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回到堂屋的时候,虞美人和老恩昆正在吃粥,而史大壮则揉着惺忪的睡眼刚刚醒来。
虞美人看见青木手上的空碗,好奇地问:“勒毛耶耶吃了?”
青木笑笑,把碗放到桌子上,伸了个懒腰说:“算吃了吧!”
虞美人不明白什么叫“算”吃了,但她一向来不多话,所以也没有再问。
老恩昆喝完了粥,又把烟杆子拿起来,在桌上磕了几下,把里面的灰渣倒出来,装上新的烟丝,点着了火吧嗒了一口,说:“狗改不了吃屎哩!”
史大壮不明所以,问:“发生了什么?”
老恩昆不说话,青木只微微笑。
虞美人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没人跟大爹解释,就凑到史大壮的耳边说了几句。
史大壮像发现了宝藏一样惊愕地看着青木说:“你连毒瘾都能治?”
青木摇头说:“这锅我可不背!”
这时候,勒毛摇晃着瘦竹竿一样的身子进来,看了大家一眼,也不说话,低头拿了空碗,自己去灶房舀了一碗粥过来。
堂屋的饭桌是四四方方的八仙桌。
虞美人赶紧站起来给勒毛让座。勒毛却不坐,取了筷子,夹了筷咸菜,就独自蹲到角落里去吃了。
他稀里哗啦地吃完,把碗放下,抹一把嘴,还是蹲在那里,抱着膝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也不知在想什么。
老恩昆吐着烟说:“改性哩?”
史大壮也说:“是啊!青木你到底用了什么招?有好招的话,你可得给国家贡献出来,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
青木摇头苦笑道:“毒瘾是怎么回事,你做了这么多年缉毒警,应该比我清楚。我只是帮他在心理上克服了一些障碍,给了他一点戒断的信心。至于能不能戒掉,还得看他自己的。”
老恩昆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他吐着烟,看向青木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感!实际上,人类并不比阴沟里的老鼠高贵多少。”
青木说:“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你是不是对老鼠这个物种过于偏爱了?你哪怕用蚂蚁或者臭虫来做比喻,也不会比老鼠更差了。”
史大壮拿出烟,给青木和自己都点上,然后说:“我曾经也和虞刚一样打入过贩毒集团内部,你们习惯于叫我们‘卧底’,但在这里,大家都把我们这种人叫做——老鼠!”
青木恍然道:“难怪!原来你就是一只会仰望星空的老鼠!”
一个常年在犯罪集团内部做卧底的人,如果没有坚定的信仰,如果不会仰望星空,如果不是内心充满了希望,又怎么能在黑暗、肮脏、腐溃的环境里活下去。
他能够想象,当年的史大壮和虞刚,一定经常在和今天差不多的夜晚,在麻粟坝的烟麻地里,或者躺在装满鸦片的卡车顶上,一边闻着大烟的味道,一边仰望星空,憧憬着一个没有毒品和罪恶的世界。
如今的他们,一个调去了北方,一个就躺在地下。
旧的罪恶因他们曾经的英勇和牺牲而消减,而新的罪恶还在滋生。
青木拿出那张小纸条,递给史大壮。
史大壮疑惑地看了青木一眼,然后点着打火机,借着火光看纸条上的字。他是个警察,是经办过无数案件的刑侦支队长,只看了一眼,他就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哪儿来的?”史大壮问。
青木说:“那个白白的女人放在我饭里的。”
史大壮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给我查一下三吴和申州附近一带城市的人口失踪案,女性,二十多岁,身高一米六左右,时间大约在两年前,关键词‘梧桐9’,可能是地名,也可能是其他标志性的东西,比如梧桐树或者和梧桐相关的建筑物。查到了马上给我回消息!”
挂完电话,史大壮把烟头踩灭在地上,对着暗夜里的山影久久不语。
青木知道史大壮很为难,递了一根烟过去,说:“芒甸有派出所的吧?”
史大壮吸了一口烟,说:“她都已经向你这个陌生人求救了,不可能没有尝试过别的逃跑方法。侉子坝不是笼子,虽然进坝出坝只有前后两条路,但一个大活人要跑出去也不是很难……”
史大壮的话没有说完,但青木明白他的意思。
一个被拐卖到大山里的女人,人生地不熟的,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逃出去的第一件事情,必然是去派出所向警察求助。
但两年了,她都没有逃掉,反而只能用这种方法向青木这个陌生人求救,这说明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这时候史大壮的手机响了。
史大壮接起来听了几句,恩一声就挂了,然后打开手机微信看了一眼,就把手机递给青木,说:“申州金安区梧桐路9号,两年前的失踪案,失踪女子名叫杨丽娟。”
手机上屏幕上是一张女子照片,虽然看起来更年轻时尚,但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就是中午那个给青木盛饭的白白的女人。
“怎么办?”青木问。
“怎么办?当然是救人!”史大壮挺直了胸膛转身往回走,“我是个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