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晨,”白嘉祥喝住了还想与陈珈争辩的法医陈,“陈思源说的没有错,别忘了你是警察,你的职责是抓住凶手。”
“队里每个人都很难过,但工作始终要做,把伤感留在心里,不要耽误工作。吴教授,这里交给你了,我希望今早就能看见报告。”
吴修点点头,手术刀继续不停地分离着人体组织,整个解剖室只剩下手术刀的刷刷声和白嘉祥离去的脚步声。
“记录,身重十一刀,两刀致命,胸口和腹部。”吴修掀起死者右侧的胸大肌,“这一刀刺破了主动脉,”又指着左上腹部的伤口,“这一刀,划伤了脾,动静脉主干出血。”
“两处伤口都是致死原因,你打电话让技术中队的人带着作案工具下来,我们通过创口比对来确定行凶者。”说完,他问陈珈,“听懂了吗?”
陈珈问:“不是说犯罪嫌疑人已经自首了吗?”起码在她昏迷之前,片警是这样说的。
法医陈这时才想起陈珈昨日看见尸体就晕了,她对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道:“案发后,我们控制了六名嫌疑人。六人都认罪,都说是自己把人捅死的,与其他人无关。”
陈珈震惊的看着法医陈,想不到还有这种事,杀人偿命,这六人全部不要命了吗?
法医陈恨恨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都是重症患者,想用这种办法来换全家幸福,他们把法医当摆设了吗?”
重症患者?陈珈更吃惊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难不成正值壮年的两个刑警真是被一群重症患者围攻致死?她可接受不了这样的结论,想象中王强定是在追查疑犯时遭遇反抗,一场混战让两名警察受伤致死。
她问:“昨日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
“月牙湖景区杀人案案犯在审讯时交代了给他供货的上家是肖某。据供述,肖某是尿毒症患者,每周都需要到建设路医院做血液透析,当地警方根据他的供述请求队里帮助他们调查此人。”
“昨日是肖某接受透析的日子,王哥找准时间,找准地点,一大早就带着小范便装前往医院。我猜他们打算趁肖某透析时悄悄地将他制服。按规矩,队里一般不会刑拘肖某这种重症患者,我们旨在查证口供,肖某只要承认是他给杨某提供毒~品就完事了。”
“怎料王哥与肖某对话时,一个接受透析的病人看到了王哥身上有枪,他担心王哥会伤害肖某,决定先下手为强……后面的事儿,你都知道,病患劫持警察。”
“肖某一直靠贩~毒挣钱治病,部分患者听闻他有路子,非常想加入他的贩~毒大军。没钱治病是死,靠贩~毒治病或许还有活的希望。死一人,活全家,这就是在场六名病患全部认罪的原因。”
陈珈听懂了,一些必须依靠血液透析活着的病患为了治病不得不参与贩~毒行为。他们主动承认杀害的王强,其目的就是想保住肖某,只要肖某没事,他会拿钱给病患的家属。
她问:“六个人都参与杀害王强一案,不管是谁杀了他,其他人都是协犯,都逃不了法律的制裁,无非就是定罪量刑时轻重不一。这些认罪的患者如何能断定肖某会给他们钱?”
法医陈叹了一口气,“知道毒~枭为什么会想到让重症患者贩~毒吗?其一,他们缺钱;其二,他们不怕死;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些人执行难。定罪量刑后一般都是监外执行,很多患者甚至等不到判决出来。”
“昨天那六人队里都没收拘,让他们全部待在家里,白队派人守在外面。他们不担心被判刑,我们却要担心他们的身体情况熬不过审讯……这是不是很荒诞?”
陈珈怕了,没料到犯罪手段竟已高明至此,更让她恐惧的却是眼前所处的环境。这里是警队,是一个本该安全无虞的地方,可王强的死亡让她有了怀疑,这里真的安全吗?
罪犯很聪明,能够抓住罪犯的警察岂不是更聪明?一旦警察成为罪犯,又有谁能制约他们?
在这里,除了吴修,她谁也不信。这样想着,她不自觉地往吴修身后挪了挪。
技术中队的人很快就将凶器送了下来,六把凶器分别装在六个透明的证据袋里。一把手术刀,一把水果刀、两把裁纸刀、一把锥子、还有书报夹一个。
最先排除书报夹,一看就知道是犯罪嫌疑人随手找来的凶器。锥子、水果刀、裁纸刀不属于医院,应该是有预谋携带。至于手术刀,如同吴修猜测的一般,主要犯罪嫌疑人肖某说是他随手捡起来的。
陈珈扫了一些这些凶器,笃定的说:“右胸伤口是手术刀造成的,左腹伤口由锥子造成。”
法医陈问:“你怎么知道?凭感觉?这样的经不住推敲的证据会被法院发回来补充侦查的!”说着他走出解剖室,应该是去找可以证明陈珈说词的方法去了。
室内只剩吴修和陈珈,他问:“怕了吗?”
“哪有?”
“躲我身后干嘛?”
“用你的视角去检视死者,看一看我们有没有遗漏之处。”
嘴硬的丫头,吴修闪身让陈珈暴露在尸体正前方,再次问:“为什么你不怕尸体?很少有女孩子像你这么大胆,没受过任何培训却一点也不畏惧解剖过程。”
“相比活人而言,尸体不会对我造成任何伤害,为什么要害怕。”说完后,她神差鬼使的问了一句,“你见过很多女孩子吗?”
“恩,每天都能看见,怎么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其实是想问……”陈珈想知道吴修有没有结婚,经历过多少女人,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没什么,当我没问。”
“晚上九点去万利广场等我。”
“干嘛?”
“体能训练,以后出现场用得到。”
“不要,我已经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吴修指了指躺在解剖床上的王强,“他睡得不错。”
陈珈看着被剖开的王强,不知怎地联想起昨夜那个恶心的瘾君子。想到那人满脸不知什么脏病造成的疱疹,手臂上密集地没有结痂的针眼,还有牙床上的血丝,她只觉胃里反酸。更令她无法容忍的是,这人曾趴在她身上,捂住她的嘴还伸舌头舔过她……
法医陈进门就见陈珈正扶着解剖室里的水池狂呕,吴修面无表情的站一边看着。
他问:“怎么回事儿?”
吴修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儿,若是被王强的尸体吓到了,这反应未免也来得慢了些。
陈珈昨夜没有吃饭,早上在律师事务所吃了两片面包。这点儿食物早就被消化干净了,她朝着水池干呕半天也只吐了些酸水出来,“我没事,你们继续。”
休息了一会儿,她总算恢复了常态。猛然想起一件更糟糕的事情,吴修看过她没有穿衣服的样子。这……
回头看了看王强的尸体,她释然了。在吴修眼中,她穿不穿衣服差别不大。从箱子里的衣服看,他对她的尺寸了如指掌。
另一个解剖台,法医陈推来了一块猪肉。他和吴修正用同凶器一样的工具在猪肉上切割出伤口,反复几次后,法医陈得出了同陈珈一样的结论----右胸伤口由手术刀造成,左腹伤口由锥子造成。
他沮丧地看着实验结果,道:“两件凶器上都没有肖某指纹,真是……砰”,他使劲捶了一下解剖床,似乎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吴修看了看,没有多话,“我来缝合尸体,你们填表、签字。”
陈珈拿起趣÷阁在实验数据后面签了字,她将表格递给法医陈时,后者问:“你的趣÷阁迹为什么不一样了?”
“有吗?”
“4号进尸库是你填的表,趣÷阁迹和今天的不一样。”4号距今不过两天,法医陈记得日期不奇怪,只是没料到他还记住了陈珈的趣÷阁迹。
吴修在一旁缝合着尸体,丝毫没有替陈珈解围的样子。沉默在很多时候远比语言有用,他用这种方式告诉陈珈,你若连这一关都过不去,就不要再试图冒充陈思源。
陈珈前一刻还在暗恨自己的特殊能力,为什么要将痛苦的记忆也存储下来。这一秒,她由衷的感谢这种能力,图像记忆自幼就让她拥有非常强大的模仿能力。
“我最近在练习模仿趣÷阁迹,经常变换字体。不信你写几个字,我定能模仿的一模一样。”
“是不是?”
法医陈扯下一张表格,在背面空白处潦草的写下了几个医学术语。
陈珈看过后,也扯下一张表格,在同样的位置写下了一模一样的医学术语。写完后,她将两张纸藏在背后交换几次位置才拿出来问:“哪一张是你写的?”
一样的纸张,一样的碳趣÷阁,一样的字迹,法医陈仔细看了很长时间才能确定哪一张是自己写的,“天啊,那么快的时间,你是怎么办到的?”
陈珈将写有他字迹的纸张倒了过来,“我喜欢这样看,这样看时,字不像字,更像奇怪的符号,我只当在临摹符号。”
法医陈耸耸肩,“就算是临摹符号,你的才能也令人吃惊。不过以后签字时最好用惯用的字体,这样便于管理。”
说完后,他看了吴修一眼,这些事应该由他告诉新人。后者感应到他的视线,说,“把报告给白队送去,他们那边等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