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头岭,村落坐落于半山之间,村道屋舍层叠而上。
村中,纺织机“隆隆”的轰鸣声,在各家的瓦房中作响。
夕阳晚照,正是归家之时。
一道少年的身影,拖着沉重的步子,拎着书包跨进自家低矮的门栏,有些破旧的老房子,透着一丝生活的窘困,述说着少年的生活环境。
“你这小兔崽子又去哪里了,搞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又打架了。”
“你看看你每天都在干些什么东西,辛辛苦苦供你读书,是想你将来不和我们一样,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架闹事,不读书将来能干什么,打架能有饭吃啊,你真的是想气死你爸和我啊!”说话的是陈涛的母亲,一脸痛心与无奈。
这个狼狈的身影正是陈涛,刚一进门便被守在家门中父母看到。
这种日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三天两头的惹事不着家门,回来总是衣衫褴褛,总是被其他家长上门问责,陈涛的父母从一开始的教训,到后来渐渐的变得有些绝望了。
然而陈涛是家中的独子,每每看到陈涛荒废学业,惹是生非的样子,总有一种痛心疾首的感觉。
“不要管他,早晚有一天被人打死在外面,一了百了。”
“哼!”陈涛的父亲陈山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世间父爱总是倔强,或许年少时期的少年总是无法察觉。
心中在乎,而嘴上却说着违心的话。
吃饭的时间,一家人也是无言,这是饭桌上的常态,父子俩都是倔强的人,既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也不会表露自己的关心。
吃了晚饭陈涛便独自默默的上了楼,这是父子之间常见的冷战,陈涛从来不会去反驳自己父母的骂声,也不会去解释自己打架的原因,保持着他固执的骄傲。
随手将书包和外套丢在一边。
心中还在为父母骂自己的话怄气,却又想起了顾易的要求,纠结的情绪萦绕在少年的心头。
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有属于他们放不下的面子,在这之前陈涛也从来没有给自己的父母洗过一次脚,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会凭空生出一种排斥的情绪,或许是因为觉得,那很‘脏!’
陈涛躺在自己破旧的小床上翻来覆去,心中始终纠结着到底是按照顾易说的去给父母洗一次脚呢,还是继续和自己的父母冷战赌气。
这一纠结,似乎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或许是感觉有些渴,陈涛准备下楼找点水喝喝。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陈涛却发现,楼下的灯光依旧亮着,隐约传来自己父母对话的声音。
陈涛下楼的脚步顿了顿,似乎是想要听听自己的父母到底再说些什么。
“也不知道这死孩子,每天都在干嘛,为什么要打架,什么事都不和我们说,也不好好读书,将来要是连个高中都考不上怎么办啊!”
透过楼梯的缝隙,陈涛看到自己的母亲陈海莲,在昏黄的灯光下,一针一线的缝补着自己被撕破的外套。
脸上那痛心和担忧的表情,清晰可见。
“唉!我们又能怎么样呢,怪我们没能力吧!”
陈涛的父亲陈山轻叹一声,看着煤炉子上的砂锅,愣愣的出神。
“或许他还小吧,等再长大了点或许就会懂事了吧!”陈山搅了搅砂锅中的东西说道。
“好了,你等会把这东西拿上去,叫他洗完澡敷上,我先去机房干活了。”陈山将砂锅中的膏药装到小碗中,冲着正在缝补的陈海莲说道,说完转身合门而去。
此时蹲在楼梯上偷看着的陈涛,鼻尖却忽然有一股酸气上涌,眼角两滴眼泪不争气的滑落下来。
擦拭了一下眼角,陈涛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毅然的走下了楼梯。
“涛仔,下来了啊。你爸给你熬了药膏,赶紧去洗个澡敷上。”陈海莲看到陈涛下楼,指着桌上的小碗说道。
“哦。”陈涛应道。
陈涛拿着换洗的衣服和小碗进了浴室,洗完澡,扣点要膏抹在身上,使劲的揉搓让药力不断的渗透进去。
身上被打得淤青肿痛的地方顿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随即一股滚烫从肌底涌出,迅速的消融着淤青。
这是陈家祖传的药膏,陈涛从小到大,无数次打架,陈山总是会给他熬一份这种药膏,效果显著。
抹好膏药,穿上衣服,陈涛开始默默的打水,烧水。
一壶壶开水装进水壶中,被放到了边上。
在陈海莲讶异的目光中,陈涛抱着家中的洗脚盆,走到了她的面前。
“涛仔,你这是要干嘛?”陈海莲带着一丝惊讶与疑惑问道。
“妈,我给你洗脚。”陈涛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句原本自己以为很难说出口的话语就这么自然的说了出来。
“涛仔,你是不是中什么邪了。”或许是陈涛说的话给她的冲击太大,陈海莲有些呆滞的问道。
陈涛没有再答话,倒好水,细心的试了一下水温,将陈海莲的脚放进木盆中,细心的擦拭着。
画面很安静,少年的动作很细心,陈海莲的脸上却慢慢的挂满了泪珠。
水很快凉了,陈涛将水倒了,又重新将热水倒上。
“妈,你去把爸也叫过来吧。”轻轻的将陈海莲的脚擦干净,穿上鞋子,陈涛这才出声道。
“好!好!好!”陈海莲连脸上的泪水都顾不得擦拭,踉跄的就跑出了门去喊陈山。
陈涛再次将水换好,静静的等着陈山过来。
陈山得到消息,有些踉跄的进了家门,似乎还有些怀疑自己老婆陈海莲所说的话。
进门却发现,确实如陈海莲所说的,陈涛已经换好水等着他回来了。
“爸,你来了啊,坐,我给你洗个脚。”陈涛喊道。
陈山愣了愣,好像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般,随即默不作声的坐到了陈涛的对面。
陈涛轻轻端起陈山的脚放进脚盆中,脚掌的沟壑很深,有些刺钉是干活时被钉子玻璃扎到没有及时处理留下的,指甲有些变形,脚掌很大却有些枯瘦。
“这就是自己父亲的脚,自己以前从来没有仔细的看过,就是这双脚,踩着山路扛起了这个家。”陈涛忽然明白了顾易的目的,为什要让自己回家给父母亲自洗一次脚。
“爸,我认识了一个和我一样大的男孩,今天我们被陈海他们一群人欺负,是他救了我们,我想跟他学拳,他说让我回家给你们洗个脚,问问你们同不同意。”陈涛讲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似乎也全然不在乎陈山是否会否定。
陈山看向眼前自己的这个儿子,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跟自己讲述他打架的原因,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给自己洗脚,这次他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想学,你就去吧,既然要学,你就好好学。”陈山朝着陈涛看了半晌,忽然笑着说道。
他看到了陈涛的改变,或许这种变化正是来自于他口中的少年,他愿意再赌这一次。
“谢谢你,爸!”
“我以后会好好学的。”陈涛有些平静的道,依然耐心的帮陈山洗完脚,穿上鞋子,然后再将水倒掉,将脚盆放回原位,静静的上了楼。
躺在自己的床上,想了很多,直到渐渐睡去。
楼下,陈山和陈海莲难得关了机器,早早的躺回了床上,脸上欣慰的笑容始终不曾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