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一帆睡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手机铃声一遍一遍地响,懵了好久才搞清楚自己在哪里。孟琦琦也连续一周没有好好休息了,身体力行地照顾病人是件非常辛苦的事。
她刚想起身,却被吕一帆拽进怀里。
“现在几点了?”孟琦琦的手在吕一帆光滑的皮肤上游走。
吕一帆说:“下午四点,嗯,晚上还有一堆事儿。琦琦,接下来这半年我可能会特别忙。”
孟琦琦支起身子问他:“项目启动了?”
吕一帆嘴角微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自信地说:“这次终于可以当把庄家了。”
齐修远决定先瞒着妈妈,她本来身体就不好,告诉她除了平添烦恼,再无益处。
这段时间除了孟琦琦一直陪着她,课题组的小曹来得也比较勤,每次都买一大袋子水果,他的殷勤程度似乎超越了老板的交代。
齐修远多少有点过意不去,把自己之前写的一段算法拷给了小曹:“你回去再调整一下你的程序,看看结果收敛吗。今年不能再延期了。还有啊,你不用过来了,都是女病人,你来也不合适。我马上就出院了。”
小曹拿着齐修远给他u盘,抓着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那你出院了,谁照顾你呢?”
齐修远瞅他一眼说:“你管那么多干嘛?赶紧回去把你论文整完。”
孟琦琦虽然在北京待了半个多月,可远程办公一直都没停,公众号已经发布了四篇文章,而严瑾却对阅读量耿耿于怀。
孟琦琦说:“不要以为随随便便就能成为爆款,咱们做公众号的目的是提醒别人我们的业务范围,所以频率比内容更重要。”
不过严谨在论坛上持续发帖,逐渐获得一些反响,开始有人向她私信询问保险。只是从咨询到买单,还有很长的路,严瑾不免焦躁。
孟琦琦鼓励她:“质变之前先多问问自己,量做足够了没有。再多点耐心。”
这边放下严瑾的视频,孟琦琦马不停蹄地赶到顺义见几位全职妈妈,她们住在同一片别墅区,孩子们上同一所贵族学校,丈夫都有着令人瞩目的事业,而她们自身也都条件优越,甚至一多半都是名校毕业。
全职对她们而言,只不过是特殊人生阶段中的一种生活方式而已。脱离社会没有价值感?这样的问题对她们而言根本不存在。
不得不说面对这群跟孟琦琦同龄的人生赢家,她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就仿佛山坡上仰望山巅上的人。
离开顺义赶往三里屯,孟琦琦又见了一群单身女贵族,这几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都是小蔓姐圈子里的人,冠以艺术家的头衔,她们对生活又是另一种态度。
难得在急躁的城市里还有这样一群肆意潇洒的人,她们的话题也早已脱离婚姻和孩子。
其中有个女舞者,正是上次舞剧的女主,她说:“如果不想生活留有遗憾,可以趁年轻去冻个卵啊,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还是有后悔药可吃的。”
等吕一帆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他浑身的烟味儿,鼻头红红的,“我开始怀念以前单纯做分析的日子了,至少不用被动吸这么多二手烟。”
孟琦琦早帮他放好洗澡水,准备好干净的睡衣,吕一帆只草草冲了下,忙打开电脑开始回邮件。
孟琦琦计算过他每天的平均睡觉时间,通常不超过五小时。三十岁的男人大多会过劳肥,但他却越忙越消瘦。
“一帆,你总这样不眠不休的,身体能吃得消吗?”孟琦琦心疼地问。
吕一帆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说:“其实还好,我本来就觉少,怎么?担心我了?是不是你好朋友生病,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孟琦琦从身后搂着吕一帆,轻轻揉着他半长不短的头发,说:“你不是说要及时行乐吗?可我看你过得像个苦行僧,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吕一帆眯着眼睛像是在孟琦琦怀里假寐,只片刻后,他便重新抖擞打开一堆图表程序,像是安慰孟琦琦一般,“宝贝,等忙完这一阵儿,咱们出去玩儿一趟,你想去哪儿都行。”
孟琦琦和吕一帆返港之前,齐修远执意邀请两人吃饭,吕一帆退掉应酬,陪着孟琦琦欣然前往。
本来齐修远要请他们吃牛排,吕一帆却执意要去撸串儿,他一身休闲打扮,和学校里的研究生没有多大差别。他坐下来也不客套,北冰洋烤小腰显得熟门熟路。
他笑着说:“其实中关村这边儿我也很熟,小时候集训就住在这附近,后来考托考g也在这附近。”
齐修远问:“听琦琦说你本科是少年班啊?”
吕一帆说:“也不算少年班,只是当时竞赛得奖的有几个年龄偏小的,直接被特招了,开始都跟着上基础课,大二以后开始分专业方向。”
吕一帆帮两位女士把饮料续满,忽然很好奇地问:“琦琦本科和你不是一个专业啊,你们怎么成室友的?”
孟琦琦和齐修远听了,相视一笑。
齐修远本科读的机械工程,那一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们专业只招了一个女生,于是就被安排在统计系的宿舍里。
“所以琦琦也算是你们专业里的异类了吧?”吕一帆看了一眼毫无理工科特点的孟琦琦。
“我是调剂到统计专业的,那几年经济学是热门。不过我后来也算曲线救国了。”
对于孟琦琦来说,考入名校是第一目标,至于专业则是看重就业前景。所以她时常羡慕那些拥有热爱的人,比如像齐修远。
齐修远却笑着说:“可能我这个人本来就比较无趣吧,没什么爱好,所以报了机械工程,开始学的时候也枯燥,但是学着学着就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了。”
孟琦琦把头一偏,问吕一帆,“你小时候有什么梦想吗?”
他微微一笑说:“我小时候想当个黑客,多酷啊!”
孟琦琦打趣道:“你小时候不是喜欢看星星,要当物理学家的吗?”
去紫金山看星星是吕一帆儿时唯一的娱乐,他也一度认为当一个物理学家是他的梦想。直到他顺利升入大学,脱离了父母的监管,他忽然觉得有点无所适从。
变化是从有天早上,没有人叫他起床,他误了整堂实变函数课开始的。他打开下铺的台式电脑,偷偷打了局魔兽世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事情的败露是从班主任老师核对期末考勤的时候露出端倪的。当时的英语口语课需要去机房上,而另一门编程课也在机房。老师敏锐地发现吕一帆这两门课有一个时间段儿重合了,这就说明有人替他刷机。可等一问他们班同学,才发现吕一帆这个学期压根就没去过机房。不仅没去过机房,连课也不怎么去上。
班主任拿着吕一帆貌似不错的成绩目瞪口呆,连忙回去翻期末卷子,这一翻差点儿没气吐血了。这下吕一帆的问题可就严重了,请他父母的直接变成了院领导。
吕一帆的父亲是一位转业军官,比他母亲年长许多,显然经历过不少风浪,但是听到老师说吕一帆居然黑到学校教务处系统,私自篡改成绩,差一点儿没背过气儿去。
他挥手就扇了吕一帆一个大耳光,爆喝道:“你这是犯法!”
吕一帆当时还不满十八岁,瘦得像个麻杆儿,一学期没剪头发,被父亲一巴掌扇得像只没立住的拖布,啪地倒在地上,再坐起来一边腮帮肿着,鼻血啪嗒嗒地往下流。
吕一帆母亲是位极端庄秀美的妇人,看儿子被打出血,一下子就心软了,搂着孩子哭道:“他还小,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吕一帆却眼神挑衅,下巴扬得老高,满脸的不服气,他冷笑说:“学校做那破系统,活该被攻击。”
这时一直坐在旁边不吭气的中年人,忽然笑了一声,问他:“你说,咱学校的系统哪里破了?”
吕一帆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抹了一把鼻血满不在乎地蹭在裤管儿上,说:“给我台电脑,我指给你看。”
其实在那个中年人看来,吕一帆的所谓黑客不过是些雕虫小技,但这孩子观察力惊人,时机把握非常精准,他拍了拍吕一帆的肩膀问:“我倒想问问,成绩录入系统后,你为什么选这个节点进入呢?”
接下来才是让中年人惊艳的地方,吕一帆收集了所有专业的成绩登入数据,做了一个时间分布模型,他说这只是一个学期的数据,只能草率地选一个相对区间黑进去,所以也算赌了一把。
中年人重重地拍着他说:“孩子,你有钻研这个的时间,干嘛不去上课啊?”
吕一帆的回答也很简单:“上课?没劲。”
每年重点大学里都会有个别学生沉迷网络,对现实生活失去兴趣,通常都需要心理干预,但吕一帆又不太一样,他是个快乐阈值非常高的孩子,一旦生活失去挑战,就很难再找到让他感兴趣的事情了,包括玩游戏。
中年人翻看了吕一帆入学后的成绩,数学建模和编程类课程远比比理论类课程突出多了,于是说:“小伙子,有空来旁听我的课吧。”
吕一帆瞅他一眼,中年人郑重其事地说:“我的课叫网络安全技术。”
然而大家始料未及的是,唤起吕一帆新的生活热情的,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女生,女生虚无缥缈的一句“我们美国见。”就让吕一帆放弃保研,毅然决然跑到美国,学他并不擅长的量子场论。
吕一帆的选择让中年人有点惋惜,他不无担忧地对吕一帆父亲说:“这孩子太狂了,一路太顺了,就怕他心性不稳,以后会跑偏。”
齐修远对吕一帆早就留了心,她之前项目合作单位的负责人就是南大毕业,曾亲眼看着吕一帆父母送他入学,他当时恐怕还不到十六岁,看上去就像祖孙三代。
吕一帆那看似谦和的眼神中隐藏着一丝轻狂,而孟琦琦看向他时却满是迷恋,齐修远心中不禁隐隐担忧,这能是个和孟琦琦踏实过日子的人吗?或许此时此刻他们爱得炙热,但总有一天恢复平静,他能给她平稳的生活吗?
临别时,孟琦琦紧紧拥抱着齐修远,动情地说:“照顾好自己,我每个月都过来看你。”
齐修远却看着路灯下的吕一帆,目光凛凛地说:“对她好一点,遇上她是你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