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上郡被占领的第四天。
在蒙恬与联军交战一个月以后,伴随着头顶两人战斗结束而宣告失败。
听闻前线溃败,大军逃散,已不知去向。
上郡的沦陷,倒也不是因为蒙恬以及戍边的秦卒。
主要原因在于黑袍人,以及他所带领的上万稻草人甲士。
每过一城,就有数万凡人被夺了三魂七魄,化为稻草人甲士,以至于甲士越发庞大,最后竟有十万甲士。
这是引魂幡的极限。
这是炼气士公然对凡人动手,但奇怪的是竟无一人站出来制止他。
只是白衡听闻一个传言,但也不算听闻,是云河直接传信于他的。
信中说的是,紫霄宫因为要对付塞外神庙,所以无力对黑袍人进行制裁,而太华山的炼气士又因为大法师那边过于棘手,牵制了整个上郡的道门。
而今,上郡可以活动的炼气士,就在定阳县城以及那些隐世道门之中。
道门弟子又又又下山了。
这已是今年的第三批了吧!
白衡扶额长叹。
但这一次下山的,大半都是第二境的炼气士。
第一境的炼气士经历了两批下山热潮之后,山上已所剩无几,所以这一次,干脆就让第二境的炼气士下山,让第一境的炼气士留守。
所谓留守,变相的说是保护,毕竟就靠这些第一境的炼气士守护山门,安全程度怕是也说不过去。
因为道门弟子下山救人,所以定阳成了上郡最后的曙光,是唯一的一座灯塔。
主要是因为定阳这边有一个疯子在。
虽然定阳并未他的踪迹,但一旦对定阳动手,只怕他也能瞬息赶到。
黑袍人干脆放弃了定阳。
一座城而已,让与你们又如何?
你们还能翻天不成?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赶尸人不好惹。
动辄分身上万,那场面太过吓人。
定阳的炼气士越来越多,随着云河到来,联盟虽然初次成立了。
联盟成立,也不是为了把黑袍人打回去,或是把这些甲士打死,最主要的还是救人。
上郡中,惨遭屠城的城池不少,但也有不曾遭遇屠城的地方。
虽说此时犬戎人进不来,但谁知道他们何时能进来?
真大开门户任犬戎人闯进上郡,只怕又会是一场场血腥的屠杀……
既是牵头人,又是太华山当代的门主,众人将云河送上了盟主之位,白衡就差卸下印绶,交上司天鉴了。
不过那东西毕竟是人间权力象征,云河也不敢收。
让白衡好好保管着。
然后就将白衡赶出了定阳县城。
别的城,负责人都是三人的小队,到白衡这里,人也不派,但是跟着两个女鬼。
很明显,云河将月以及姬玥儿也算作了劳动力,月也就算了,姬玥儿就是个划水的。
肤施!
白衡隐藏在云端之中,看着眼前这座城市。
城池依旧是那座城池,但看起来却有些陌生。
城外有军营驻扎,这些稻草人甲士扎起十里连营,看的白衡直想放火。
但他忍住了!
以避水诀入水,又以遁地术入城,白衡只希望自己没有被人看见。更希望云河送给自己的符能够靠谱掉,能真像他所说的那样,完全的遮蔽人身气息,除第四境侦查之外,再无他人能找得到。
不过说句实在话,白衡至今都不曾明白,为何云河会派遣他一人到这肤施县城来。
虽未进城,但白衡早已听说过一些信息。
就比如肤施是反叛军的大本营。
就比如,此处是那第四境的黑袍人休憩的地方。
类似的还有,这里是城中甲士与上郡之外狼兵的会师之地。
总而言之,肤施就是一处龙潭虎穴。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而云河却让他独自一人前来此处,这让白衡不禁怀疑是否是自己哪里惹到了他。
白衡从城中某地钻出头来。
城内外所见皆不同。
城外看见的,是与日常肤施无二区别的城。
而在城内看见的,却大有不同之处。
街道上,迎风招展的红色旗帜,被改造的怪异房屋,那种极度扭曲的装修风格让白衡觉得是否是自己来错了地方。
最为诡异的该是头顶的明月。
那是一轮玉璧,高悬苍天之上,遮盖住日月星辰,红色通透的月光撒向人间,地上人影憧憧,却是一个个扭曲的小鬼,它们跪在地上,向上跪拜,仿佛在朝拜着这一轮赤红的月亮。
“怎么了?”白衡耳边响起月的声音。
但这声音明显不是问候他的。
她正站在姬玥儿身边,一脸担忧。
姬玥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觉得好熟悉?这场景,好像是我梦中曾见过的!”
梦?
白衡响起那夜槐木之下姬玥儿所说的梦境。
明月高悬,凡人朝拜……
鬼的梦境,能通未来吗?
“勿要多想,兴许是你的错觉呢,你若是觉得累了,困了,就暂回我身上休息吧!”
姬玥儿看了看天上悬挂的玉璧,她的目光被一口银色的棺材所吸引,她觉得古怪,但看了眼身边同样向上看的白衡与月,他们眼中的异常,并未如自己这样。
是多想了吗?
这该死的梦!
她点点头,化作一缕青烟,飘进了白衡的肩膀。
就在此时,银色棺材突然震动了一下,轻微的震动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你也一样,若是累了,就先休息吧!”白衡看了眼身边的月,取出一块槐木来。
“先生,我就不用了,这偌大的城,只靠先生一人,只怕也很吃力,且让我为先生做些事吧!”
白衡拗不过她,只能让她跟随自己前行。
白衡走在街道上,但好像隐身了一样,谁也看不见他。
看来云河的符还是有些用途的吗!
听往来的黔首说,周天子即将入主肤施,所以要将肤施改造成另一个镐京,作为周天子的居室。
这些黔首身后或是背着沉重的木料,或是拉着石料,举步维艰地前行。
身后是可能随时扬起鞭子的贵族。
不过,贵族肤色黝黑而握鞭的手粗糙难看,至于黔首则肤色白皙,一双手更是细嫩光滑,这看起来黔首更像是贵族,而贵族更像是黔首。
众人身份已颠倒了。
只怕颠倒的并非一个两个,城中秩序怕是已完全颠覆。
就如眼前这般,黔首成了贵族,而贵族成了黔首。
白衡行走于街道之上,所见所看,皆是如此,街上,秦吏成了刑徒,而刑徒成了秦吏。
往来的新生贵族们,他们穿金戴银,佩玉挎剑,看起来富贵逼人,走在街上,也大气了许多。
手一挥,身后就有仆从走上来,奉上金银,买买买,无论是食物还是布匹,无论是古董饰品还是礼器,无论是奴隶还是宠物,大手一挥,就是买。
反正有钱嘛,买些此前没能力买的,过着此前奢求向往的生活又有什么不行。
“君子啊,这就是你们的生活吗?没想到我赵三也能过一把当君子的瘾!”
那富贵逼人的贵族,拉来一位为他开路的少年说着。
少年不语,默默地承受着,但白衡见他微张的口中,是被削掉仅存的舌头。
那贵族一脚踢向少年,少年吃疼,直吸凉气。
“没意思,我们回去好了,家中娇妻美妾尚等着我呢,岂能让佳人独守空闺!不得不说,你的姊妹们,贵族的子女们,就是好……”
主变成仆,仆变成主人!
白衡冷漠地看着这些!
他救不了这些人,真正能拯救他们的,只有秦军。
只有收复上郡。
但这何其困难。
这些享受着主人富贵繁华生活的仆从已经痴迷于此了,他们成了上郡的新生贵族。
而这个新的贵族,会死死的维护住他们的利益,好让这种生活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要做到这样,就会拥护给他这种生活的黑袍人,而不会拥护将他从贵族重新变为低微下贱的仆从的秦卒。
下一次秦军再来时,面对的就不仅仅是过万的甲士,还有这些新生的贵族。
颠覆了上郡秩序的黑袍人用的好手段。
一举将统治上郡的贵族和秦吏变成了仆从和刑徒,而将憎恨贵族自己憎恨秦国的刑徒来维持上郡的基本秩序。
虽然各地混乱不安,但这些人的确能算是自己的力量。
白衡看着街道上飞扬的赤色旗帜。
看着这逐渐被改造的肤施城池,或许不日之后就会改名为镐京。
想要重复周朝的统治的黑袍人,本质是在搞历史倒退,他永远也不可能成功。
只不过,他的妄想,却苦了这些黎民。
白衡在街道上走了许久。
如何将这些人带出去,其实是最大的问题,能偷偷潜入肤施,已经很幸运了。
该死的云河,也没说告诉自己办法。只能靠白衡自己了。
但首先白衡要做的,是在这城中找一落脚地。
许久之后,白衡眼中出现了一面墙。
墙的另一边,有另一方天地。
这便是他在肤施的落脚之处了。
想到这面墙的瞬间,白衡心中也有了主意,或许能将城中之人带到此处来,将他们塞进墙壁里的世界来。
想到这里,白衡便开始于两个女鬼商量细节。
让她们两个鬼先将老人和小孩带来,然后是残疾人,女人,最后才是身体健康且强壮的男人。
白衡用脚丈量这里,此处应该能容纳千人。
千人,这就意味着其他人,只能另想办法了。
等到太阳出现时,白衡就已经进入了墙壁之中,一直等到月亮出现,他才走出墙壁。
得先把李由他们找到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