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车水马龙的太子府不过三个月已经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裕德太子生前并未娶妻,府中只有一个侧妃和两三个侍妾,皆无子嗣,如今已全部迁居城外的皇家别院荣养,偌大的太子府空荡荡的,唯有西北角一处破旧的院落还有人影。
院子的围墙很高,上半部分加高的痕迹清晰可见,一队士兵牢牢守住院墙四周,连只苍蝇都不肯放进去。
昔日尊贵的长公主司徒霞光就住在里面。
屋里仍旧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床、一只箱笼,就只有一张摆满经书宣纸的桌子,连凳子都是不知哪儿拆下来的木板拼凑成的。
司徒霞光就坐在那样的凳子上没日没夜地抄写经书,她双眼暗淡无神,偶尔还流露出一丝茫然,抄累了她便放下笔看着紧握在右手中的那节衣袖,仔细抚摸。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那日皇上被人救走,她就预感到结局了,她要他走,他却不肯独自离去,护着她同敌人周旋。
她终究还是失败了,连最爱的人都保不住,她声嘶力竭地冲御书房的方向哭喊,只求父皇能饶他一命,可是,她已经伤透了父亲的心。
她眼睁睁地看着兵刃穿透他的胸膛,鲜血迷花了她的双眼,她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慢慢窒息。
他说,你要好好活着。
可是没有他,她要怎么活?她一生所愿不过是想堂堂正正嫁给他,同他白头偕老而已,他不在,她要怎么活!
司徒霞光这个女人随着那个叫李锦旻的男人在那日一同死去,只留下一具被称为罪臣长公主的躯壳。
最终也只剩一具躯壳,她连他的身体都挽留不住。
那些凶恶的人从她怀里抢走了他,她挣扎、嘶喊,最终也只是撕下他袖口的一块破布而已。
这截衣袖陪伴了那具躯壳整整三个月,同进同出、同吃同住。
偶尔清醒的某个瞬间,躯壳会想,如果她懂得知足,留在安平城是不是会更好?她是公主,他做她的侍卫,就这样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不好吗?
她惊觉这个想法曾出现过她的脑海中,就在他重新回到她人生中的那一日。
她是贪心的,他无法跟她并肩而行让她生气,众人暗地里议论他是她的男宠她更生气。
看!她就是如此小心眼。
这截衣袖上的纹饰已被蹭的有些毛糙了,躯壳低下头将脸贴在上面,轻轻揉蹭,仿佛那是他的手在抚摸,只是他的味道终究是散尽了。
她找门外的士兵要来一盆水,将自己的脸和手洗洗干净,又将那截衣袖放入盆中小心清洗过。
袖子吸饱了水变得极有份量,她没拧干,而且直接盖在自己的脸上,水流进她的口鼻,有些难受,她没管,又摸了几张宣纸覆在袖子上,宣纸沾了水重重耷拉下来,她又覆了几张……
窒息感接踵而至,心慌、血液上涌,躯壳挥舞着双手挣扎,灵魂却波澜不惊,直到躯壳也不再反抗……
锦旻,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