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鹊楼,楼高一十八丈余,临水而建,湖光山色,波光粼粼,景色秀美。
有诗云“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其景之美,世人向往。
望鹊楼位于大周皇都藕山别院中,其楼建于望阙台之上,此台以大块青石筑基,以白玉山石罩面,上雕花鸟虫鱼,山水树人,栩栩如生。其台高三丈,青玉为阶,白玉为栏,富贵而堂皇。
周皇于闲暇时,来的最多的便是此处。
登高望远,凭栏壮阔,手可摘星,浮云眼前,可冶人胸怀,可疗人忧扰,可窥天下风云,可指万里江山。
而今日,望鹊楼之宴便设于此。
今日,大周名流权贵齐聚于此,共迎未来驸马和大齐使团一行。
酉时之宴,申时未至,藕山别院外便已宾客云集。
马车已排满了别院外的街道,有躲于车厢之内静心品茶的,有停车下马互相寒暄的,有隔着院墙远探望鹊楼的,有交头接耳低声细语的,顿时,别院之前便仿若坊市,虽是热闹,却是清净全无。
太子于午时刚过,便带着鸿睿与一众使团官员入得藕山别院,显然知晓,今日人多繁杂,迟得片刻,恐怕连街道都是入不得内了。
太子、鸿睿、陈大人、米大人四人踏着光可鉴人的廊石,于碧池漫步,虽是冬日,湖水清冷,可观其湖水绫波荡漾,湖水清澈透底,当有别样之美。
游玩,小憩,品名,笑谈,闲暇的午后总是于不经意间悄然而过,转眼,已然临近酉时。
一太监迈着小碎步,匆匆而至,躬身道:“太子,皇上御驾已至,开宴在即,请快入席。”
太子摆摆手道:“知晓了,退下吧。”
“平南王,请”,太子面露笑容道。
“太子请!”
拾阶而上,玉之温润似可透鞋而入;观眼前之楼,人于百里依可见。
金瓦银铃,余暮之下,其芒灼灼,巨木为柱,雕花其上,鸿扇为门,其色夭夭,雕以百花,覆以山景,遥遥望之,心自澎湃!
入殿,众人已至。
见太子至,忙起身拱手相迎,而至于其身后的鸿睿,众宾客仅微一拱手,便自归位,似不愿亲近。
鸿睿撇嘴一笑,看来此宴虽算不上鸿门宴,可透出的那股子敌意颇重。
鸿睿随一众人等纷纷落座,也无人上前客套,鸿睿也是图一清净,自己端着茶盏,轻抿细品,自得其乐。
余光一瞟,不经意间瞧见一锦袍男子,以金丝束髻,两鬓青丝微垂,一手玉扇,正眼神阴鸷的瞧着鸿睿,见鸿睿望来,忙眼神恢复清明,微微一笑,举杯遥敬。
邻桌的太子见状,轻声道:“此人便是端木芫,端木与上官联姻,因上官家之女无法生育,便将此子自小过继给端木家,其人心思缜密,颇得皇后欢喜。”
“哦,这便是上回太子曾言及的那位欲借皇后之势娶冰心的那位?”
“嗯,正是。此人虽姓端木,却自小喊皇后姑姑,用心入微呐!”
“据闻此子诗才之名在大周颇盛?”
太子撇嘴不屑道:“青楼女子与闺中女子便是最爱此人之诗,一部劳什子《芫词清曲》迷倒一群无知少女,恨不得与其私定终身,本太子却最是瞧不得此种伤春悲秋的词曲。”
正说话间,宫乐起。
周皇携皇后共至望鹊楼之宴,一众宫女太监随行伺候。
众人见状,齐齐起身恭迎,待皇上皇后落座,齐声高呼道:“拜见皇上万岁,拜见皇后千岁。”
周皇面露笑容,挥手道:“众卿平身!”
“谢皇上!”
周皇与皇后列席而坐,眼光微扫间,已然见到鸿睿。
周皇笑道:“朕久闻齐国出了个不世战神,年轻而勇猛,足智而多谋,以千人之军敢敌数万众,以一人之勇敢冲杀敌阵,端得是匪夷所思,朕初始不信,后兵部不断来报,便渐信了。”
鸿睿忙拱手笑道:“外臣惶恐,皇上高赞矣!战阵之上,向死而生,唯不惧死者方可活。”
“好,好一句唯不惧死者方可活,乃豪迈之言,亦乃真心之言。年轻真好,朕若年轻二十年,今日保不定与平南王较量一番。”
“皇上精神矍铄,身形巍峨如泰山,有不世之雄才,有惊天之伟略,乃世间之英雄矣!”
“哈哈哈,平南王这话说得朕心中舒坦,只是,这身形巍峨如泰山,异日平南王完婚,朕可不是真就成了泰山了,哈哈哈”
众臣皆畅笑不止。
“平南王已至我大周数日,可甚习惯?”
“禀皇上,一条浔河由齐入周,周齐二国一衣带水,世代之友邻,共饮一江水,此番前来,便如访亲,心甚喜,情甚切,无不惯,甚好,甚好。”
皇上捋须畅笑道:“明明是来此娶亲,却非说成访亲,平南王实乃一妙人!”
皇后掩嘴轻笑道:“皇上,这平南王年轻而风趣,冰心嫁于此人,倒是乐事不少。臣妾初始尚担心武人粗犷,此番见来,倒是臣妾臆断了。”
皇上今日看来,心情甚悦,聊了几句,便吩咐堂下太监道:“开宴!”
顿时,礼乐齐鸣,珍稀佳肴如流水般,随着一众宫女莲步款款纷纷摆上桌案。
皇后为周皇满上一杯后,周皇端起酒杯,笑道:“这第一杯酒,当敬远道而来的友邦贵客,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愿天下太平,愿周齐永世交好!”
鸿睿及一众使臣纷纷起身,执杯躬身道:“周皇万岁,愿天下太平,愿周齐永世交好!”
一杯尽,复一杯。
周皇笑道:“这第二杯,朕要敬今日之在座,今日众位当是我大周之肱骨,平大周之乱相,还百姓之安宁,诸位功不可没!”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推杯换盏,酒意渐浓。
这国宴之上,最怕醉酒失态。周国的臣子此番主场作战,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对面的齐国使臣。
顿时,三五一群,七八一伙,组团邀战。
陈米二位老大人,人老成精,左突右挡,加上海量傍身,自是持重有度。
周国众人眼见,两位酒场神仙,一时半会儿难以拿下,遂把心思动在鸿睿身上。
熟料,鸿睿酒量更是惊人,周国的方战大将军,素以快酒闻名。只见他早已命伺从提来酒坛,一手勾着坛口,看似酒多之状,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到得鸿睿近前。
只见他粗着嗓门道:“在下大周虎贲将方战,久仰平南王威名,景仰之至,携酒而来,欲共谋一醉,平南王可敢往乎?”
鸿睿瞧了瞧案上之酒坛,怕不下五斤。
可眼见着对方杀上门来,退是退不得了,算了,战吧!
鸿睿起身抱拳道:“久仰虎贲将军方战之名,今日相会,当属缘分,本王当同往!”
说罢,转身,命伺从提来一坛酒,揭开纸封,提至二人跟前道:“客随主便,方将军说如何个喝法?”
“干了!”
“干!”
提壶相撞,随即凑近壶口,酒水如泉,倾泻入口,其势甚猛,却点滴未洒。
须臾片刻,酒尽,二人倒置酒坛,滴酒不剩。
二人顿觉对面之人颇顺眼,“哈哈”畅笑,互击对方前胸一拳,已然便似多年老友一般。
正在此时,对面席中传来一年迈之声:“老朽大周鞍山书院学士薄沂艋,闻平南王幼时便已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更被坊间传为“麒麟儿”,人说才情如醇酒,时日愈久愈醇香,刚巧今日齐聚一堂,我鞍山书院几名不入流的弟子亦随老夫至此,平南王可愿与其斗诗否?”
鸿睿抬眼望去,却见一皮肤褶皱如陈橘,上缀点点老年斑,眼光炙热,嘴角挂笑,可怎瞧怎一个不怀好意啊。
鸿睿笑道:“老先生说笑了,本王一届武夫,可是做不了什么诗,传闻谬矣。”
话音方落,不远处又传出一道声音:“平南王过谦了,老夫大周督抚旬幸,曾到访贵国。曾闻平南王甚喜风雅之地,于诗酒美人之道颇具美名,正巧,老朽的两位门生也在此,不妨良辰美景博一众乐。”
鸿睿微皱眉,心中暗道:“什么叫诗酒美人之道,这不是变着法说本王流连烟花之地吗?”
鸿睿笑道:“薄大人,旬大人,蒙二位大人如此盛情相邀,本王亦不忍拂了二位面子,便自勉强附庸一回风雅吧,可却不知,这斗诗当是如何一个斗法?”
薄沂艋一手抚须,笑道:“这斗诗嘛,首当抓阄,以定其序,皇上御笔亲书一字,此字当为第一人之诗作首字,而第一首诗的末字便是第二人之诗作的首字,以此类推,循环往复,当其中一人对不上诗,该人便算落败,其后之人接上一人继续。”
鸿睿抱拳笑道:“谢老先生指点!”
皇上此刻,亦兴趣颇佳,拍掌道:“好,朕许久未闻新诗了,此番便欣赏一番青年才俊的佳作!”
众人下场,互相见礼。
一头戴青色文士巾,面色白净,额头高阔而亮之人道:“在下鞍山书院彭佩傲。”
一个头矮小,双眼眯缝之人抱拳道:“在下鞍山书院胡广凌。”
另一人绸缎华服,脖颈甚长之人抱拳拱手道:“在下奇梅山庄庄栋。”
最后一人身着麻衫,腰佩玄玉,一柄折扇斜插脑后之人拱手道:“在下江南阙志山。”
周国众人闻言顿时一阵惊叹道:“诗坛四峻齐聚!了不得!快,快取笔墨纸砚,好诗将出世了!”
底下一阵手忙脚乱,伺从忙不迭四处寻找文房四宝。
鸿睿拱手道:“在下齐国平南王罗鸿睿。”
众人互相拱手行礼。
一太监举着一木盘至众人前道:“请诸位抓阄。”
众人也不客气,纷纷取过木盘内的纸团。
鸿睿打开,其上写着一个“五”字,无奈摇首,但随即坦然,胸中诗词万千,何惧之有。
皇上抬手落笔,写下一字。
一公公取过,举字过顶,高声道:“皇上赐字“鹊”!”
胡广凌思索片刻,沉吟道:“鹊鸣暖东阁,林野遍春色。冬消寒且止,临风曲台尽。”
众人品鉴许久,摇头闭目,嘴中反复琢磨,忽然爆出一阵叫好之声!
“好一幅鹊鸣春启图!”
庄栋嘴角带笑,沉思片刻道:“尽此数州内,梅花扶院吐。浮云随春来,争蔽日月光。”
众人又是一番品鉴,自是喝彩多多,薄大人点评道:“好一句“争蔽日月光”!其蕴颇盛,似浮云轻漾,似春日薄暖,妙哉!好诗!”
彭佩傲嘴中轻念数遍“光”字,眉微蹙,复展眉,笑道:“光耀望鹊楼,韵入仕女弦。
曼曼轻入耳,妙域三时殿。”
“嗯,以音入诗,以四季之暖凉喻琴音之轻疏缓急,妙!”
阙志山皱眉轻念“殿”,待得许久,道:“殿宇馀丹绀,遥望居延路。轻年有人老,醉后著鞭去。”
“哈哈,阙兄,看来你是准备醉酒扬鞭,策马归家啊!”
“嗯,略涩,却不能说不是一首好诗!”
此刻的鸿睿早已不耐,听着酸诗,颇感无趣,遂取来几壶酒,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轮到他时,举杯饮下,嘴中啧啧道:“一个去字,嗯,稍等。”
片刻后,缓缓念到:“去年马上折梅花,今夕匡庐度年华。四面繁英拂槛开,帖雪团霞坠枝亚。”
周国众臣闻诗,品鉴许久,忽然爆出喝彩声道:“生动而舒缓,意境徐徐,妙景,妙境!好一幅冬日游山图!”
喝彩声源于太子,可忽有一声不淡不咸道:“匡庐乃在洹国,平南王莫非去过洹国?可齐洹交恶,平南王怎会去得?”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
鸿睿循声望去,不是别人,却正是端木芫,正一脸坏笑的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