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短的距离，如此仓促的变故，无人能挡。
这就是暗箭伤人的玄机所在。
暗箭伤人的精华全在一个“暗”字。
利箭瞬间掠至龙正眼前。
如此距离，利箭如约爆裂开来，化作漫天飞蝗，朝着龙正遮天蔽日而下……
豆青已经开始庆祝胜利。
那可是成千上万只毒箭，任何其一便能让龙正彻底成为历史。
前两招的教训，让豆青毅然决然放弃惊吓龙正的初衷，改而将其抹杀。
龙正绝对深藏不怒，他在扮猪吃虎。
豆青又怎么可能给他机会，让他得逞？
那就全力以赴，痛杀之。
大不了之后对主顾解释说，“帝君太脆，根本不堪一击。对不起，是我下手太重。可谁知道他这么不经打呢？”
多完美的理由，多美妙的托词？
既可以保全自己的尊严，就可以完美自己的声誉，简直不要太完美。
然而很快，豆青的脸垮了下来。
他竟然看见漫天的飞蝗成群结队落下，就在离龙正皮肤不到半尺的地方。
这是见鬼了吗？
龙正的身体周围竟然看似存在一堵看不见的墙？
但是，他万万不可能算到这两支利剑是假的，是可以解体的吧？
更加恐怖的地方却在于，这一次，龙正还是端坐原地，纹丝未动。
这真是见鬼了！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根本不可能做到啊？
但他就是做到了！
然而，然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最最恐怖的，竟然是，豆青眼睁睁看着空中有一只手臂飘然而下，一路挥洒着殷红的血液。
那只手臂好熟悉，手臂上的衣袖好眼熟。
怎么和自己身上的一样？
难以置信向龙正看去，双臂依然在。
左臂依然完好如初。
而且，他还是笑得如此灿烂。
这就诡异了。
那空中的那只手臂是谁的？
豆青唯一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一种他极不愿意相信的可能。
适时一阵剧痛自自己身体的左手边传来。
情不自禁朝自己的左臂处看去。
之后，豆青便开始鬼哭狼嚎起来。
他嘶吼着，咆哮着，就像一只被陷阱夹中腿的土狼。
他的左臂处光秃秃一片，在疯狂地向外冒血。
空中的那只手臂竟然是他的！
龙正动都没动，竟就斩下了他的左臂！
最最失败的地方却在于，自己平生最得意的杀手锏，竟也没伤及龙正分毫！
“啊啊啊啊！”
豆青捂着手臂开始嚎叫。
他开始绝望。
龙正未动手都已经如此，如若动手，又该如何？
他已经不敢想象。
他已经无法想象。
“你现在还觉得我是外强中干的一个人吗？”
龙正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龙正微笑的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
这个魔鬼很可怕，让豆青使出平生所学也无法摆脱。
“我跟你拼了！”
豆青说着就像一只暴露的狮子，毫无章法向龙正狂奔而去。
随之他狂奔而出的，还有无数的飞蝗与蜘蛛，蝎子，毒蛇，蜈蚣等等。
“我跟你拼了”这句话，是天衣坊，乃至天下人最无奈，也最苍白的宣言，往往如此弱者之口。
无疑，现在豆青就是龙正面前的弱者。
他之前所有的心高气傲和目中无人，现在都变成了响亮的巴掌，一下一下，重重地拍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弱者面对强者，一切反抗都是徒劳。
豆青刚冲出去不到一步，他就用恐怖的毅力生生让自己愤怒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不得不停下来，哪怕这一停会耗尽他最后的勇气和力气。
他的咽喉间突然多了一把刀。
一把浑身透明，巨大到恐怖的大刀。
大刀像是活物，像是一只扁平的水母在空气中荡漾。
荡漾在大刀身体周围的，是波谲云诡且旖旎的神魂之海，五颜六色，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好看，有时候则象征着危险，或者警告。
比如蛇身上斑斓纹理，蝴蝶身上的虎斑，蜘蛛背上的狼眼纹，等等。
豆青笃信，哪怕他刚才再多向前行进一分，那把透明的大刀就会随时割破他的喉咙，放走他生命最后的气息。
他进，大刀亦挺近，速度比他还快。
他退，大刀还是继续挺近，总是在他脖子间如影随形。
豆青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摆脱大刀的威逼。
大刀就像长了眼睛，能够看清豆青的一举一动，甚至是内心。
大刀出现之后，龙正终于不笑了。
不笑的龙正让豆青更加心生恐怖和寒意。
“现在你还是要坚持己见，或是，已经改变了主意？”
龙正缓慢站起，背负着双手，俯瞰豆青，目光淡然如水。
这绝对不是一名十六岁少年对一名古武巅峰强者的俯瞰，而是绝世帝君对臣子，强者对弱者的垂怜。
豆青不敢动了。
他也不能动。
因为他发现大刀真的在“看”着他，控制住了他，让他动弹不得。
冷汗从额头上疯狂窜出，豆青就像洗了个大澡。
可现在，归元殿外的夜还是不到初春的寒夜。
“我输了，我认输，给我个痛快吧。”
豆青放弃反抗，试图挽留住住最后的尊严。
缓步从桌子后面走出，龙正用脚踢着脚下触目惊心的尸体，边走边说，“听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是你们天衣坊的金科玉律？”
此话极尽讥讽之意，豆青哪里听不出来。
但他也只能听之任之，默默受之。“如若不达目的，我还可以以死明志。”
这是豆青最后的倔强。
龙正却视而不见，摇头，说，“独臂豆青，又不是废物豆青，死了多可惜。”
“你！”
豆青很想一头撞死在透明的大刀之上，只是，他的身体根本无法挪动分毫。
龙正已经走到豆青身边，与他四目对峙，问他，“我很好奇，天衣坊的人，如若任务失败，除了以死明志，回去是不是也是死路一条？”
豆青有些懵懂，不知道龙正为何有此一问。
“无非就是一个死字，死哪里不是死？”
“我懂了，也就是说，你回去，或者不回去，都得死。唯一的区别就是杀死你的人不一样，前者是你自己，后者是你的大老板。”
豆青额上青筋爆出，恼怒异常，“士可杀，不可辱，要死你就给我个痛快！”
龙正还是摇头，“死容易，但毫无用处。活人总比死人好用，不是吗？”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豆青终于明白，龙正应该是对自己有所图谋。
“这样，本君让你活着，但是，你需要与本君做个交易。”
“交易？不可能！天衣坊的人一旦任务失败，绝对难逃一死。”
龙正盯着豆青的眼睛淡然道，“刚来归元殿之时，你还觉得本君今晚只能任你宰割，现在呢？”
豆青不语，龙正继续道，“这就说明，一切，都只是你以为。”
豆青绝望道，“这绝非是我以为，你并不了解天衣坊。”
大刀往前挺近一步，直接压在了豆青的脖子上，顷刻有一丝血液顺着脖子淌下。
龙正也跟着走近一步。“你觉得你现在还有选择吗？”
豆青不卑不亢道，“别的我都无法选择，唯一死亡，我可以自己做主！”
龙正摇头，微笑，“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你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身体无法动弹，连挣扎都做不到，更别说自杀。
所以豆青明白，龙正没有托大。
他真不明白，龙正究竟有何魔力，竟然可以将他控制的死死的，连自杀都做不到。
亦或是面前诡异大刀的缘故？
总之，自己这一战，败得异常彻底。
别人败了还可以死，他败了，连死都做不到。
“说吧，是什么交易。”
豆青决定先答应龙正的交易，之后找机会寻死觅活。
龙正满意一笑，嘲笑道，“看来，你的立场也不是那么坚定。”
豆青顷刻恼怒，“废话少说，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
龙正突然目光一寒，“从现在开始，你再不是天衣坊的人，而是太初九的人。”
“太初九？镇南大将军？”豆青愕然。
“你知道他，还真是意外之喜。”
龙正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太初九指派来归元殿刺杀本君的刺客。届时有人问及此事，你只需如实相告。如此，本君就能保你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好，我答应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等完成此事之后，你一定放我归去。”
“你就这么想回去送死？”
“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成交。”
豆青暗自忖度，反正回去也难逃一死，还不如等你一放松我就自杀，跟你交易，我就是个茄子！
龙正了解天衣坊的行事规则，早看穿豆青的心思，于是对透明大刀冷声喝道，“看好他，但凡有任何异动，就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龙正转身而去，独留下大刀与豆青两相对峙。
豆青还是动弹不得。
大刀在他眼前慢慢隐去身形。
豆青却是知道，大刀虽然消失不见，却从未离开。
它就在自己身边，只是自己看不见。
今夜尚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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