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墨漓的语言,百里未明剑眉扬了扬,道:“听说周世子从不妄言,看来是相当自信了。-”
“也并非是自信,只是志在必得。”墨漓落子,回应。
百里未明落了黑子,说:“世子鸿鹄之志,然而我大商幅员辽阔,不知这鸿鹄又能否飞过本将麾下的千军万马。”
“千军万马又如何?”墨漓落子,自信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对在下来说,也不算什么太难的事。当然,能够遇上关西将军这样强劲的对手,亦是在下之幸,还望日后能不吝赐教。”
“彼此。”黑子再落。
随着棋局不断进展下去,百里九歌已经看得甚是震惊了,两个人的谈话已经听得她心中一颤一颤的,而这黑白‘交’错的战场上,更是布满了剑影刀光。
百里未明咄咄‘逼’人时,墨漓便徐如木叶。
百里未明稍有退却时,墨漓便侵略如火。
时而沉稳绵密,时而飘逸灵动……百里九歌和秋杭都看得出来,墨漓的确是在一点点的在扭转局势,掌握有利因素。
九十一步、九十二步,九十三步……
此刻的白子已有胜利之象,墨漓仍旧稳重谨慎的落子,百里未明也表情如常。
直到第一百步落下时,尘埃落定,墨漓的‘唇’角勾起一抹清浅若无的笑,拱手道:“关西将军,承让。”
百里未明坦‘荡’的站起身来,回礼说:“甘拜下风。”
倒是秋杭见百里未明输了,心中大快,扬起歪马尾朝着脑后一甩,故意凑近了脑袋一颗子一颗子的清点着,清点完毕还特意宣布:“墨漓让了你三步,你输了墨漓一子半,加起来就是四子半。墨漓,你可算给我出气了!”
百里九歌拽过秋杭的后领子,将他推到一边,“你别在这里捣‘乱’。”她连忙走过来,扶着墨漓徐徐起身,动作十分小心翼翼,眼中铺满层层叠叠的心疼和担忧。
“墨漓,你的身子骨怎么样?下棋这么长时间很耗神的,我扶着你!”
墨漓的心中淌过暖流,他拍拍百里九歌的小手,掩‘唇’发出几声轻咳,轻语:“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然而就在这片刻,周围的十几个士卒涌了过来,拔剑护着百里未明,将百里九歌墨漓和秋杭团团围住。
秋杭没好气的哼唧:“这是要以多欺少?”
百里九歌当即拈起三枚羽‘毛’,嗤道:“谁敢伤墨漓,先过我这一关!”
“都退下。”百里未明的吼声中气十足,士卒们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当即所有人齐齐收了剑,后退两步,也将出亭子的路让出来。
百里九歌这才松下一口气,却不敢掉以轻心,仍警惕的环顾着这些人。虽然这些人的武功和她比差了很多,但哪怕墨漓会有一丝可能‘性’被伤到,她都不愿。
“九歌。”恍然间听见温柔的声音在唤着她,百里九歌望向墨漓,见他说着:“我们回陆城吧。”
“啊?”百里九歌眨眨眼,冷不丁明白过来,甩脸看向百里未明,“大哥,你这是要放我们走?你不让墨漓拿陆城换秋杭了?”
墨漓忍俊不禁:“傻九歌,关西将军是怎样的品行作风,你还不清楚吗?”
“啊?我……”百里九歌嘟嘟嘴,好像墨漓说的很在理,虽然兵不厌诈,大哥抢粮草抢得他们措手不及,可要论眼下这等敲诈勒索的事,那的确不是大哥的作风。
因着心思澄明了,百里九歌感‘激’的笑道:“大哥,谢谢你!噢对了,有一件事我还得问你的。”想起一事来,“昨日那些中了埋伏被‘射’死的兰庄庄丁,他们人呢?”
秋杭没好气道:“美人啊,你这个假惺惺的大哥,派人将小生庄子里那些人的尸体送往兰庄去了。等小生回了兰庄,会厚葬那些人,给他们家人抚恤的。”说着说着就抓耳挠腮起来,“杀我的人,最后还得我出钱出力……哇咧!太不是东西啦!”
“行了,别再抱怨了。”百里九歌嗤他一句,接着朝着百里未明颔首,定定道:“大哥,我们就此别过了,战场下我们是亲人,上了战场便是敌人,我不会有所顾虑的,仍是要拿出十成的力量对付大哥的军马。”
百里未明应道:“若不如此,便不是叱咤风云的黑凤了,尽管使出全力。”
“嗯!”百里九歌郑重的点头,接着搀扶好墨漓,就着他的步伐,小心的扶着他走下亭子。
秋杭没好气的跟上了,百里未明手下的士卒去将马匹牵引过来。百里九歌和墨漓同乘一马,秋杭单人单骑。扬起了马鞭,骏马发出高亢的嘶鸣声,就这般奔驰而去,渐行渐远……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了,有士卒‘露’出不甘心的神‘色’,问百里未明:“将军,那周世子口气怎么那么大,竟说对付将军您亲手训练出的‘精’兵不是什么难事。虽然他是正人君子,口碑也好,可是这样贬低我们,弟兄们心里总归是不舒服啊!”
百里未明说:“怎可小看他,说实话,对于这场较量,本将确实没把握能赢。”
“将军您说什么?”士卒们的脸‘色’变了,须知在大商素有战神之称誉的,也就只有他们的将军和宸王殿下两人。眼下竟连将军自己都心里没底……
百里未明道:“兵法中有云:‘其徐如林,其疾如风,侵略如火,不动如山。动如雷阵,难知‘阴’阳。’周世子便是此等人物了。方才他与本将对弈,一局下来便是如此运筹帷幄、张弛有度。这样的人到了战场上,定然也能发挥到极致。”
他说着,口气再度锐利起来:“然而本将身负圣上嘱托,无论如何,也要守住疆土,驱逐周军。鹿死谁手,现在还是未知数……周世子,本将不会让你如愿的……”
黄昏渐渐深了去,浓‘艳’的胭脂‘色’沉进暮霭,一汪靛蓝的如湖的天空里,镶满了星星点点的‘玉’百合。
百里九歌在回营后,见墨漓有些疲惫,本想赶紧扶着他去休息,但墨漓却牵了她,直奔衿儿那里去了。
两个人和衿儿玩闹了一番,百里九歌见墨漓的笑容,心里舒畅了许多。转眸瞅到在一旁梳头补妆的秋杭似乎喜滋滋的,嘴角忽而翘得很高,百里九歌嗤道:“秋杭,你一个人在那里偷笑什么?”
秋杭不怀好意的眨眨左眼,两袖一捣,像是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枚青铜令牌来,“美人啊,你看这个东西怎么样?”
这令牌……
百里九歌大吃一惊。这令牌她从前在大商见过的,分明就是大哥的调军虎符!
“秋杭,你……大哥的令牌虎符到你手里了?”
秋杭掏出折扇,啪的一声拍在掌心,炫耀起来:“刚才趁着下棋的时候,顺手从百里未明身上牵来了。美人你看小生足智多谋,随机应变,要不要考虑?哎哎……不考虑不考虑!小生继续补妆去了!”
这……百里九歌无语。
身旁,墨漓已经抱着衿儿走来,眸底有些凝滞,“秋杭,你岂能偷盗关西将军的虎符?”
秋杭执起眉笔,一手拿着个八宝红喜鹊镜子对着描眉,说:“我兰庄那么多弟兄可不能白死啊,我就是要从百里未明那里捞回些便宜!现在他的虎符到手了,看他还怎么调军跟我们打。墨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该趁现在杀过去,一鼓作气拿下芍城,再用虎符去命令商国的军队。”
墨漓异‘色’淡浮。
秋杭再道:“战争本来就是一开始便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你既然想在最后的日子里把这事情料理干净,不就该抓紧时间吗?只要跨过丹江,距离朝都就更近一步,天险也就只剩下朝都外的钟山和西江,到时候多半是场苦战,所以就该趁着现在多节省时间保存实力,别再跟商国那帮东西讲礼数!”
百里九歌道:“秋杭你不要胡说,什么叫‘在最后的日子里把这事情料理干净’,墨漓是不会出事的,我相信事情会出现转机!”
“哎哎美人你怎么不听重点……”秋杭急得抓耳挠腮,“现在可是个好机会啊,哇咧,美人你快帮我劝劝墨漓。”
“不必了,秋杭。”墨漓淡淡道:“这虎符不必留,我们不需要这个。”
秋杭的脸顿时绿了。
墨漓笃定道:“你的好意,我自是感‘激’,然而你知不知道,以百里未明在军中的威望,调军根本不需要虎符。”
“什么?你是逗我吗?!”秋杭耸肩咆哮。
墨漓耐心的解释:“百里未明麾下的两支军队对他尊敬非常,昭宜帝赐下的虎符,于他而言不过是摆设,否则又岂会随意带在身上,还令你轻易就得手了。”
“这个……”秋杭瞠目结舌。
墨漓道:“若是我们拿这块虎符去调遣商国的军队,他们非但只会听命于百里未明,还会对我们积怨,如此不利于往后的战事。倒不如将虎符归还,不仅不会改变形势,还教他们心里欠了些人情,这才是一举两得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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