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是因为这个，就对这丫头发脾气的话，对她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呢？
“没关系，小鹬明白的，所以不要紧。”郭士芒的脑海中回荡着小鹬幽幽的声音，“士芒哥哥对农霜姐姐的感情，我完全感受到了，所以，小鹬不会在意的。”
“你……”
各种复杂的情感涌上郭士芒的心头，让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都说不要随便窥视别人的想法啊！”
“嘻嘻，谁让士芒哥哥总是不把话说明白呢，心口不一。”
果然，能够相互理解的世界，才是最美好的，此时的郭士芒才认识到，小鹬那不经意间说出的世间真理。
别管那些，还是好好享受这难得的轻松时光吧。
“丫头，还想吃点什么吗？”
“哦，那边有卖棉花糖的，我要吃那个！”
“真是的，不是甜的就是酸的，你还是小孩子吗？”
“我本来就是小孩子啊。”
要郭士芒一个大男人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大吃棉花糖，对他来说还是颇有难度，因此他在买了一支棉花糖之后，趁着还没有人注意到他没有带着小孩子——虽说是有带着一个幽灵小鬼——之前，赶紧从摊位前离开，等到了人少的地方，才开始偷偷地吃了起来。
真是的，明明就是正大光明地用合法手段获得的棉花糖，为什么吃的时候非得像是通过非法渠道得来的不可呢？
“好甜哦~”
“好甜啊！”
今天晚上又是酸的又是甜的，看来睡觉之前不认认真真地刷一下牙是不行了。
之后，郭士芒继续“带着”小鹬逛夜市。他们在贩卖盗版动画光碟的摊位前，和众多小孩子一起蹭免费动画看；忍受着来自四周各种怀疑的眼光之下，郭士芒和若干替孩子选衣服的大妈，共同奋战在“童装大甩卖”的摊位前，评论哪件服装最适合小鹬；围观其他游人挑战拳击器，被小鹬鼓动上去试一试的郭士芒，稍稍一用力便刷新了最高纪录，然后他在摊位老板意识到机器真的坏掉之前，混在人群中逃走了。
“士芒哥哥，我们接下来去玩什么呢？”
郭士芒坐在路边，喝着水休息的时候，小鹬依然兴致盎然地问道，似乎恨不得自己能够脱离本身的束缚，自由自在地去玩个痛快。
郭士芒把瓶里剩余的水一口气喝光，然后将空瓶扔进垃圾桶，说道：“接下来，去看一看你父亲吧。”
“什么？”小鹬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花了一分钟来确认郭士芒没有在开玩笑，然后问道，“为、为什么突然说这、这种话？”
“动摇了吗？”郭士芒像是猜到了结局似的，说道，“心里的疙瘩这种东西，可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这必须要你亲自去面对才行。”
“可是……”见郭士芒的态度很是坚决，小鹬决定放弃正面突击，采取迂回战术，“连我都不知道爸爸在哪里，士芒哥哥你又怎么找到爸爸呢？”
“不用去窥视我的内心，我直接告诉你好了。”郭士芒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因此他狠下心来，要让这件事在今晚解决，“还记得昨天晚上，我在吸收你的憎恨时，不小心把你也接收的事吧。虽然你确实把自己的憎恨隐藏在自己的心里，而且埋得很深，不过还是偶尔会有像是细流一样的憎恨流露出来。正是这一点点的憎恨，指引着我找到你父亲的藏身之处。”
“果然，我还是在憎恨着爸爸吗……”
要如何面对父亲，要如何面对自己，又要如何面对自己对父亲的憎恨，鬼少女一时沉默了。
像这样直接把问题抛给小鹬，这样做是否恰当，郭士芒也花了一些时间考虑过这个问题——就在早晨小鹬还没有醒过来的时候，因为只有在那个时间段里，她才没办法监听郭士芒的心理活动。
虽然到最后，郭士芒自己也不清楚“正确答案”是什么，但他并不希望小鹬继续欺骗自己的内心。
这件事，就算最后被她讨厌，也要进行下去。
此时，夜市已经接近尾声，还在街上游逛的游人所剩无几，摊主们也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睡觉了。
郭士芒来到路灯照射不到的小巷里，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先是用暗物质笼罩着自己的全身上下，形成一股保护色，然后他再在后背上张开黑色的绝望之翼，一跃而起，在憎恨的指引下，朝着目标展翅飞去。
——这丫头会怪我瞒着她吗，就像那个时候的小霜一样。
“为什么不答应？”
这是郭士芒听了叔叔的话之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
叔叔无奈地抓了抓后脑勺，说道：“士芒啊，如果你早些时候跟我说，你改变主意的话，可能还……”
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些失礼的郭士芒，压了压心里的怒气，强迫自己装出心平气和的样子：“叔叔的意思是？”
“是这样的，前几天，你婶婶她去拜托了一位我们的客户，让他帮忙把你介绍到城里去工作。后来他联系我们说，替我们物色了一家待遇还不错的工作场所，而且对方也答应了雇佣你。”
“这种小事，回绝掉不就好了吗？”
“那可不行。”
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郭士芒心中猛地一颤，在这个家里，能够让郭士芒产生这种反应的，就只有他认为这辈子都没办法对抗的婶婶。
婶婶走进了房间，她用不容反对的眼神看着郭士芒，说道：“你以为我们为了帮你谋求这个工作，花了多少心思，是你说不去就不去的吗？”
“又不是我求着你们去的！”——好像这样跟她吵一次，但郭士芒始终没办法做到这一点。他只能放低身段，用耻辱的语气请求道：“我会去跟别人赔礼道歉的，就算要我跪下也没关系。我想过了，我暂时还不打算离开这边，之后我会多花些时间去工作，所以请让我留下来好吗？”
叔叔有些为难地帮着郭士芒说道：“孩子可能只是一时冲动，不过既然他想留下……”
“他已经不算是小孩子了。”虽然婶婶只是用很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但她那凌厉的眼神立刻就让叔叔闭上了嘴，“这个世界可不是你们这些小鬼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花了钱送了礼去拜托熟人，那位熟人也花了钱送了礼去拜托他认识的人，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摆平这些肯给我们脸面的大人物吗？”
“我……”
不等郭士芒说完，婶婶又继续说道：“再说了，农霜不是快上高中了吗？高等教育的学费，可不是我们这种小家庭能承受得起的，所以啊……”
婶婶意味深长地只把话说了一半，因为她知道，这已经足够摧毁郭士芒的软肋了。
“我……明白了，我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