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7-08
戌时光景,马车稳稳的停在了柏王府门口,等待开门。在车上听得分明,福禄福禧两兄弟的声音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冲过来——“哟,安哥儿,怎么到这个时候才回来呀!”
“我们都为你捏着把汗呢,别说哥哥不提醒你。”
“这不才办完差嘛,怎么了?”安哥心不在焉的说着,感觉他们有些奇怪。
“你倒是悠闲,咱们小主子都回来多时啦!”
“小主子?”安哥愣是没反应过来。
“是啊,世子他早在前厅跪着了,你怎么偏偏落了单?”
“啊?”安哥又惊又怕,脸都抽动起来。车里的薛岩和漾儿也听得冒了冷汗,难道他们出府的事情被发现了,柏荣怕牵连到沈冰黎,自己领了罪?
那兄弟俩又补充说道:“了不得了,王爷才进门就大发雷霆,脸都是绿的,你呀赶紧过去候着吧,说不准要连带着一起罚呢。”
完了,安哥吓的魂飞魄散,哆嗦着说道:“王爷他在等着我呢?”
“没个准啊,老太师也在呢,事情闹大啦!”
啊?这话又有些不对了,老太师不就是韦太师吗,他怎么凑这份热闹?噢,再一想,他是萦萦郡主的外祖父,外甥女私自出府责备教训也是份内之事。今天真是凶多吉少了,怎么没遇上一件顺心的。薛岩的手心都在发汗。
安哥再顾不得跟他们唠叨,急忙甩起鞭子抽打马匹。又听到福禄福禧在后头继续念叨道:“世子平时斯斯文文的,脾气也好,这回胆子也忒大了。儿女婚事向来父母做主,哪里由得了自己,他竟然顶撞王爷想要悔婚另娶,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偏偏看上那个……唉!”
“可不是嘛,傅家现在炙手可热啊,再不喜欢先娶回来放家里呗。哎,弟弟,我们最近可得留点神,不能给抓了错处……”
声音渐渐模糊了,关键的那几句话却听得真切。原来不是他们的事露馅了,是世子他惹事了。昨日听冰黎姐姐说起过,柏、傅两家将在下月定亲,现在已经是月中了,时间紧迫,一定是世子不愿意接受这门亲事所以惹得柏王爷发怒了。
“漾儿,我们去前厅看看。”想到世子哥哥和沈冰黎的无望,她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心里升腾起一股冲动想要去帮帮他们,至于怎么帮暂时还没有计策,先见了面再说。
漾儿阻拦道:“没有用的,皇上定下来的事情谁能更改?姐姐不要耍性子了,您去了也于事无补,而且老太师也在那里,他是个火爆脾气,韦夫人什么样他也是什么样的,您又何必去招惹。”
“可是……”她心有不甘,难道就让世子哥哥白白的跪着不成。她也明白自己去了未必帮得上手,只是想尽份心,看看他并劝慰劝慰。不过漾儿说的也有理,而且韦夫人此刻必定在那,但凡有是非的地方都少不得她,先忍一忍吧。
立刻又想起了另一个人——冰黎姐姐,这会应该是她最难过的时候了。
“那我们去探望冰黎姐姐吧,她一定不好受。”
“好,不过我们先回园子再说。”
“嗯。”
她们现在还穿着男子的衣衫呢,得回去换过装束才能露面。不过两个“男人”堂而皇之的出入灵定园显然是不能够的,她们再次动用了那道偏门,迂回曲折的绕到了后院。
长廊上孤零零的挂着一盏灯笼,随风摇曳,甚是凄凉。除此之外偌大的园子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屋里居然没有亮灯!她立刻有了期盼,是跟上次那样吗?他来了,正在里面等他吗?她的脸热热的,呼吸也急促起来,若他看到她现在的打扮会不会笑话她,或者满满的感动?她是为了他才冒险出去的。
才走下几级台阶步入长廊,一个黑影蹿了出来。薛岩不惊反喜,是司莽吗?她激动的抓住了漾儿的手臂。
那黑影跪地说道:“世子,郡主累了,现在已经睡下了,您改日再来好吗?”
世子?听说话的声音正是亭儿。
薛岩对着漾儿看看,又回头看后面并没有其他人来,叹口气道:“傻丫头,抬起头来,看清楚了再说话。”
“咦?”亭儿狐疑的盯着她宽大的袍子,再慢慢上移,辨认确实后立刻欢喜的叫道:“哎呀郡主,您可回来了,您和漾儿姐姐可回来了!”
这丫头一定在家担惊受怕了许久,本来就笨手笨脚的,唉,苦了她了。
薛岩让她赶紧起来,又指着黑漆漆的房间说道:“谁来你都说我睡下了是吗?”
“嗯,您不在,漾儿姐姐也不在,奴婢心里没底啊,哪里还敢点灯,奴婢怕惹了其他人来就不好对付了。”
薛岩的心里怅怅然的十分消沉,原来不是他来的缘故,好没意思。
此刻无暇深想,回到房里迅速换了服饰妆容,又匆匆的吃了点东西充饥,两人便心急火燎的赶往西园去了。一则想说声谢谢,二来用心慰问一番——冰黎姐姐的双亲远在塞外,意中人又即将重订白首,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得到,似乎一无所有了。
果不其然,进了西园,才转过竹林,一眼便看到了手足无措的康儿,两只眼睛红红的跟害了病一样。
小丫头看到她们来眼泪更甚,这景象倒让薛岩慌张起来,康儿如此,她的主子更是好不到哪里去了。
“康儿,你不要着急,我们有话慢慢说。”
“郡主,您知道吗,世子他……”她扑到薛岩怀里,暂时忘却了自己婢女的身份。
薛岩安慰道:“我刚刚听说了一些,先不哭啊。冰黎姐姐她怎么样了?”探头看向里屋,灯是亮着的,却不见有人影闪动。
“不好,非常不好。晚上勉强吃下的那点东西全都吐出来了,也不说话,刚才把自己反锁在里面,再也没声息了,我怎么喊她她都不理我。”
薛岩帮她抹去眼泪,让漾儿陪着说会话,自己走上前敲门道:“姐姐,是我,开个门好吗,让我进去坐会可以吗?”
没有回音。
她再次说道:“我刚刚回来,今天多谢姐姐帮忙。有什么事我们谈谈好吗,您一个人憋着只会伤了自己的身子。”
仔细听了听,还是没有声响。她继续坚持道:“姐姐,您在听吗?回我一声好吗?”
依然没有动静。
漾儿上来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说道:“别白费力气了,冰黎小姐素来脾气犟,心里烦闷的时候谁也别想让她开口,郡主,您歇歇吧,我想她心里明白的很。”
话虽如此,薛岩哪里能够放心,耳朵紧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没有听到什么,心里怕她会想不开,漾儿说道:“不会的,您不要多想,让她静一静也好。”
真是个有性格的女子,若是换做自己不知道砸了多少东西,哭了多少回呢,想想都觉得脸红。人与人之间果然是需要比较的,依照现在的情形,她还能这样隐忍,一个人默默的吞咽苦水,而不是跑到前厅哭哭啼啼,一定是顾忌着世子的身份和前途。由此可见她和世子哥哥的感情一定很好,不会像自己这般动不动开闹,唉,说来说去自个这脾气还是要改改。
锦年,锦年,她心里默念着,又在想他了。
漾儿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她,她的脸上讪讪的,心底直抱怨自己不分场合。幸亏康儿正在伤心没有留意这一幕。
三人在门口的小石凳上坐下,细究起白天发生的事情——原来世子一早就过来陪沈冰黎了,直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柏王爷黑着脸冲进来带走了他,对她倒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看柏王爷的架势是出了大事,西园这边立刻派了个精明的小厮前去打探,这才知道世子昨天去了太师府,恳请外祖父能向皇上递个折子说明原委——他不想跟傅家小姐定亲,他只要沈冰黎一个人。为这事他焦虑了多日,六神无主无人可求了才求到外祖父身上的。当时韦太师只道他一副孩子脾气,后来见他越说越激动起了真性情,老人家的脾气也爆发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皇命岂是说违逆就能违逆的,痛斥一番后责令他回去静心思过。
昨天柏王爷有事滞留城外,今天下午才回了京城。还没站稳脚跟呢就接到他老丈人的口信,过去一谈才知道怎么回事,当场就气炸了。两人风风火火的回到柏王府寻找柏荣。
这边厢柏荣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在西园里儿女情长,更加印证了他说过的那些个胡话。柏王爷两眼都冒出了金星——成何体统啊,沈冰黎和自己的长子定了亲,虽说柏芒已经不在了,名分上她还是他的妻子,是柏荣的嫂子,这个臭小子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柏荣当然不服气,叫嚣着说这是迂腐的习俗,人死如灯灭,却要让一个活生生的人陪着一世不得幸福。此话一出,当即被罚跪反省并家法伺候。
柏王妃哭的死去活来,碍于自己的父亲和丈夫在场,她唯有把心疼深藏起来。身为女人,她理解沈冰黎的苦,也明白儿子的用心,可是她做不了他们的主,唯有眼泪是自己的。
韦夫人跟着劝说了一番,跟柏王妃完全是相反的意思。她让柏荣千万别被那丫头迷了心窍,失了理智。说到他和沈冰黎的事情她是一百个不愿意的,谁要做柏王府未来的主妇,她韦映羽肯定要帮着把把关的,不能由着这个傻外甥胡来。
听完这些,除了无奈还是无奈,薛岩沉默了一会说道:“世子走后还有人来找过姐姐吗?”她怕有人趁势对冰黎不利。
“这倒没有,只是小姐自己不开心了,关起门来一个人,我真害怕。”
“怕什么?怕我会死吗?”一个冷彻心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他们回头一看,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不是沈冰黎吗,她怎么从外头进来?三人看向那紧闭的门户,不知她是何时出来的。
“姐姐,您没在房里啊,那里面的人是谁?”薛岩问道。
“谁说里面有人的。”她的声音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活气。
没人在里面怎么反锁的门,这倒是奇了。
沈冰黎目不斜视的走到门口又说话道:“康儿,你从那边的窗子爬进去把门打开吧。”
噢,原来她是从那里出去的,好好的有门不走,偏偏要爬窗,倒也特别。
康儿找了个凳子,手脚麻利的爬了进去,很快房门便打开了。
沈冰黎率先踏进房门,随即一个转身斜靠在门边挡住了后面人的去路。
薛岩尴尬的停住了脚步,听到她懒懒的说道:“我今天很累,什么都不想听,妹妹请回吧。”
她的态度跟昨天判若两人。
“姐姐,我……”
“回去吧,我要休息了。”她的眼里有着深深的绝望。
门掩上的一刹那,薛岩看到了她脸上的苦涩。
她在为自己的命运哀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