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智一摆手,众少林弟子“呼”地围了上来,眈眈相向。荆松终于停住脚步,居然生硬地说了句:“让开,我不和无剑之人比试。”
达摩院首座福居生就一把铁茬胡子,性情火爆,当下忍不住道:“哪里来的小子,敢在少林寺撒野?好,你会用剑,我等却也不差,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达摩剑法’!”
少林武功本以拳、掌、棍诸法见长,刀剑尚在其次,因此无智急道:“此乃‘九玄剑’,昔日杀人如麻,见者必死,不可轻敌!”福居合掌低声道:“谨遵方丈教诲。不过弟子等近日研制了一套阵法,系自‘少林金刚伏魔圈’演化而来,这少年目中无人,正好一试。”
十八名少林弟子各各持剑,围成了两个圈,互有交错,动中守静,静中生动。这套剑法乃是达摩祖师所创,剑如禅法,禅定玄机,神气劲力通剑锋,有感即应,瞬间即发。如今加入到阵法攻防之中,更加变化莫测。
那荆松却视若无睹,只管向着道士们走去,脚步坚定,胸膛几乎顶到了一名僧人的剑尖。那僧人从未见过如此打法,毕竟心存慈念,正犹豫着要不要刺他个窟窿,萧恩时却看出不妙,疾呼:“荆兄剑下留情!”
已经迟了。一道黑气犹如蛟龙出海,迅捷无比地缠上了那僧人的颈项,眼看便要啄出个血洞,这时周围僧人的四柄剑才刚刚递出一半,眼见就要来不及救,在旁掠阵的福居大叫:“慧方小心!”
“叮”地一声轻响,萧恩时发出的银钩碰在九玄剑上,撞偏了剑尖,慧方“啊哟”大叫,手捂脸颊,血流满面。众僧不料此人出剑如此之快、之狠,阵法未及发动便有人已经受伤,相顾愕然,不敢轻动。那银钩翩然旋转,乖乖飞回萧恩时掌中。
荆松转身,紧紧盯着他,“又是你。”
萧恩时正瞧着手中银钩,淡然道:“是我。”
“如今你可有好剑么?”
萧恩时记起了那日在庐山东林寺中,荆松所言“等你有了一柄好剑,我会再来找你的”,不由遗憾地摇摇头,“还没有。”
荆松冷冷道:“你为何总爱多管闲事?”
“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为何苦苦追杀那几位道长?”
荆松皱起了眉头。以他自小养成的性情,凡事当做则做,从来不愿多加解释。只是面前这人似乎有些与众不同,几番交手,似乎产生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沉默了好大会儿,终于瓮声瓮气地道:“若我说他们几个在前面市集之中强行化缘,掠夺财物,你信么?有一个已被我杀了。”
萧恩时惊异地看看他,又瞧了瞧那几个云台宗的道士,轻声道:“是这样。”不知为什么,他宁愿相信这少年。
道士们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别听他胡说八道!光天化日,贫道们谨守教规,怎会做出此等见不得人的事?”
萧恩时转脸对无智道:“方丈,你看……”
无智面无表情,尚在思索到底哪一方所言为实,荆松突然跃起,连剑带人化成了一道黑旋风,从阵中众僧头顶之上飞过,直扑云台道士。
无智急呼:“道长小心!”
黑风已止,那三名道士齐齐倒在地上,哼都没来得及哼一下,人人胸口鲜血狂喷。
无智方丈脸色沉郁下来。光天化日之下,少林寺内出了命案,无论官府追究与否,或是云台宗前来勘察论理,都要费上好一番口舌与工夫。
萧恩时见势不好,对荆松喝道:“好厉害的剑法,萧某有心讨教几招。兄台不妨与我到寺外空旷之地,切磋一番如何?”说着过去一把拉住他胳膊,“走啊!”
荆松糊里糊涂地跟了出来,“去哪里?”萧恩时摇头道:“这会儿肚里空空,可没心思打架,不如先吃饱喝足,怎样?”
看来荆松也不甚反对这个提议,二人来到山下一座小酒肆,先要了几角酒。荆松道:“是你请我吗?我没有钱。”萧恩时道:“这个自然。”荆松看着酒道:“这些不够。”萧恩时道:“哦,我只是想先尝尝这里的酒怎么样,若是喝不得,咱们就换一处地方。”
果然只啜了一口,萧恩时就把酒杯放下,掷了块碎银子,抬腿就走。荆松也不问,紧紧跟随。如此这般连换了三四个地方,都只嫌酒不好。失望之下,二人索性离了市廛,走上了乡间小径。萧恩时道:“今日倘没有口福,算我欠你的,日后一定奉还。”荆松脸上似也露出淡淡笑意,说话却依旧简短:“好。”
正说着,萧恩时忽然停下,迎风嗅了嗅,旋拉着荆松来到山坡上一处破败的茅屋前,只见柴门紧闭,寂然无声。他用力拍了拍门,好半日才有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响了起来:“谁呀?”
萧恩时纵声道:“我等循着酒香而来,不知可有幸叨扰?”
又过了许久,屋门抖抖地开了条缝,露出张衰老不堪的老妪脸,依旧问:“是谁呀?”好容易听清楚来意,那老妪表情木然,声音含糊:“客官寻错地方了,这里不卖酒。”说着就要将门关上。
萧恩时伸足抵住门边,忙道:“老婆婆,我与这位兄弟行路多时,口干舌燥,想来讨些水喝——自然,有酒就更好了。万望老人家行个方便。”说着便递上锭银子。那老妪尚在犹豫,里面传来了一个更加苍老的声音:“老婆子,谁背着屋子赶路呢?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便请他们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