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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醉酒之失(1 / 1)

“大娘子?”

听到白芨唤她,沈令玥这才缓过神来,她起身下榻,却见一双乌皮六合靴整整齐齐的放在她的软鞋旁。

白芨忙上前拿起六合靴:“我去给郎子送去吧?”

沈令玥抬眼看了看白芨,见她面带浅笑,虽显老成,却也是十八岁的妙龄少女,她不由得别过脸:“不用了,你收拾一下这里吧。”

见大娘子步履迟缓的往内室走,白芨伸手欲扶,却被大娘子推开,等大娘子进入内室,她轻叹一声,将六合靴放下,收拾起地上瓷器碎片。

薛宗平出了芙蓉院,直奔马厩而去,刚拉过缰绳,却想到他刚回洛阳时,也是与她生气,到白马寺窝了几日,回来后便见她在公叔虞面前哭泣。他若再走,岂不又给了公叔虞可趁之机?

想到此处,薛宗平扔下缰绳转身来到鲁亭院,将胜遇唤来,见他满脸青紫更是不快,不耐烦地问道:“怎么回事?”

胜遇依着沈令玥教的回道:“昨晚家中进贼,这伤是与贼人打斗所致。”

薛宗平皱眉又问:“贼人何在?”

胜遇心虚的低头,结结巴巴的回说:“没……没捉住……”

薛宗平立时拍案而起,怒斥道:“废物!要你何用!”

胜遇吓得后背发凉,刚要辩解,却又听将军斥道:“要你追求白芷那丫头,你倒好,半年了,追成对头家的妾了!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明日收拾收拾滚去千骑站岗吧。”

胜遇战战兢兢的想求情,却又怕带出夜闯芙蓉院的事,只唯唯诺诺的称是后退下。

诸事不顺,薛宗平越想越气,一脚将案几踹下坐榻,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竟赤着脚,想他刚远行归来,她不说嘘寒问暖,却只管往他心口插刀子,他一字一顿的念了遍“公叔虞”,真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

带着对公叔虞的愤恨,薛宗平卷衣卧榻闭目躺下。

书房久不生火,冷如冰窖,他却觉得甚好,那无处发泄的满腔怒火慢慢熄灭,他头脑刚清醒一些,就猛地坐起身来:能够从胜遇、景天手下逃走的贼人?

他虽然跟着大将军,却从不参与朝堂之事,别人会说道但并不会结仇,这洛阳城内,唯一与他有仇且手下有高手的,就只有薛家。

薛仁德吗?

薛宗平冷笑。

他也不枯躺着了,遣人将白驳唤来。

第二日一早,白驳和三七一同到芙蓉院求见沈令玥。

白驳甚是恭敬的说道:“将军听说家中进了贼,忧虑大娘子和小娘子的安危,连夜让我挑了三十名侍卫,安排他们五人一组在院中日夜巡逻,以策安全。”

沈令玥怎么也想不到,不过让胜遇编个谎话来掩盖他受伤的真实原因,却引来如此大的阵仗。

现在她推托不得,只能认下此事:“那就有劳侍卫长了,虽然有了你们,我能安心,但我那四名侍卫也不能闲着,芙蓉院还让他们继续守着吧。”

她院中都是些年轻貌美的侍女,她不得不防。

白驳不敢抢景天他们的差事,笑着应是,想着将军与大娘子刚吵了一架,还不忘向她示好:“属下会严格约束手下侍卫,不许任何人搅扰府上之人事,如若有人犯事,大娘子尽管责罚。”

沈令玥勉强笑笑,吩咐三七道:“将侍卫们安排在志鸠院,再派几个奴仆伺候,伙食和月钱依着景天他们的来。”

大娘子这是怎么了?就算是郎子安排的,也不能与随着她出入门庭、远走北疆的景天侍卫们相提并论呀?何况,那么多人,光月钱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再是富庶,也没有这样行事的。

虽如此想,三七也不敢反驳只笑着应下。

白驳也吓了一跳,不由推脱起来:“大娘子,他们都是将军在北疆时的亲兵,粗糙惯了,不用人伺候,也不需要发月钱,给个地方住、随着大家一起吃就好。”

说到此处,白驳已开始自责起来,昨日他和将军埋头研究了半夜,如何设防、如何巡逻、如何预警,所有的事都考虑到了,却独独没有想到吃穿住这些琐事也能让他犯难。

说来说去,还是他们考虑不周,以后这种事不能只和将军商量,还得拉上数斯,与大娘子打交道的活也得让他来。

他正想着,便听大娘子又道:“此处是沈家,你们是薛郎子的亲卫,纵使两家再亲,也没有让你们白忙活的道理,若再固辞不受,就回去吧。”

白驳见大娘子虽在笑,这笑却并不达眼底,他心中一凛,哀叹一声:果然是吵架了!大娘子还在气头上,他不敢招惹,又不能真带着侍卫再回千骑,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既是将军惹出来的祸,就让将军平息吧。

白驳刚离开,三七免不了要为郎子说句好话:“大娘子,白侍卫长带来的那些侍卫虽个个带刀,人人会武,但瞧着却也是纪律分明,令行禁止。”

沈令玥不接话,只问:“他们都多大了?”

“年长的三十来岁,年轻的不过十多岁。”

“约束好家中奴仆,特别是侍女,无事莫要往他们跟前凑,否则惹出是非,就莫要留在沈家了。”

得来,三七知道自己劝不住大娘子,只能听命将郎子的侍卫们当贼一样防着。说是贼倒也不冤枉他们,哪有侍卫夜闯女眷内宅的?要他说,就该直接告诉郎子,将胜遇那贼子撵出去,只是不知为何,大娘子昨日便严令不得再提此事。

三七刚到外院便见胜遇背着一个包裹出门,他拉住狸欢一问就乐了,竟因没抓住贼被郎子打发到千骑去了,乐完,三七开开心心的去敲打家中奴仆了。

此时正逢朔日朝参,明堂外文武大臣虽穿着厚重的朝服,却仍难敌寒冷,都缩手跺脚的站在阶下暖阳中说话。

有识得薛宗平的,见他大步走来,话也不顿一下,装作不识般继续闲聊;不识得的,问了左右,恍然大悟后虽好奇他为何会来朝参,但也只小声议论几句,并不上前搭话。

薛向荣自然也瞧见了,但他同样选择视而不见,眯眼继续听兵部尚书说话,却不想兵部尚书话锋一转,指着薛宗平道:“说来他也是出自你的北疆驻军,又与你同姓,怎么不见你们来往?”

薛向荣眼皮都不抬一下,回道:“不过有些匹夫之勇罢了。”

幸亏他用的是薛阿瞒这个化名而非本名,不然定会有人疑心他们的关系。

兵部尚书却不赞同:“莫要看他年轻,我刚得了消息,他这次竟跑到南边不废一兵一卒将羌蛮部招降了,羌蛮虽然人少,但也是大功一件呀。且我瞧着,他聪明的很,知道找薛师做靠山。”

向来专营的薛向荣哪能不心动?他看了一眼远处巍然而立的长孙,虽与四孙宗义有一分相像,但终归年长几岁,比四孙更显稳重。

他向来不喜长子,甚至在皇太子被废,有人再提废后之事时,怕天后疑心,他果断将与谢家女私奔的长子除族。听长孙说,长子就是在收到他的断亲书后悲恸而亡的。

长子、三子皆英年早逝,现在只余次子,只是当年初封太子的雍王为自幼幽居掖庭的两位姐姐选夫,他为讨好太子,主动为次子求娶了宣义公主,而今雍王亡故,天后登基,有被圣人所厌恶的嫡妻在,次子一脉怕难有出头之日。

如此想来,薛家只有四孙可用,但很显然,他不如沦落在外的长孙。

正犹豫着,薛向荣看见御史大夫公叔虞快步走向薛宗平。

薛宗平见公叔虞满脸堆笑的走来,立刻沉下脸,他不想与公叔虞说话,但又怕此时离开会被公叔虞误以为他怯战,只能寒着脸继续站在原处。

公叔虞笑问:“你何时回来的?昨日上午见季琮时,她还说你没回来呢。”

他在家时,从未见公叔虞登门,他不在时,公叔虞却总出现在她身旁。

薛宗平甩去心酸,冷冷问道:“有事?”

见状,公叔虞也不再与他客套,直言问道:“十一姨夫的叔父李侍郎被陷入狱,主审是来俊奚,你能否出面向薛师求个情,救一救李公?”

果然,什么一时义愤都是鬼扯,是见他久久不归,她才被公叔虞派去求情的吧?

虽如此想,薛宗平还是如实回道:“大将军已经答应向圣人进言了,李侍郎性命无忧。”

公叔虞大喜,正欲行礼谢他,却被他一把拉住手腕:“我妻子是个内宅妇人,你莫要再拿她当枪使,让她四处求人,再有下次,我将你的手剁下来!”

公叔虞觉得手腕火辣辣的疼,似被他捏碎了一般,他边喊着疼边用另外一只手扒拉薛宗平的手,还满脸通红的解释道:“我并未让季琮去找薛师,你莫要误会,这主意紫微公主出过,但我们觉得不妥,并没有告诉她。”

薛宗平不信,但现在身处宫禁,他也只能吓唬一下,不敢真伤了他,只道一声:“你记住了!”

他甩开公叔虞,拾阶而上走向明堂。

公叔虞低头见麻木的手腕上一片紫红,再抬头看看阶上的薛宗平,暗道:果然,蛮子就是蛮子,做了将军也还是那个善妒的蛮子!

这时明堂大门打开,内侍们鱼贯而出分列在殿前,众臣皆拂衣整冠,在宣唱声中,有序的进入大殿。

朝会中,薛宗平奏报了羌蛮落归顺大周之事,圣心大悦,宣召羌蛮首领捶封,并封他为莱川州刺史,赐宴瑶光殿。

朝会散后,距宫宴还有一些时间,薛宗平领着昝捶前往北衙参观千骑,却被薛向荣拦住去路。

昝捶不识得此人,便看向薛宗平,却见他既不行礼也不招呼,只语气不善的问道:“有事?”

薛向荣却不在意他的态度,和蔼可亲的说道:“少安,你回洛阳也快一年了,长期客居在商户女家算怎么一回事?不妨趁现在有些功劳,向圣人言明身份,认祖归宗吧!”

薛宗平倒没想到他会如此说,他向来势利,即便是自己封将军时,他也未正眼敲过自己。

薛宗平冷笑:“薛公怕是认错人了,我本就是薛家人,何来认祖归宗一说?若无事,且让开,莫挡道。”

薛向荣却不让,好声好气的继续说:“你说的有理,冬月二十八是你祖母的生忌,往年都是你二叔主祭,既然你回来了,今年就由你代父主持吧。”

薛向荣说完,不等薛宗平开口,直接负手离去。

薛宗平见状恨得牙痒痒。在北疆时,他曾问过宗义,薛家从不祭拜嫡祖母谢氏,只因她是逆臣之妹!

他也就只有这本事!初时依附萧家,萧敬死后攀上了李家,李家两皇接连被废,便又投靠了武家,现在武奉先为王为相,风头正旺,他不去巴结武家找他干什么?莫非又瞧上薛师了,想通过他向薛师示好?

也不知当年外公为何会看上他,还将唯一的妹妹嫁给他!

因祖母谢氏早逝,他父亲记忆中的母亲只有萧氏,但因感情复杂,也绝少提及,只偶尔听母亲说起谢家旧事,高门深闺小儿女不知忧为何物、愁有何苦,而今昔日高门蒙尘,世间除了他这个外孙后人,哪还有人记得那名噪一时的陈郡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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