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呼哧喝刹再不是当年的慧叶小和尚,见侯星魁在楼梯口只是看着,却并没有惊叫呼喊属下,灵机一动,便笑道:“见过掌门!”
侯星魁顿时大惊,片刻后才慢慢镇定,喝道:“呼哧喝刹,你好大的胆,暗杀掌门在前已是必死之罪,如今竟敢来诬陷老夫?”
呼哧喝刹笑道:“侯老此言差矣,您不是也说了,如今戴相澜已不是当年的铁算盘。如今他下了一手烂棋,随时都可能把暗影楼带入绝境,此时他已走火入魔,暴毙而亡,侯老何不趁此机会打破死局,重整河山?”
侯星魁沉默良久,突然厉声问道:“要合作,也得先告诉老夫,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暗杀戴相澜?”
呼哧喝刹边走边说:“我欠一个年轻人一条命,正好戴相澜也欠他一家几口的命。我来杀他,是为了给他也给我自己赎罪!对了,那个年轻人叫汪洋霆,阕城人氏,玄杀堂两年前的案子,您可以查!”
侯星魁皱着眉头,将信将疑,说道:“老夫总揽杀堂,不止你说的案子,任凭哪一件老夫心里都一清二楚。既然你是为杀他而混进暗影楼,如今大事已了,你又作何打算?”
呼哧喝刹沉默片刻,说道:“若前辈不欢迎,晚辈自然即刻离去,若是前辈不弃,晚辈自然还是愿意留在暗影楼!”
侯星魁想了想又道:“如今江湖风云变幻,暗影楼若没有一位一流高手坐镇,早晚被别派蚕食,你既然能杀得了戴相澜,为何不敢取而代之?”
闻言,呼哧喝刹顿时大惊,这事他从没想过,便又试探地问:“侯老在暗影楼德高望重,自己怎么不坐?”
侯星魁笑道:“不瞒你说,老夫年过半百,热血已冷,再则我武功修为已到瓶颈,若无奇缘想必今生已到尽头,便是做了掌门也长久不了!不过老夫让你坐,却不是一无所求,我不愿看着暗影楼再陷泥潭,故而你我需要君子约定,所有涉及门派大事,务必你我二人商议后才可决断,你可愿意?”
呼哧喝刹沉思片刻,点头应道:“可以,不过我也有言在先。我本不愿做这掌门,既然侯老抬爱,晚辈便勉为其难。但是有言在先,我向来不满意杀堂牵涉朝政帮助那些人党同伐异,也不愿看到杀堂成为滥杀无辜的工具,若邀我提领暗影楼,杀堂必须收回,只为暗影楼,只做江湖事!”
侯星魁沉思片刻,点头说道:“好,老夫答应你,不过此事却要借戴相澜之口说出来!”
呼哧喝刹疑惑不解,问道:“他已归西,如何借他之口?”
侯星魁冷笑道:“此时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便再容易不过。”说罢,又凑近前去,两人密谈半晌这才商定……
次日暗影楼杀堂堂主侯星魁对外宣布,暗影楼掌门戴相澜因练功走火入魔,已驾鹤西去。临终之际,戴相澜留下两道命令:其一为解散杀堂,所有原杀堂高手全部收回暗影楼,不再涉足江湖之外的事;第二,令原“地杀堂”高手呼哧喝刹接任掌门,侯星魁担任执法长老!
消息传出,江湖哗变。堂堂暗影楼掌门戴相澜竟然一夜之间离世,弥留之际,居然下令解散杀堂,一件件消息都可谓是震撼人心,不可思议。
众人多猜测是戴相澜得罪了白诺城,又被废去右臂,自觉怕给暗影楼带来灭顶之灾才在练功时急火攻心走火入魔,甚至也有可能是自尽而亡!不过随即所有人的目光都关注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呼哧喝刹,一个之前从未听过名字的暗影楼高手,竟然能压过资历颇高的侯星魁,夺得掌门之位,自然也非泛泛之辈,然而各门各派的探子一批批派出,却始终查无消息,最后只有八个字回报:横空出世,查无可查!
大空寺内,缘明大师将暗影楼的消息上禀给了苦厄神僧,苦厄神僧沉默片刻,吩咐道:“戴掌门既已仙去,临终之际又下令解散了杀堂,也可算是回头是岸。缘明,你明日就启程去暗影楼,将青禅指法的古谱在戴掌门的坟前焚毁,算是了了他的心愿,也圆了你的诺言!”
缘明大师点头道:“弟子谨遵法旨!师傅,那明日天一剑窟沈云涛掌门邀请您去太白之事……”
苦厄神僧摇了摇头,道:“此次沈云涛邀请各大门派共赴太白,只有三分是去为前掌门凌虚鸿讨回公道,另外七分怕还是为了那块仙上仙剑的传功神玉!至于其他人嘛,却各有心思,有人想从林先生口中听到一句准话,那就是白诺城施主到底是谁!也有人想要雄霸中原武林,想借此机会看看林先生的龙葵长剑是否依旧睥睨天下,无人能敌!这些都不过是徒劳罢了,所以,你不必去,为师已派你缘妙师兄单独前往,替为师归还那部《占察善恶业报经》。”缘明大师思量片刻,也点头应诺,随即躬身退了出去。
一夜之间,门派内几乎所有的反对者都已被侯星魁清理出去。此时呼哧喝刹正在翻看一本泛黄的厚厚古书,上面记载的都是暗影楼至成立以来的掌门密事,不管是武功秘籍,还是往年杀堂接过的重要买卖,做下的重要案子。这时侯星魁上楼,说道:“掌门,大空寺缘明大师来访,说是来戴相澜墓前焚毁青禅指法古谱,以告慰亡灵!缘明大师乃是江湖中颇有名望的得道高僧,按理我们应该亲自相迎!”
哪知呼哧喝刹全身一颤,沉默良久才摇了摇头说道:“我此生与佛无缘,不见也罢,侯老,就劳烦你帮我迎接,若缘明大师问起,就说我已外出,并不在楼中。”
侯星魁心中略惊,不过却不好再问,只得领命离去:“是,遵命!”
直到侯星魁走远,呼哧喝刹突然悲戚的垂下头,喃喃自语:“师叔,原谅弟子不能想迎,弟子先学惊寒绵掌,又学泥犂鬼剑,此生已造杀孽甚多,心中亦有余恨未了,百年之后只怕真得下泥犂鬼域,弟子已无脸再见师门!”
当日黄昏,一片白桦林中,缘明大师在戴相澜的墓前将一本薄薄的指法秘籍,投入火中,而后对侯星魁双手合十说道:“侯先生,戴掌门已故去,不知他留下的遗言,贵派新任掌门是否还会执行继承?”
侯星魁也见礼,说道:“大师放心,本派新任掌门慈心善性,昨日已传下命令,十日之内解散杀堂,一众高手去留随心,留下的全部收回暗影楼,从此只在江湖,不涉朝政,不扰普通百姓,不造无辜杀孽!”
缘明大师大喜过望,笑道:“我佛慈悲,如此甚好,只是可惜未能与贵掌门谋面,还望先生代为转告,贫僧对呼哧喝刹掌门颇为敬仰,若贵掌门不嫌弃,随时可来我大空寺讨教佛理,贫僧定扫门除尘,恭候大驾!”
侯星魁抱拳道:“大师客气,我一定将大师的话带到!”
缘明大师点点头,随即告辞离去……
远处一座山巅,呼哧喝刹望着缘明大师远去的背影,躬身作揖,嘴里一句“阿弥陀佛”,想说却说不出口,突然他抬起头,面孔突然变得狰狞可怖:“柳明旗,慧清,我们的账也该算算了吧!”
……
暗影楼中途退出,天一剑窟虽然觉得颇感惊讶和失望,但却无可奈何,好在其它门派均已应允。当日,除了太白和暗影楼,原本古道神盟的八大门派六派已出,再加上其它许多原本混迹二三流的小门派又不知几何,乌泱泱一群江湖高手,少说也有一两千人,尽数向太白山涌去。
太白剑宗宗门大开,来者不拒,但莫承允的书房里,一对师徒却再次发生了争执。
林笑非百思不得其解,又问道:“师傅,当初您下令让门中弟子不能去天墓山为白师弟助阵也就罢了,如今别人已经闯上山来,为何我们还是不闻不问、不管不顾,难道就任凭他们去桃源闹?”
莫承允盯着他看了看,说道:“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太白剑宗八百年传承就会毁于一旦,如今宗主已传下话来,太白弟子一律不得干涉!”
林笑非越想越气,说道:“师傅不管,弟子自己去!”说罢,转身就走。
哪知莫承允突然踏出一步,一指点在肩头,林笑非立时被止住身形,莫承允沉声喝道:“糊涂,如今你剑圣师伯祖既已插手,便是全江湖高手尽去,又怎能伤他分毫?如今你若插手,岂不是将我太白剑宗也搅进这泥潭里,你可知道,若白诺城真是当今陛下和唐伊伊之子,天下和武林都会因他而乱,太白山再巍峨,又怎能挡下滔滔洪流?普天之下,能解此祸者,唯你剑圣师伯祖一人!”说罢,哐的一声关上房门,自行离去。
房中,林笑非双拳紧握,咯咯作响,嘴里自言自语:“去了或许是多此一举,不去却是情义皆无,这里已不是我认识的太白山……”
太白正殿,宗主林碧照独坐于首位,面带微笑,不惊不怒。莫承允和诸多长老分列左右,四周环视,此时殿内还坐着许多门派之首,分别有:天一剑窟掌门沈云涛;大空寺文殊院首座缘妙大师;昆仑的青碧和久未现身的华阳子两位齐至,身后只跟着丁冕;离忘川掌门苏幼情以及其它三位高手;流星半月阁少阁主李庸;通古剑门门主卜卓君,以及最近瀛洲闹的沸沸扬扬的沧海派掌门诸葛连城……
林碧照笑着抱拳道:“诸位掌门共上太白,令鄙派蓬荜生辉,就是不知各位有何指教?”
沈云涛率先开口,说道:“老夫快人快语,不瞒林宗主,在下怀疑如今藏身桃源的前天墓山庄庄主白诺城正是数月前杀害我派凌虚鸿掌门并抢走仙上仙剑传功神玉的神秘高手;即便不是他杀,传功神玉在他手中亦是不假,故而来次,还请林宗主主持公道!”
这时流星半月阁少阁主李庸也开口道:“林宗主,这些都是我们宗门与白诺城的私人恩怨,还请宗主不要袒护他!”
林碧照笑着点点头,又看向其他人,缘妙大师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贫僧此行是来替家师归还一本佛经,若有打扰之处,还望林宗主莫怪。”
林碧照也笑着点点头,双手合十说道:“大师客气。”接着,又转向其他人,问道:“那么昆仑二老,离忘川的苏仙子,通古剑门的卜卓君卜门主,以及最近在瀛洲风生水起的诸葛掌门呢?”
青华二老对视一眼笑道:“我二人已三十余年未见过剑圣先生,如今正好趁此机会一仿旧友。另外,我这小弟子还有一句话要带给白诺城白庄主!”
苏幼情见礼道:“晚辈自幼仰慕剑圣前辈剑法,如今冒昧前来,只为一睹剑圣风采!”
诸葛连城也点头笑道:“在下也是如此,来此不为其他,只为一睹剑圣前辈风采!”
卜卓君一身青色稠衫,身形高瘦,说道:“在下已悟出第七剑,今日特来请教剑圣前辈!”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唯林碧照面不改色,见众人已说罢,他站起来笑道:“诸位掌门来意,在下已知晓,只是各位怕是来错了地方。我大哥虽师出太白,但是他已隐退二十余年,所以严格来说,他已不是我太白剑宗之人,因此各位的事在下怕是有心无力。各位掌门若要一解心中疑惑,不管是为白诺城白庄主还是为剑圣本人,怕是只能亲自去一趟桃源了!
众人听了此话,却一阵惊疑,不想林碧照竟然将桃源与太白剑宗一刀切开,明显不想从中引荐调停。不由得都面面相觑,许久还是卜卓君率先开口,道:“既然林宗主不愿代为转达,本门主来了自然也没有回去的道理,如此,我便自行去一趟八十里桃源又何妨?”说罢,拱手抱拳,转头就走。
其余一众高手见有人出头,也不过犹豫片刻便陆续跟上,纷纷向桃源奔去。桃源,距离太白剑宗不过四十多里,众人又都是各派的精锐高手,不过一炷香世间,漫山遍野的桃花已映入眼帘,宿春江横穿桃林而过,江中落满了桃花,江畔只有一条七尺小路可供行走,此时路口却站着一个人,个子中等,一身玄衣,手持一口红把的八棱剑,抱在胸前,面容消瘦冷厉,看他容貌应该四十有余。
八十里桃源藏龙卧虎,众人不敢怠慢,沈云涛率先抱拳,问道:“在下天一剑窟掌门沈云涛,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那男子也抱拳回礼:“末流角色,魏七,比不得掌门赫赫威名!”声音沧桑沉静,人古井无波。
他说自己是末流角色,众人却一阵大惊,李庸一步踏出,拱手抱拳:“原来是云泥两分剑的魏七师叔,不知师叔拦在此地,是何用意?”
魏七说道:“我的剑名叫云泥两分,是云可以进去,是泥就留在这里。李庸,我虽与你父亲李君碧是故旧,不过我只认剑不认人,要过去,就吃我一剑!”
闻言,李庸顿时变了脸色,咬咬牙震臂挺上,道:“请师叔指点!”说罢,跃步冲上,同时呼呼推出两掌,掌风席卷而来,飞沙走石,甚是威武。
然而,魏七却摇了摇头,剑也不拔,只连鞘点出,登时将掌风破开,点在李庸掌心。李庸顿时双瞳猛缩,双掌已然麻木,登登登的飞速后退,双脚在地上踏出一个个深坑直退了七八步才被卜卓君一把撑住,忙回头抱拳:“多谢卜掌门!”
卜卓君摇了摇头,魏七面不改色又道:“下一个是谁?”
卜卓君笑着走了出来:“早听说八十里桃源藏龙卧虎,没想到一来便遇到了魏七先生,只可惜当年你隐退太早,你我恨不能相识,如今正好以武会友,你也接我一剑!”
说罢,也不等魏七反应,立时拔剑挥出,忽然似乎有一弯月光落下,魏七双眼一挑,立时抽出长剑向上撩起,剑气冲天。刹那间,双剑相击,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一圈气浪席卷而来,震得众人的衣衫呼呼作响,剑光过后,两人身形微丝不动,魏七看了看自己已陷入泥土两寸的双脚,叹道:“一剑寒光竖如月,十绝剑果然好剑法,阁下想必就是通古剑门本代门主卜卓君,果然了得,阁下可进去了!”
卜卓君笑了笑,踏步绕过魏七独自进了桃源,一路施展轻功飞奔而去。这时魏七偏头看了看身前密密麻麻的人群,说道:“看来没办法一一挑战了,诸位,在下会全力施展,只出一剑,一剑过后站着的进去,站不起来的就请在这里稍候片刻吧!”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也不敢怠慢,连忙全神贯注提气备战。魏七大脚一跺,只听轰的一声满地的桃花尽数飞起,接着只见他手中长剑缓缓上抬,手背青筋暴起,不住的颤抖,就仿佛抬起的不是三尺青锋,而是一座大山,突然只听连片的砰砰砰声,原本飘飞而起的桃花瞬间被震成一团团粉末,众人看的心惊,只叹好雄浑的内力,好霸道的剑法。
“喝!”接着,只听魏七一声断喝,长剑劈砍而下,众人顿时只感觉深处巨石狂流,又似被挂在飓风呼啸的山口,许多高手内力不足顷刻已被剑风震飞,宝剑落了一地,碎了一地……
剑气席卷而过,魏七已收剑入鞘。扫视一圈,还站着的只有三十来人,这才点了点头,侧开身子让出小路,说道:“诸位,剑圣前辈就在桃源恭候各位大驾,请随我来吧!”
随即,众人举步跟上,向桃源深处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