,毛色黑白相间,小脸,尖下巴。这样的狗并不常见。
我说:“叶惠,长得跟你有点像。”
叶惠说:“叶丽,你得管管刘哥,瞧他怎么说话的。”
我说:“真的有点像,你们都是巴掌脸。”
叶惠说:“你懂不懂,这是牧羊犬,花了上万呢。”
我说:“叶丽,你还不如把上万给我,我来给你看东西。”
叶丽忍住笑,说:“瞧你那没出息的样,怎么不早说。”
叶惠说:“刘哥真有意思。”
我说:“叶惠,牧羊犬分好多种,你这是比利时牧羊犬,还是苏格兰牧羊犬,或者是德国牧羊犬?”
叶丽说:“老刘,你真行,没有你不懂的。”
我说:“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道。”
叶惠说:“刘哥,你说说看,比利时牧羊犬和苏格兰德国的有什么区别?”
我说:“区别可大了,一两句说不清楚,改天闲下来再告诉你。”心说,有这么个不耻下问的小姨子,还怪催人奋进的――我又得留意和牧羊犬有关的知识了。
叶惠说:“说话算话?”
我点点头,说:“你这狗训练过没有,别让它伤到人了。”
叶惠说:“当然训练过,要不怎么会上万呢。”
我说:“有名字吗?”
叶惠说:“这是我们家老四,叫叶贤。”
我说:“这名字起得,跟电影明星似的。”
叶丽说:“老刘,还不赶紧搬东西去,你想累死大姐呀。”
叶美正把货往院里的地上卸。司机在一旁干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爬上车厢,把最后几个箱子推到地上,对司机说:“运费多少?”
司机说:“3百。”
我拿出3百递给他。他一声不吭,开车走了。
叶美说:“老刘,你干嘛给他钱,叶丽已经把运费给我了。”
我说:“我看他不顺眼,想让他早点走。”
叶美说:“你认识他?”
我说:“不认识,你在这忙得一头汗,他在那边干看,哪有这个道理。”
叶美说:“开始就说好的,他只管开车,不管装货卸货。”
我说:“那也不能原谅他,这么懒惰。”
叶美朝叶丽叶惠努努嘴:“你看她俩,不是更懒惰?”
这话不好接。第一文学
叶美和叶惠来的那天,我就给自己定下规矩,有损她们姐妹团结的话,不说;影响她们姐妹团结的事,不做。
我说:“叶美,晚上你和叶惠守这儿?”
叶美说:“我一个人守。叶惠跟叶丽回去。”
我说:“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叶美说:“有狗呢,再说派出所就在旁边,附近还有房子。老刘,我跟你说,深山老林我都待过,方圆百里不见人烟。出去打个水都能碰上熊瞎子和狼。”
我说:“你怎么会待在那种地方?”
叶美说:“年轻的时候,跟唐承义上山砍树。现在说起来,都十来年了。”
唐承义是她男人。叶美想让她男人来深圳这边。
我说:“唐承义现在在哪儿?”
叶美有些不好意思:“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年初他走的时候,说跟人去黑河贩皮衣,中间就没消息了。”
我说:“你们有孩子吗?”
叶美说:“有一个男孩,明年上初中,他爷爷奶奶带着。”
我说:“叶惠有男朋友吗?”
叶丽和叶惠在院门口逗狗逗得不亦乐乎。叶美望了她们一眼,压低嗓门说:“都不知道谈了多少个了。”
我说:“没有满意的?”
叶美说:“年轻的嫌人没钱,有钱的嫌人年纪大,好容易赶上个年轻又有点钱的,又嫌人个子不够高――那小伙子也太矮了,还不到1米6,叶惠快1米7了。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拖到现在。”又说,“老刘,你跟叶丽怎么回事,十天半月不见一回,哪像谈恋爱的样子。”
这正是我的苦衷。
能说叶丽有两套房子我只有一套吗,能说叶丽有一套付了全款而我只付了首期吗,能说叶丽开奥迪我开富康还是二手的吗,能说我和叶丽一直都这样不愠不火从来没提过婚姻吗,能说叶丽是骑驴找驴我是闲着也是闲着吗。。
叶美没有追问下去,又说起了叶惠:“老刘,你有合适的,帮她介绍一个。”
我说:“行,有合适的我会留意。”
很快,院里的箱子就被挪到屋里。活就算干完了。
叶丽她们也逗完狗了。
“我宣布,”叶丽手一挥,夸张地说,“为了庆祝搬家,为了感谢老刘的辛勤劳动,”
叶美嘟囔:“我就没有辛勤劳动?”
叶丽说:“还没说完呢――也为了感谢叶美的无私付出,晚上出去吃大餐。”
我说:“谁请客?”
叶丽说:“当然是我――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叶惠说:“去哪儿?”
叶丽说:“大姐说去哪儿?”
叶美说:“我不知道。我又不熟。”
叶丽说:“老刘说。”
我说:“小肥羊吧。现在天不算热,吃点羊肉挺好。”
叶丽说:“那就小肥羊,出发。”
我说:“叶贤怎么办,餐厅不让带狗。”
叶丽说:“把它关家里。”
叶美说:“得关屋里,不能关院里,别让人给偷了。”
我笑得不行:“养条狗是用来看家的,没想到还得让人看它。”
叶惠说:“笑什么笑,这么做是以防万一。”
宝城只有一家小肥羊,在19区,离勤达不远。半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想换一个地方。又想,哪有这么巧,就能碰上阿紫她们。终于没有张口。
阿紫很少出去吃饭,她宁愿在家里自己动手做两个菜。这可能跟她以前在外面胡吃海喝过了头有关,也可能是为了省下钱支援弟弟上学。自从阿紫离开宝城酒店来到勤达,我和她吃过几次饭,全部在她家里。
我和叶家三姐妹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远远闻到小肥羊那股特有的味道,整个人马上精神起来。这个下午经历太多,先是拉架,然后被扫黄惊吓,再开车送阿梅回沙井,最后倒回宝安出苦力当搬运工,可把我累惨了,一定得好好吃一顿。
可惜,小肥羊生意太好,得排队。
据目测,在门口排队的,有五六十人,情形有点像大学里放露天电影。
排就排吧。有椅子坐,有瓜子嗑,排队并没有想象得那么让人心焦。
我们拿了号,加入到门口的排队大军,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
叶美说:“老刘,你们这儿生意真好,吃饭还得排队。”
我说:“没办法,深圳有钱人多,你看,还有大把人往这边赶。”
胡乱指了一下。然后,指头就僵住了。
我的指头指向4个熟悉的身影:阿紫,李红兵,万山红,孙建国。
他们4个正朝这边走过来。
我想低头。然而晚了,孙建国已经看到我了。
“老三,老三。”他大声朝这边招呼。
我一心一意嗑瓜子,装没听见。
叶美捅捅叶惠:“老三,有人叫你,是个男的。”
叶惠说:“不可能,这才来几天,就有男的叫我。”
叶丽说:“老三,也许你神通广大呢。”
她们不知道,我才是正牌老三,孙建国叫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