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上吊(1 / 1)

沈丹细细地数了一遍钱才将它们存在了装饼干的盒子里,一共是五十块零八角七分。六叔总是这样细致妥帖,微微一点强迫症地将钱地数额从大到小理得整整齐齐,十块,五元,五角,二角,一角,五分,二分……就连旧钱残卷的拐角也被压得齐整的很。

那时候一分钱就能到小店里换两颗糖吃了,六叔却把这几天挣来的钱都塞到了她的手心里。

六叔临走前没有带大包小包的行李,奶奶舍不得,怕六叔在外地水土不服,特地灌了家里的一壶水给他带上,二狗子叔叔笑着说道,“大娘,咱们是出去挣大钱了,将来啊,有了钱了,咱日子就好过咯……”

奶奶连忙阿弥陀佛地眉开眼笑地念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们两个到那边有个照应,我也就放心了……”

钱比什么都重要,她心疼儿子,但也更心疼钱,六叔眼底闪过一丝落寞,而沈丹趴在奶奶家的门框边,她不敢进去,怕奶奶横眉竖眼地对她,却给六叔多了一份牵挂和担忧。

上海,那样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沈丹甚至连家这边的小县城都没有去过,只在课本上见过,一仰头却望不到顶的高楼大厦,那样的车水马龙,十里洋场……她不想六叔离她太远,可是她却没有把他挽留下来的理由,面对四婶,面对二伯母,面对四叔,面对二伯,面对家里这么多形形□□的人,就连沈丹自己都很想逃离这样的虎狼窝……

她记得六叔走得那天天空飘着蒙蒙的细雨,之后几天就是连绵不绝的几场大暴雨,青弋江的汹涌疯涨的水几乎就要漫到大埂上,而这条连绵数百里的圩埂却是沈家庄唯一的屏障,一旦堤坝出现缺口整个沈家庄就会面临被洪水淹没的风险,房子,人命……

沈丹第一次从大人们的眼里看到了那样的恐惧,奶奶一向瞪得圆鼓鼓的眼睛也忽然有了些许的心慌和黯淡。

沈丹曾听母亲说过,沈家庄曾经发过一次很大的洪水,而那时候沈丹的父亲还并未出世。在父亲的上面曾经有一个姐姐,就是奶奶的大女儿,在那场洪水里被淹死了,所以小姑才稍微被奶奶那么宠了一点,至今未出嫁在家里做老姑娘。

沈丹不曾遭遇过洪水,可是她知道,在这样险峻的时刻,除了小孩子像只快乐的小鸭子似地在稻田里在池塘里疯狂地嬉戏打闹着,大人们早已做好了抗洪抢险的准备。

沈丹的爷爷是生产队长,虽然不顾一切地想要抢在抗洪抢险的最前线,可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奶奶死活求着不让爷爷去,村长也不停劝老人家要注意身体不能太劳累,可爷爷到底有固执的脾气,趁奶奶下菜地浇粪的功夫又偷偷溜到了前线指挥去了。

以前到了盛夏防汛的时候一般都是一户家庭里出一个男丁去大圩埂上扛着把铁锹轮流值班,可是后来因为村里旱涝的厉害,地里刨不出什么玩意出来,很多劳动力索性背着个蛇皮袋子去沿海的城市打工去了。

村里一时半会也召集不来那么多的劳动力,所以一般手脚好能干活的女人也被叫了过去防汛。

沈家自分了家以后,就已经属于分门别户,大伯不在家自然是大伯母去防汛,二伯家二伯母长年累月的身子骨弱,村上人都知道,自然可以不计算在内。沈丹的父亲在家,母亲可以不用去,而到了四叔家,四婶一听说要防汛当天晚上就打了包裹溜回了娘家。

这防汛的苦谁不知道,在圩埂上简易地搭个长帐篷随时观察着洪水的动静,一群人睡在那破破烂烂的篷子里,不说闷热潮湿吧,就连那蚊子蟑螂什么的多得都能把你给吃掉。

大伯母脚底抹的油没有四婶溜得快,偏偏那时候沈乐得了热伤风,大伯母瞅准了机会把沈丹的母亲往前一推,哭着哎哟道,“只我的命最苦哟,男的不在家,小的又发着烧,叫我怎么放心撒手不管去防汛呢,妈……”大伯母一把拽住奶奶的袖子,跟拽着根救命稻草似地往别人身上打着馊主意“妈,我也知道二弟妹身子不好,连个子儿都下不出来,可是三弟妹到底比我年轻些,又只生了俩个赔钱货,值什么,乐乐可是您的长头孙子呀,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沈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啊……”

大伯母就知道拿沈乐当挡箭牌,二伯母总是躺着也中枪,而沈丹的母亲更是无辜地被她拿去当顶包的。

奶奶被大伯母的这一番捶胸顿足的慈母形象差点感动地哭了,她一心里只有她的那个长头孙子,母亲只是低着头不吭声,可是站在一旁的沈丹却转了转眼珠子,忽然鼓足了勇气义正言辞地说道,“大妈说的话我怎么就听不懂了呢,乐乐哥可是奶奶的长头孙子呢,当初那样大的一场病大妈还不是只知道哭,若不是奶奶请了大神回来哥哥指不定还怎么样了呢,您现在担心哥哥没人照料,那岂不是叫奶奶的一片苦心都丢出去喂狗了吗?大妈,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随便说啊……”

沈丹不想巴结谁,更何况是一向赏罚不明的奶奶,可是她知道,此时此刻她需要一点煽风点火的伎俩。

大伯母气得直翻眼珠子,眼泪都没擦干,恶狠狠地推搡着沈丹,口里不干不净地骂道,“你个小贱货,这也有你说话的什么份,快滚,滚一边去……”

可是沈老太婆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个丑八怪小孙女儿说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她还这样小的年纪……

奶奶忽然一脚踢开了大伯母,没好气地说道,“你个婆娘,当老娘死了不成,乐乐再怎么说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就你这个娘,连口奶都喝不上,哪年乐乐吃的穿的用的不是掏老娘的本,你还有脸在这钻空子,乐乐有你这个不成器的娘,才倒了八十辈子的血霉……”

这么多年来,乐乐确实几乎就是奶奶一把屎一把尿的捧大的,大伯母吃香的喝辣的整天还在村子里到处诉苦。难怪四婶恨她恨了一个洞,想当初她得了荨麻疹的那段时间,天然那孩子没人带,要老婆子帮着看一段时间,大伯母就在中间挑唆说,谁知道天然有没有被你传染上那什么劳什子的怪病,我们乐乐可是金贵的很,一起吃一起睡的,也不嫌腌臜。

四婶气得在床上差点吐血,把娘家妈喊了过来服侍,四婶她娘家妈可是个厉害的角色,虽表面上

和和气气的,但喜欢背地里玩阴招,典型地扮猪吃老虎的女人。

沈丹也是听小姑跟别人拉起家常时说的,四婶那娘家妈虽然是改嫁过来的,但没到两年的功夫就在徐家立稳了脚跟。四婶是那女人前夫家带出来的,女儿在那个时代多数是命比纸还薄,只有儿子宝贝地跟什么似地。娘家妈看这个女儿在夫家前肯定不是饿死就是被打死,到底舍不得,这才带着一起改嫁过来。

继父对四婶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一大家子人跟四婶都没什么血缘关系,不过四婶可亲眼看到过母亲是怎么把继父在外面的小情人整惨的,不过四婶终究是火候还不到家,搞不过自家的这个婆婆和大嫂,就只好搬救兵了。

她娘家妈一来,见女儿在婆家受了这么大委屈倒也不闹腾,只鞍前马后地把四婶和天然服侍地好好的,一派和气喜乐融融的样子倒让奶奶的心里一阵阵发慌。

这个亲家母因为是改嫁过的,奶奶多半是瞧不起的,可是她也不计较,从家乡那边带了好些土特产来给沈家上上下下都分得丝毫不多丝毫不少,就连邻里的大爷大婶都尝了个新。

她不争不闹,在闺女家从不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怕姑娘在婆家不好做人。

即使已年过花甲,头发却梳地光光净净的,只在脑后勺疏疏地绾了个家常髻,若不是四婶眉眼间有几分像这个母亲,真没人看出她就是四婶的亲娘。

也许是多待了一段日子,这个和蔼可亲从不乱嚼舌根的老婆婆大家都愿意带她玩,所以渐渐就熟络了起来。

奶奶整天只顾着她那个大孙子的吃喝拉撒,即使亲家娘来了她也不给个几分情面,倒是爷爷经常会过来看看天然,却也只能摇着头叹息着说,“亲家母,沈某无能,倒让你们受苦了……”

亲家娘正在廊檐下给四婶煎药,奶奶不知从哪突然溜了来,抱着扫把就是一顿冷嘲热讽,“哟,沈怀银,我竟不知你还有这样大的本事呢,年轻时不晓得风流,老了就懂得怜香惜玉起来了呢……”奶奶圆鼓鼓的眼睛等着亲家娘只不住地添油加醋,“这娘是什么货色,这女儿还真是有样学样,瞧你那狐媚子样,跟着个二流子丈夫又去勾引别家男人,也不嫌臊地慌……”

奶奶骂完不解气,忽然往亲家娘脸上啐了一口吐沫,亲家娘并没有像个泼妇似地跟奶奶撕脸,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亲家母您误会了,亲家公也只是来看看孩子……”

“看看孩子,我呸……”奶奶发了疯一般,左不过是那个大儿媳在她耳边挑唆的,说亲家娘跟老爷子整天眉来眼去的,奶奶平时主意大得很,一旦有人给她吹耳边风说爷爷在外面不安分,奶奶就跟浑身丢了魂似地,说到底,其实若在古代那种勾心斗角暗潮汹涌的大宅子里,奶奶铁定斗不过亲家娘。

奶奶此时此刻完全就像一个疯婆子,拎起煤炭炉上那壶滚烫的水就往亲家娘身上泼,曾经大伯母对付沈丹母亲的那一招,其实沈丹一直不太明白,这些女人如此蛮横霸道到底仗地是谁的势子?

还好当时是爷爷眼疾手快,把奶奶手里的水壶给夺了下来。

毕竟是跟这个老婆子在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奶奶对付人的那些招数爷爷还不是了如指掌。

可是就是这么一拦拦坏了事,奶奶忽然反手一巴掌打在亲家娘的脸上,五个红红的爪印立马清晰地印出来,她要撒泼,爷爷忽然厉声骂了一句,“胡闹……”,气得胡子都立了起来,甩袖而出。

确实,爷爷对奶奶这么多年来是纵容了一点,才养成了奶奶这样要强的性子。

自家男人为了别的女人竟然骂她胡闹,以为奶奶又要闹个天崩地裂了,可奇怪的是奶奶倒不闹腾了也没再揪着亲家娘喊打喊杀,可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傍晚夕阳还没完全落下去的时候,沈丹还在锅灶边刷锅煮饭的时候,忽然看到沈天然倏地一下一阵风似地从奶奶家的厨房跑出来,一边跑一边惊慌失措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奶奶上吊自杀啦……”

最新小说: 猎马人什么梗 lol猎妈人是什么意思 童养媳(高H,重生,古言) 青城by喵嗷是个傻白甜 勾引即是正义-POPO-V文 【ABO】傅先生的替身Omega 怀了前夫残疾小叔的崽[重生] 至尊黑医:逆天狂妃,来一战 美少妇的哀羞 花期(H,伪骨科) 食荤录(np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