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手下的张狂辱骂叫嚣并没有引起激烈反应。
观众们失望地看到赵岳一行只是静静驻马默视着对方肆意挑衅。
一些探子们则是相反,轻轻长舒一口气,紧张的心放下了不少。
嚣张的赵岳不对皇室子弟同样嚣张,这应该暗示着鲁莽冲动胆横无畏的赵二对皇室也照样忌惮,也许侧面证明了沧赵家族目前还并无下定造反的决心,应该还是在观望朝廷对沧赵家族的态度。赵岳突兀进京,目的应该也是来试探朝廷。
福王狡诈无比,一向无利不起早。
他此为也是经过多重思量的。
其因之一是,曹腾等公子读书人所在的酒楼正是福王家的。
游廊塌了是重大损失。
贪婪无比的福王自然心痛无比,会想方设法从别处捞点做弥补。
出事的一帮子公子哥儿的家中虽都不是什么顶级权贵,却也不少是颇有实权,在朝政上颇有分量的。事故中伤的衙内也就罢了,一下子死了近十个,这事就大了。
别管是不是死于游廊塌陷,这事都和福王脱不了干系,一下子对上这么多实权官员,必有不小麻烦。
那些官员可不管你福王不福王的,不怕你是皇族王爷,大宋的王爷再尊贵再牛逼也是没什么实权势力的,再凶横强势,官员也是不惧的,尤其是眼皮子朝天的士大夫。以前是相安无事你好我好大家好,现在出事了就得好好算账。
这个麻烦,福王可不会背,更不肯自掏腰包赔偿。这也得找替罪羊偿命又赔钱。
话说,他如今真穷了,也赔不起。
曾经不择手段捞取的巨额财富以及族上代代积累传下来的财富共同构成的惊人财富都没有了,全被海盗搜一下刮走了,刮得那叫个干净彻底。他再不是皇族中的超级富豪王爷,不是什么北城首富了,和其他王爷或皇族尊贵子弟家的财富都一样同处于平等起点上,说白了就是,都特么一样穷困艰难,日子过得连京城以前的普通人家都不如。
那时的京师普通人家也有新衣穿,三六九的也至少能吃到肉蛋......还有小酒喝呢。
而王爷们,包括皇帝在内如今是啥日子?
没山珍海味美味佳肴,没美酒香茶,没美女,没华服,没有......
有的只是海盗不稀得要的老毒贵妇、丑坏婢女、刁奴......
身为权门、富豪、大儒家的贵主贵公子,如今却过着连昔日贫民都不如的日子,靠朝廷发的那点钱粮才有悠闲饭吃,简直是住在家徒四壁豪宅中的最可笑乞丐。因为豪宅如今也不值钱了,而且想卖了换钱也死活卖不动,换不来可挥霍享受的大把财富,就是个气派的住的地方,偏偏又奈何不得把他们祸害成这样惨的海盗,有恨,有怨,有无穷怒火却根本不敢冲海盗来,连骂都不敢公开骂,生怕海盗有眼线探知了去会一怒报复要了他们的命,干郁积了满肚子的邪火无处发......
这也是曹腾等公子读书人那么积极有精神头整治赵岳一行的内在一种强大动力。
有火却长久不得发,还越憋越多,憋得实在难受啊!
也憋得一身的精神头和烦躁暴戾兑换成的作孽作死勇气。
由天堂骤然跌落地狱,这些有体面身份的人,包括太上皇赵佶,全都无法适应这种剧烈转变,即便过去了不少日子,仍旧是不习惯。他们没了高级享乐,却仍旧是高高在上的贵人,仍有资格骄横奢侈,过去的心态也就难改,这憋的邪火也就格外强烈,从太上皇赵佶起,到下面的所有体面人,都想找点什么把满肚子的邪火好好发泄一下,嗯,赵岳来了。
沧赵家族不是造成他们困苦不如意的人(他们不知道沧赵正是海盗之主)。
也不是沧赵家族把一个极度富裕兴盛的大宋王朝腐败搞垮掉的,相反,赵佶王朝能曾经空前富裕好过,正是沧赵家族近乎无偿奉献的主要功劳,
但这些都不是这帮无耻统治者在此时不仇恨不迁怒沧赵家的理由。
不能仇视报复海盗,却总得有人承受他们权威好使下的愤恨怒火。
官老爷、贵人们委屈了谁,也绝不会委屈了自己,有火,想杀人,就必须有人承受,让他们痛快了。
正好赵佶看沧赵极不顺眼,早有心除之。
正巧,沧赵家也在此时段不识时务,找死,赵公廉敬贺新帝登基,和大家一样按惯例上奏折唱唱吉祥喜歌,随便说几句好话应付一下也行啊,却偏不......在奏折中偏要展现忧国忧民、鄙视.......无形中标榜自己才是治国安邦奇才,把新帝和正走运的新相爷全得罪了,沧赵又名头足够大,分量足够重。拿沧赵泄火逞凶威,展示威权犹在握,正是最合适的对象。
于是,很自然的,朝廷这边集体的就一齐自动把怒火杀机对准了沧赵家的人。
福王正是明白这一点,也正是看到赵岳敢在这个时候进京,判断沧赵并无真反意,换句话说就是:以他尊贵的身份亲自出面欺辱甚至找理由就势虐残赵岳,也没有危险。沧赵家不敢反就不敢把他这种尊贵的皇室子弟怎么样。而他本人不但能好好发泄一下心中邪火,再尝尝命好投胎技术高带来的欺人便利与强烈快感......踩别人不敢踩或没资格踩的风头最劲也太久的沧赵,太爽啦。而且会不但无过,反而有功,能极大应和包括太上皇和新皇帝在内实权大人物的欢心和报复欲.......
还有,
沧赵如今虽然破产了,负债累累,据说连老家的房产祖业都赔了进去成了别人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沧赵家肯定还有油水可刮,至少还有个据说是有满山牛羊财富的梁山还是沧赵家的,而赵公廉执掌沧北四个军州军务,大权在握,一言九鼎,手下有那么多军队那么多的地盘和财富,捞钱太容易了,也必定能攒下不少财富可刮。
嗯,亲自出马收拾住沧赵家的宝贝儿孙赵岳,咬死赵岳有罪,逼迫赵公廉低头老实掏腰包赔偿,最好是把梁山赔偿给他。那,他的日子就立马好过了,而且连带的好处太巨大了......太上皇如今也没肉蛋可吃啊,而梁山有一切,却归了他支配......
总之。
有太多理由促使福王移贵体亲自出面怼赵岳。
当然,出头替朝廷试探沧赵家到底是不是要造反,这个不是福王肯干的。
他没这个自觉性,没这个心思,没有为大宋王朝奉献牺牲的精神。
他才不关心国家啊民族啊怎么怎么样了。他关心的只有一条:我的利益。
如果葬送了大宋江山,而他福王却能获取更多的利益,能过得更好更威风体面自在,那么他指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象他这样的富贵者在北宋末期不是个例,而是统治者群体画像。
诸如蔡京、童贯之流的权贵,本质上都是如此信念。
只是他们的富贵尊荣是和宋政权绑在一起的。大宋政权在,他们才有权耍有尊贵日子过,才显得忠君爱国。
这是宋朝历史已经清晰证明了的。
也当然了,福王正是判断只有巨利,没危险,他才愿意亲自出面对付赵岳,顺便为朝廷试探一把沧赵家的意志。
福王精明深刻的算计,不是手下满脑子依仗主子的权势耍横行凶习惯了,成了本能一样,不会动脑子了都的奴才们能看得透的。
这位嚣张车夫正是如此。
好久没驾车出来张狂了,真是憋得慌,委屈得很,太不习惯了,今天终于有机会了,哪还不赶紧耍个够.......尤其是踩的是威名赫赫的沧赵.......
他一看赵岳一伙被如此当众羞辱却不敢吭一声老实得很,顿时就得意了,小宇宙爆发,双眼放光,浑身能量......
“赵岳小儿,既知道了是俺们王爷的车架当面,你这贱婢生的贱种还不乖乖赶紧让路下马跪拜尘埃,死人一样站那不动,是吓呆了还是等着爷爷我慈悲打赏你呐”
这个精瘦的家伙象个醉酒大马猴一样站在车辕上跳脚叫嚣,威风凛凛喝骂声中,手中的赶车鞭子已凶狠抽过来。
这鞭子不是一般的长,杆本就长,皮鞭更长,本是赶王爷级尊驾所配的神骏四马驾车的,自然短不了。
可如今只有一匹老骡子凑合着拉车可赶了。
老骡子还是海盗敲诈后,他从京城乡下四处搜摸“买的”,否则堂堂福王府如今连拉车的牲畜都没得用......当时,海盗使臣把京畿所有看得上的牲畜都勒索光了,包括皇宫大内以及王府在内的所有权贵家自购的或别人孝敬的全部骏马,一匹不剩。超级豪富又最爱威风面子的福王家的马全是宋王朝能搞到的骏马,哪怕是用于为王府采购买菜的拉车马都是好马。
不如此,无以显示福王府混的富贵、得意、威风,有分量。
但海盗狮子大开口玩敲诈京畿,福王府也就被盯着刮得最惨最倒霉了,连买菜拉车的马也被刮走了。
尽管京师养的军用马匹,其中的骏马也被海盗要走了,却还剩下两万匹,数量不小了。按惯例,皇族为国家做了牺牲,服从皇帝的命令而吃了亏,皇帝为安抚这些亲戚继续忠诚拥护自己也应该想方设法主动补偿一下,京师既有大量军马可调配,也应该赐给皇族子弟家一些用,至少要维持皇族的体面,可是,这次没有。
别说金银财宝绫罗绸缎精美稀世瓷器、美女.....赏赐安慰,就是鸡毛都没一根。啥都没有,更别指望赐马了。
这一方面是条件所限,皇帝想展示皇恩浩荡对皇族的体贴大方关照,他也没那个财力。
另一方面,有马却都不肯赐,却是朝廷这次被海盗刮得太虚弱,是真吓坏了,也真急眼了,空前重视武夫和军队。
今年的一系列灾难,朝廷在天下人眼里威严丧尽,赵佶父子这对新老皇尊在天下人眼里权威即使没丧尽,怕是也所剩无几了。如今的天下州府文武,有几个还保持着对朝廷对皇帝的足够敬畏与忠心?都不知暗藏着什么心思呢。
国家财力困窘、整个天下的人心动荡思变.......
最可怕的是:灾后新编的军队不堪用,忠诚度都不好说;震国的西军精锐没了,西北将门自己组建的新西军,战斗力如何且不说,只还听不听朝廷的,到底愿意不愿意继续真的为效忠大宋而战都难说的紧。
那些西北将门奏折上声称仍坚决效忠大宋,决无二心,却只怕只为的是有理由理直气壮向朝廷要钱粮物资,要这要那,索要一切需要的东西,只为维持将门自己在西北的军阀统治。实际已经表明听调不听宣了。
而大宋没了西夏和河湟吐蕃的威胁,其它的边境威胁却一点没少。
辽国依然强大而对大宋虎视眈眈,或者说正是辽国被女真逼迫得厉害,才比以往格外想侵略宋王朝,为补充辽国连年战争损耗极度缺乏的钱粮物资,为南占拓展生存地,让出北方,尽量避开金军锋芒远点。
而遭受了海盗祸害的西南大理国,因为四川被一伙人抢占了,如今整个西南地区都被那伙人把控,边境被封锁,内部控制又人口极集中而严密,其它地方又大片大片荒无人烟,成了野兽的天堂,外人潜入连生存都是问题,更别说当奸细混在人群里面,宋王朝无法从两广、两湘或西北那进入西南刺探到详细准确的情报,也没能力敢招惹,所以至今不清楚到底是大理国已经被海盗顺路灭了,并扶持了一伙人把持了西南当贡献财富的傀儡政权,还是大理国暗中投靠了海盗,腰杆硬了,耍花招变相侵吞了大宋的四川全境,但总之西南的威胁不但没消失,反而更加神秘难测不透明而格外危险。
海盗只区区一使节来放话就能威逼大宋老实交出所有海盗想刮的财富。加上国内与国外复杂难测的凶险,在这种可怕的危机压力下,整军备武成了宋王朝君臣最重视的第一要务。
必须全力强军。
再不能轻贱和儿戏军事,以至被外敌再来一次轻松的威胁敲诈羞辱了。
这不是宋王朝君臣知耻而后勇,而是懦弱格外怕死,更怕真象海盗使节威胁的那样:抓去当矿工奴隶,生不如死。
强军,全力强军,
即便不能整备出能抵抗海盗的武装力量,也至少得准备好对抗辽国或西南那伙不明势力的军队。
而骑兵无疑是这时代最强大的战斗部,最机动可用,自然更是建设的重中之重。
所以,京畿地区的马,刨去老弱不堪的,除了一些衙门一些公务必须配备,其它的马都得投入军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