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钩。
一路上,千婼和谢未易不近不远地跟着妇人。
妇人很谨慎每走几步都会回头看一眼,生怕后边坠着尾巴,直到走近一处作坊,她左右环顾,确保安全后方推门而入。
他们进去后,谢未易二人才敢轻轻走近。
千婼慢慢转动着眼珠,低头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沉默了半晌,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将炯炯的目光投向匾额上“平安包子铺”五个大字。
谢未易别有深意地瞟了她一眼,握住扇子一笑:“看来咱们一上街就中了人家的圈套啊。”
千婼心底大以为然,盯着五个大字默默出了一会子神。
待她回过神来,移开了视线,谢未易脸上已经没有了惯常的笑意,微微蹙了眉有些思索。
她问:“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谢未易想了想,眼尾含了一点笑,眉峰高挑:“小丫头,会爬墙吗?”
她不会爬墙,但是——
她会爬树。
有一回,昭妃过来找茬,千婼实在忍无可忍,上去一把揪着她的头发,咬她耳朵。
昭妃打不过千婼,肯定找慕容适告状,结果千婼被她父皇禁足在非常殿整整三个月。
那三个月,千婼无聊的时候,总会爬上非常殿里的那个大柳树,观赏别的宫殿里发生的事情,看一看宫城里忙碌着的小宫娥们。
想着,千婼嘴边不禁浮起一丝笑道:“爬墙我不会,可我会爬树。”
谢未易眼角弯弯攒出些暖意,他抱着双臂侧身而立,仰头望着月亮,说:“走,咱们上墙头看看,这个包子铺里面到底有何端倪。”
千婼趴在墙头,死死盯着院子里站着的妇人和那几个大汉。
身旁一声低低的轻叹。
“怎么了?”
谢未易食指抵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别说话,看看再说。”
不多时,屋门慢悠悠打开,白天把千婼推搡着拉上公堂的包子铺老板,正一面披着衣服,一面缓步走出。
院中众人齐声唤了一声:“大哥。”
包子铺老板眉头紧蹙,疑惑地看着院子里的众人,问:“天色这么晚了,你们不睡觉,又干什么去了?”
妇人开口:“大哥,今日公堂之上我们都瞧见了,那个少年身上少说有三十多万两的银票。他们家里肯定特有钱,我本想着去客栈把那姑娘骗来,咱们把她绑起来,然后要挟她家里人拿钱来赎她的。却不知为何咱们的天旋地转迷魂香,竟然对那少年丝毫不起作用。真是该死。”
听她说完,千婼恍惚了半晌,才想起来刚才那妇人看到谢未易出现眼中闪烁着的不可置信。心里阵阵发寒,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亲眼所见的一切。
这个女人,她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妇人,怎么会有如此蛇蝎歹毒的心肠。
千婼看着他们,紧握拳头,双拳指骨咯咯作响。
包子铺老板又问:“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你当时为何不带着阿璧去那少年房里,直接把他身上的银票偷出来。”
妇人叹道:“我去了,可是我怎么找都没有找到那些银票,这才又去那姑娘屋里的。”
“阿璧。”
谢未易忽而嘴角带着丝笑:“客栈里果然有他们的内应。”
阿璧?内应?客栈?
千婼听了谢未易的话很好奇,但她已经不想再多费脑筋了,只问道:“你知道他们在客栈里有人?”
谢未易颔首,想了想,才小声说:“刚才我就有些纳闷,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做到的进出客栈来去自如,如今一看,想是她口中的阿璧放她进去的吧。”
千婼一面琢磨着谢未易若有所思的表情,一面又问:“那你知不知道阿璧是谁?”
谢未易低头默默思索了半晌,抬头看着她,说道:“现在还不知道,客栈里每天打尖的住店的,来来往往的人有很多。我也搞不清楚到底谁是他们的内应,也许是客人,也许是他们客栈里的人。小二、掌柜的、厨子……每个人都有嫌疑。”
千婼听得呆了,趴在谢未易身旁发了好久的怔。
默默看了好一会儿,她道:“谢未易,要不咱们下去瞧瞧,我猜这里表面上是个包子铺,内里肯定是他们造假钱的黑作坊。咱一会儿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进去掌握证据,明天好带着县令给他们来个人赃并获。我们就可以……”
“不可。”
谢未易脸色微变,立刻叫停。
“可是……啊呀……”
千婼心中的话还没有开始说,脚下一滑,忍不住喊出声来。
谢未易忙一把拉住她,这才幸免于摔下去的一难。
院子里传来一道冰冷冷,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
“谁?”
他们暴露了。
谢未易一面紧紧拉着千婼,一面笑嘻嘻地对着院子里齐刷刷的目光道:“我们刚好路过,借大哥家墙头欣赏一下月亮。啊,今晚的月亮真美啊。”
包子铺老板冷冷地注视着他们,没有任何反应。
妇人冲着大汉们挥手,喝道:“你们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他们抓住。”
千婼脸色微惊,瘪着嘴问:“谢未易,怎么办?”
谢未易苦笑几声:“还能怎么办,跑呗。”
下一秒,谢未易抱着她从墙头上跳下来。
“小丫头,一会儿我拖住那些人,你什么都别管,只管往前跑啊。”
千婼不知该说什么,愣了一会儿道:“我去县衙报官。”
包子铺老板、妇人、大汉们已经出来了。
她冷声道:“报官?不用这么麻烦了,你们今晚直接去阎王爷那里报到吧。”
话没有说完,几个大汉早已经冲上来了,谢未易拿着他的折扇无力地抵抗着攻击,对千婼道:“你傻站着干什么了,快跑啊。”
千婼刚想转身逃跑,不知道从哪里又冲出来几个人,在前面组成人盾拦住她。
她焦急地回过头来,可怜巴巴地看向谢未易,后者已经束手就擒,无奈地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然后一脸无助的几欲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