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澜天领着二人来到一堵高墙大院前,光瞧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围墙也能猜到主人家必然是个尊贵的人。
“陆宥真怎么会在这?这儿是哪家府邸?”苏溪疑惑地打量起陆澜天,要不是三哥苏文海也跟着,苏溪指不定要喊起“救命”来。
“在不在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陆澜天笑得恣意,也很欠揍。
他没再说什么,一撩衣袍飞身掠过墙头就进了人家里。苏溪心想:来都来了不如进去看看,反正有三哥在,况且她也没什么值得宁国公世子图谋的。
苏溪朝苏文海使了个眼色,苏文海会意,带着苏溪跟着翻了墙头,不过他功夫一般,带着人更是困难,还是在附近找了棵树借力才得以平安翻过去的。
一落地就见陆澜天靠在一处假山上抬头望起天来,苏溪跟着瞧了一眼,这天仍然黑的深沉,连零星的几抹星子都躲进了云中,不见踪迹。
这黑漆漆的有什么好看的,苏溪腹诽。
陆澜天没有看苏溪却似乎感觉到她的情绪似的,突然说:“这如墨的夜空看似什么也没有,可你细瞧,能看到黑夜背后是另一片天地。”
苏溪又看了一眼,并未发现什么,她有些不耐,陆宥真还没找到,哪里有闲工夫在这儿看天,于是她催促陆澜天继续带路,陆澜天无法,只好带他们继续前行。
苏文海跟在最后,望望天又看看陆澜天,最后的目光定格在陆澜天身上,他总觉得这个人有很多秘密。
苏溪跟着陆澜天,也不知路过几个庭院,拐过几个廊檐,终于停在一处破旧的院落中。
说是破旧也只是相比于其他屋舍而言的,这处院子静悄悄的,只有门前几点绿植能为院子添两分生气。
“就是这里了,”陆澜天指着这院子道,“阿真就在里面。”
“这到底是哪里?”
“涵韶馆,从前阿真亲娘的住处。”
“啊?”苏溪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陆澜天,叫陆澜天狠狠地嗤笑了一番。
他解释说:“这是我家,宁国公府;这里,是十多年前阿真还在京城时同他亲娘的居所。”
“哦,”苏溪明白过来,“那你还翻墙,不能带我们走正门吗?”
“小妹妹,现在已经很晚了,下人也是要休息的,把他们吵醒给你开门你忍心吗?”陆澜天睁着眼胡说,直接将路过的巡逻府兵都当成空气。
苏溪翻了个白眼给他,她不想同这二货多说一个字,转身进了涵韶馆寻陆宥真去了。苏文海正要跟上去却让陆澜天拦住:“苏公子就别进去了吧。”
三公子思量片刻便驻了足,与陆澜天一左一右靠在院门两侧观赏夜色,时不时还能聊上两句。
“陆宥真!”
屋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窗户紧闭也透不进半点亮光。苏溪一边喊着陆宥真的名字,一边摸索着前进。
“小心!”
陆宥真果然在这里,他见苏溪要撞上屋中的多宝格,便一闪身挡在她前面。
苏溪撞进了这个柔软且熟悉的怀抱中,她几乎贪婪地吸取着陆宥真身上的味道,喃喃道:“陆宥真、陆宥真……”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抱着苏溪,轻拍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地平复着她剧烈跳动的心。
待感觉苏溪心绪平稳起来,陆宥真才慢慢松开她。他找到火折子将屋中的蜡烛点亮,烛光洒满整个屋子,跳动着的橘红色光芒将屋子变得暖洋洋的。
“我找你回家吃饭的,找了好久都不见你人,现在天都黑了,饭菜大概也凉了。”苏溪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瞅着他。
“是我不对,我该与你说一声再出门的,下次不会了。”
他笑得温柔好看,一如当初他同她表白时那般风光霁月,少年眼中如今不再流露半丝青涩忐忑,满满的只有她。
“你自己说的,以后不可以这样一声不吭跑得没影。”
“嗯,不会了。”
少年说得轻巧自然,姑娘却懂这是印在他心上的一句话。
“我带你看看娘亲的故居吧。”陆宥真一手牵着苏溪,一手举着烛台,同她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将这幢二层小楼仔仔细细逛了一遍,将记忆中残留的些许故事慢慢讲述与她听。
“娘亲长得极美,她常常坐在这张妆台前梳妆……”
“这里原本应该摆了一盆花的,不记得是兰花还是菊花,娘亲总是喜欢坐在花下吹箫,那是她吹过的箫……”
参观完最后一间屋子时,陆宥真才显得有些低落,他默了片刻才说:“而今一切都过去了……”
“我们回去吧,”陆宥真重新换上笑容道:“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在舅舅处只垫吧了两口,此时也饿了,回去一起用些饭菜如何?”
他拉着苏溪便要往外走,苏溪忍不住叫他:“陆宥真!”
“你如果难受就哭出来吧,这里没别人。”她道。
陆宥真停住脚步,他深吸一口气,笑着揉揉苏溪的脑袋,说道:“你来之前,我一个人坐在这清冷的院中时,的确很难受,难受得恨不得就此去了才好,我连匕首都准备好了。”
他从腰间抽出那把匕首,匕刃还在鞘中,却仍叫苏溪感觉到深深的寒意。
“刀尖几次对准了我的心脏,可是溪儿,我舍不得,”他将匕首随意抛开,紧紧攥着苏溪的手,“江无梦与舅舅都有许许多多的秘密瞒着我,可他们依然是我最亲最爱的人,我舍不得;不怎么靠谱的父亲与值得尊敬的母亲,我舍不得;这天下大好的山川与秀丽的风光我还不曾领略过千分之一,我舍不得;还有溪儿,我舍不得。”
“生活的确艰难,成长的苦难也真的很苦,可想想我所拥有的,那些苦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舅舅虽然骗我,可他也是在保护我,我都懂的,至于外祖父,我前十八年的生命中并无他的存在,今后八十年他也无需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相信娘亲也是这样想的。”
陆宥真说的坦坦荡荡,他的目光清澈澄亮,全然没有之前的心事重重。
他真的想通了,一念魔一念佛,陆宥真还是那年凭栏下望四目相对时狡黠的陆宥真。陆宥真又不再是那个少年陆宥真,他心性更加沉稳,胸膛更显宽阔,能为苏溪遮挡更多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