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那对狡诈老货已经有了应对招术,朝廷弄死柴进的旨意也不会转眼就到了,那逃离边关的事也就不用那么急了......
张叔夜转瞬间就想明白了,心里稳当了点,暗暗不那么惶急了,甚至心中嘿嘿乐,脸上却不动声色,照旧......
李刚陷在局中不自知,看到张叔夜一副只顾甩开他逃走的架式,却是更急眼了。
他急智地大叫:“你,你们都聪明反被聪明误,糊涂呀。”
“柴进是柴进,水产是水产。水产是赵庄供应的,又不是柴进自己打的。柴进死了又有什么关系?赵庄那的庄户渔夫还在呀,他们可以按妙法继续打渔呀,还能继续供应边军,水产怎么会断掉呢?
没了柴进,无主的赵庄就是朝廷的,我们可以自己直接管。以后所有渔获全由我们自己说了算,连买都不必了,无非给渔夫庄户们些工钱好处就是了。如此,不但能省了本就紧张的军饷,能有钱让将士们生活得更好,还能更稳定地保障大家的水产吃食。”
李刚说着还潇洒一摊手,这多简单的好事,怎么在你们心里就糟糕危急成那样了?
他并非一点没想到水产供应会直接影响边军动态的事,只是没意识到断供了的后果会那么严重。
他不着急不害怕边军会闹叛乱杀官,主要正是已有了取代柴进操控赵庄的想法。
李刚的这种心态正是官员习惯与常常首选的最标准的行事模式。
无权无势的草民建立了什么利大的或是国家需要或官员眼红看上了的产业,官员及相关统治者就会习惯的直接伸手去拿,以各种冠冕堂皇名目和强硬手段直接控制了,归自己说了算,或干脆弄死原主满门,以什么大义大局等正当名堂把那产业彻底霸占了,好处全归了自己。
李刚对柴进的心思,无非是觉得自己不是为了私人利益,只是为了国家大局,他不觉得自己这么想或真这么做了会是卑鄙无耻之徒有违圣人教诲和君子之道,所以心安理得,理直气壮.....另外,至今,他对柴进多多少少还记点仇呢......不要高估了封建儒教好官的节操气量。史上留美名的官员大不乏小心眼报复心强的,虚荣重面子,甚至最重的就是面皮,报复整治人照样够狠毒。
李刚永远无法忘记当日在赵庄时柴进对他的那种傲慢嚣张强硬态度,刺激太强烈了,印象太深刻了。一个草民,是前朝皇族又如何?终归是卑贱草民破落户,竟然敢对当朝高官如此放肆地大加羞辱肆意欺负威胁,真是岂有此理.....岂能不教训。不然,纲常体统法度如何存在?
在李刚心里,朝廷要杀柴进,这全是柴进太猖狂自己惹的祸,高廉只是诱因。
张叔夜听懂了李刚的算计,太懂了,
以前,他也是这样的做官行事思维和方式习惯。嗯,这时代的官吏都是.....
但,自打来了边关后很快就不是了,一,当时边关已经没百姓供官传统习惯地弄了,二,这的边军虽同样为官员士大夫心中的卑贱丘八,却是官不敢象往常习惯的那样对待的,敢触犯到边军将士的利益,哪怕只是习惯地耍官威无故却随意踢打羞辱了一个倒霉撞他手上的区区小兵,也会立马引发大乱子,甚至会引发乱兵轰然杀官寻报复、刻意闹大了闹狠了以警告官员的大凶险,张叔夜是惜兵之人,没随意轻贱整治将士的坏习惯,也就没遭遇被边军愤然报复的事件,努力赢得了军心,却也自动被强行改变了“看上卑贱者什么了就伸手拿”的习惯方式和思想。
重要的一点是,他来边关时,赵廉霸气无边的还横在沧北。
他当时最直接地受到赵廉自然散发出的新时代思想行为模式的强悍影响。
所谓屁股决定了脑袋。利益决定了选择。
他是贵族出身,是官,自然维护的是儒教传统特权,对赵廉的那些不官风格很不感冒,但却正因为这种强烈不认可的抵触情绪反而越发深受触动。
他,最清晰地看到了沧北军骁勇到战斗力暴棚的内在原因。
正因为赵廉公平公正不够官,把爱护尊重做到最普通最卑微的小卒身上,处处以身作则,将士们就愿意为他打仗。赵廉打仗总是亲自上阵和将士一起踏险战斗,英勇当先而且能打,常常是哪最凶险就会出现在哪里,对金钱等好处不贪鄙,能领导部下的主要官员同样做到不贪鄙,每次的战果收获总能公平落实到将士们手中,让将士们能切实品尝到自己浴血奋战的成果感觉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而且能把将士的生活保障好,吃得好,穿得暖,病伤有医,有尊严.....将士们即便是恶僧,也愿意跟着这样的统帅不怕杀往地狱,一往无前不惜死,兵锋所指,摧毁一切敢挡。
一只不怕死的军队,战斗素质高,武器又精良优越,自然就无敌到一隅能胜一强国。
无论怎样,赵廉都是那座最高大最亮眼的丰碑,时代最好的统帅榜样。张叔夜想统领王八蛋兵守好边关,同时也保住自家的命,最明智的作法就是老实向“邻居”赵廉学习。
恶劣边关形势,榜样赵廉在侧的无形威胁,这也逼得他不得不抛开陈腐习惯努力去学。
渐渐的,张叔夜也就习惯了一些官的新行为模式,至少是已经不是想要就伸手拿的观念。
此刻,他看着李刚那弄死柴进拿了赵庄水产业的理所当然样子,他身躯不禁震了一下:原来,这样的官员的模样竟是如此卑鄙丑恶而不自知。幸好,我不是了......原来,好官李刚也并非好人,不是符合圣人门徒标准的君子,他和荒唐皇帝和朝中那些王八蛋奸臣的本质没什么大区别。
“呵呵?就势收了......赵庄?”
张叔夜现在只感觉李纲这理所当然的算计很可悲很.....可笑。
也许正是大宋官员都是李纲现在表现的这种传统行事习惯模式,所以,良民百姓都跑了。
他抑制住脑子里乱哄哄钻出来的思绪,焕出笑,问眼睛瞪起来了如乍了毛的斗鸡一样的李刚:“伯纪,你,确定柴进死了,赵庄那的人还能有法子打来那么多的水产满足供应边军?”
李刚哼了声:“难道柴进还能把诀窍藏着掖着的就能利用渔夫完成赶海丰收?渔夫们天天干这个,日复一日的单调重复,再蠢也学会了诀窍了。”
张叔夜听了李刚这种武断超自信的论断,忍不住乐了,乐得哈哈大笑。
“呵,有句话叫做......隔行如隔山。李刚,你不了解赶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在你知莱州前你甚至连海都没见过吧?我敢说你肯定根本不了解大海到底是什么。
我知过海州多年,见识过大海,了解点大海的神秘恐怖却富饶之极,而且当时为改变民生贫苦,有效提高海州经济,增强百姓抗灾难能力,只能从守海的便利上想办法,为此,我还多次出海亲自参加和体验过捕鱼,深刻体会过海洋捕捞是何等的艰辛复杂困难。你是太小瞧打渔这种劳苦凶险下贱活了。我敢打赌,就以你的聪明有知识底子,给你三年时间在柴进手下专门负责打渔,到头来,你还是你,柴进懂的窍门你就是掌握不了。”
区区打渔这点事,那也是绝对高级的技术活,而不仅仅是项不了解的人通常认为的劳苦下贱活,这活,复杂艰深到很难搞明白搞精通了,尤其是对辽阔幽深神秘无限的大海与海洋生物.....二十一世纪的强大科技能力尚且并不能对大海与海洋生物真了解多少,海洋捕捞仍然是碰运气,出海得虔诚地拜妈祖保佑,何况是在科技荒漠的愚昧落后宋代。
这时代的人出海捕捞纯粹靠自己的那点经验见识,那种靠谱或迷信愚昧等各种荒唐不靠谱的经验见识。是依靠几千年不断摸索积累流传下来的经验,出海才能多少有点数。
多少人干了一辈子赶海渔夫,每次出海却仍然是纯粹碰运气,只能靠老天赏饭吃呢。
张叔夜对李纲的无知却敢自信很无语。
“伯纪,我这么说,你肯定不服。这也没法真去验证。那,我这么跟你说吧。
你想想跟着柴进混饭吃的那些渔夫主体都是什么人呢?
南边各地汇聚去的王八蛋呐。
就算不是王八蛋,那也不是什么好人。肯定都是自私自利的东西。
他们大老远千辛万苦冒险跑去投靠柴进,无非是图个庇护在柴进门下不用纳赋税,不用服劳役,也不用总被官府贪官污吏肆意欺辱,这样就能吃口安稳饱饭。
这种人如果是掌握了出海捕捞的诀窍,李刚,你觉得他们还会甘心当柴家的卑贱下人,见天为柴进发财去海上辛劳冒险吗?”
李刚再不愿意承认什么,也不得不摇头。
那肯定不会的。
有诀窍,那些心里只有自己的刁民岂会傻地不自己寻个海边家自主赶海发大财去。
张叔夜笑道:‘所以呀,你就算把赵庄人掌控在手也没用。那就是些普通渔夫,在柴进的人领导下能轻松渔获大收,换到官府或任何别的人掌控了,那些人就打回原形,没什么大用了。”
李刚的脸色变得难看之极。
他心里算计好的,自以为得计的比宗刘二帅都聪明的算计落空了,大为沮丧。但随即眼睛又一亮:控制渔夫没用,那抓了柴进的负责出海的心腹部众,岂不就能获得诀窍?
他这么一说,张叔夜却又一阵大笑:“抓那些人?呵呵.....能抓到吗?”
“且不说那些人是和柴进在战场上结下的至少十几年同生共死的铁血情义,柴进若死,他们怕是不会苟且独活。单说,那赵庄是好破的吗?”
“李刚,你去过那,可是亲眼见过它的古怪的。”
张叔夜自己也露出若有所思样,捋着胡须沉吟道:“我敢说,就是我们这三边强军一齐去攻打,不死个大半,怕是连城墙顶都翻不上去,九万大军不死光了,怕是破不开那座城门。河间军去打?哈哈.......送给赵庄农夫渔夫杀着玩斗乐吗?
宿元景那虚伪苟且之徒他也会带兵?”
张叔夜如今对宿元景的看法是糟糕之极,鄙夷到提起来都怕脏了自己的嘴。
李刚倒没觉得赵庄有多么难破,不以为然。
那的城墙是很高,却也只十米左右普通,不算多么高得难攻攀。城门洞是古怪,有大杀招,但也未必多么难攻破......
他在赵庄住了一夜,却也没上城看看上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并不真了解。当然,就算他当时有心上去查探详情,柴家庄的卫兵也决不会允许他上。
城防秘密直接关系到满庄人的生死,就是官府朝廷的人来想看想知道,也决不许......
在李纲想当然的意识里,城防,也就是那么回事,全天下的都差不多一样。赵庄?是特殊点,但城防方面还能整出什么花来不成?
嗯,有了水泥这个建筑利器,古老的防御手段——城墙,它确实能整出个花来。
李刚的思想见识无疑是落伍了,没跟上技术进步的步伐,显露了无知而无畏。
在张叔夜看来,李刚这反应就成了,还真是头倔驴,真难弄顺溜了。
他只得想想又说:“官军打不破柴进家,这害处还是其次的。
最糟糕的后果是,柴进一伙跑了。
赵庄那东西两条河如今可不是寻常小河,尤其是东河,如今是既宽又深又急。
河间军一去围剿,柴进困逼急了,一看在大宋当不得良民立不得脚了,必然弃庄上船出海而去。他有很多船啊,尽管缺乏大海船,船却足够多足够用了。他们从东河顺流飞快逃走,河间军只是步兵和一点骑兵,他们除了对着浩浩东河发呆叫骂,还能怎么的?”
“柴进一伙出了海,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无法无天的自由者。你若是他们,会选择走什么路生存下去?”
李纲一听这个,脸色顿时一变。
柴进一伙必然成了沿海海盗,
祖上江山被夺的旧仇加今日新恨,这仇恨可大得深得没边了,指定会以海盗方式专门沿海流窜肆意上岸拼命祸害大宋,又那么擅长海上事,这妥妥的又一海盗大祸,没海盗国那么强大可怕,但也不是宋国水军能对付了的。海盗国就不允许宋军出海。宋国只能干挨打,只能处处防范处处都是漏洞,防不住。这种祸害也绝不是如今的宋国能承受的......
至此,李纲这才意识到柴进真不可杀。
但,正是如此,李纲更急怒了,愤怒得浑身哆嗦,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怒吼张叔夜:“你,你们,身为朝廷守边大臣,被官家寄予无限信任和厚望,担负着国家民族命运,此值危难之际,竟不思英勇报国,聪明到立马意识到边关有凶险了就只顾弃军逃跑?
你们你们,这算什吗?......无君无父无义,无耻!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呢?你们都是有大才也曾有大德大志愿的人呐,你们......”
李纲激愤得语无伦次了,不知怒骂谴责些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