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从南到北贯穿,景色渐渐变得荒芜,但是天空的蓝色变得澄澈,纯净。顾惜觉得这种蓝色很叛逆。
这条从繁华到荒芜的道路,多少人走过,为求一场灵魂的洗礼。西藏的公路,除了呼啸而过的货车,还有羊群和放羊的藏族人。
大太阳烤着柏油马路,肉眼能看到被扭曲的空气。顾惜在路边坐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拦了一辆货车。
开车的是个中年男人,被晒得黝黑的皮肤证明他是西藏的常驻居民。
“请问,您能不能带我去附近的旅馆。我想投宿。”顾惜紧紧抱着胸前的书包,腾出一只手拉住行李箱。
中年男人将顾惜上下打量一遍,然后侧过身子为顾惜打开车门。
“上来吧。”
顾惜连声道谢。上了车,她怀抱着包包,将身子侧过车门的一边,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的路。
中年男人文她:“你一个人来西藏?”
“不是,跟朋友约好了在旅馆见面。”
“我说嘛,漂亮姑娘孤身一人来西藏,很危险。”
“大叔你住在西藏?”顾惜决定跟这个男人闲扯,套些情报。
“嗯,我家在镇上,我经常走这条路去送货。”
“西藏这边好像没有出租车。”
男人哈哈大笑。“这些路上都没有出租车跑,像你们这些游客,要么租车,要么像你一样拦车。”
“那经常有人拦你的车吗?”
“是呀。”
“那你要收费吗?”
顾惜想着掏五十块钱给他应该足够了吧。但是男人说了一句话,吓住了顾惜。
“平时是收钱的。但是姑娘你这么漂亮,你陪我一晚,我就不收钱。”
顾惜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现在就跳车。”说着顾惜就要去开车门。
“哎哎,姑娘别冲动。我只是开个玩笑,你这姑娘性子怎么这么急。”
顾惜盯着他。“这事能开玩笑嘛?”
中年男人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还好,他最后安全把顾惜送到目的地。顾惜掏了五十块钱给他,他没要。
“姑娘,我不是那种人。”
大货车绝尘而去的时候,顾惜想,这一路上,即便载过很多游客,他也是孤独的,大家都有防备之心。
旅馆的房间还算干净,店主年轻,装修很个性化。唯一的不足就是浴室是公用的,而且没有隔断,热水定时供应。
客房都是木板隔离,走廊和临近的屋子有什么声音斗听得一清二楚的。顾惜房间的右边租给一对情侣,晚上会听见木床“吱呀吱呀”的声音。
走廊里总是有醉酒晚归的人鬼哭狼嚎,但谁也没出声制止。也许来到这里,人们就是想放肆。
顾惜坐在窗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万宝路,点燃。从不抽烟的她被呛了,一番咳嗽之后,她抽完了整支烟。
她的眼神在烟雾里变得迷离。走廊里有个失恋的男人在大喊“你为什么离开我”。
第二天,顾惜早起去了布达拉宫。她一寸一寸观赏这座沐浴佛光的金殿,在佛祖面前虔诚许下心愿,又转动了经卷。
出来的时候日头正毒,顾惜在卖甜茶的地方买了一暖壶甜茶,然后躺在大阳伞下闭目养神。
甜茶物美价廉,一暖壶便足够消磨一下午的时光。这个日不落的地方,晚上九点依旧亮如白昼。
顾惜回到旅馆,洗了个澡,披着湿发坐在房间里看书。手机关掉了,除了定时打电话回家报平安,平时是不开机的。
她拿着单反游走在各个旅游景点。人很多,卖纪念品的小摊更多。顾惜看中一条绿松石项链,摊主说是开过光,价值两百。
顾惜说,三十卖不卖?
摊主显得为难。“三十有点低了,您看这是上好的绿松石。”
顾惜放下东西准备走,却又被叫住。“三十卖给你,你可不能跟别人说喔。”
顾惜一笑将项链收入囊中。西藏的林林杂杂在她的镜头下变成纸片上的人物和风景。
这些照片看起来真美,让人感觉很舒服。顾惜每天拿着相机往外跑,拍了三万多张照片。闲闲散散的生活过了半月,她再次拿起画笔开始勾勒服装。
美不美,精致不精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适合你,在穿上这些衣服照镜子的时候你看到的是你自己。顾惜这样想。
在同一个地方待久了,便会生厌,总想着远方还有更好的山河没有印上自己的足迹。
顾惜收拾了行囊,准备到另外一个城市,她想要品尝藏族的酥油茶,青稞酒,血肠和糌粑,想住在蒙古包中,想看藏族少年牧马放羊,想知道藏獒如何忠诚。
这里没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却走漫天星河,星星点点,斑斓生辉。
顾惜喜欢躺在草地这样看星星,感觉伸手可摘星。
在西藏辗转一月,去过布达拉宫沐浴佛光,到过纳木错圣湖,悠哉地看过星星,吃过带血的羊肉。顾惜觉得自己西藏行很圆满,也是离开的时候了。
这一次她绕道青海湖中转。千般万般,只为来看一眼这个湖。
归期已定,顾惜在路上慢慢摇晃。家中却已有人等待。
出了火车站,顾惜顺着人流往前走,突然有人来拉她的行李箱,转过头一看,是沈耀庭。
“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耀庭笑笑说:“来接你。”
“你事情都忙完了?前段时间不是失踪了吗?”
沈耀庭不答话,笑着拉着顾惜的行李箱走出去。
沈耀庭的车停在路边,一上车,顾惜就被迎面而来的拥抱吓住。
“姐姐。”
“顾叔和芬姨在家等你,止安说要来接你,给你一个惊喜。”
顾惜摸摸止安的头,心想,你是最大的惊吓,而不是惊喜。
李芬早已在家做了一桌子好菜,只等顾惜回来开饭。
沈耀庭也在顾家吃,席间李芬心疼顾惜晒黑了,变瘦了,现在像一条干柴。
“那你要多吃点菜。”沈耀庭给顾惜夹菜。
“耀庭啊,你爸妈什么时候回国呢?好多年不见了,还要感谢他当初给我际遇啊。”
“顾叔,我爸妈他们大概过年的时候回来,在国内定居。老人家说落叶要归根。”
“那等他们回来了,我在上门去拜访。”
吃完饭以后顾惜在房间收拾行李。有人敲门。
“请进。”
沈耀庭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顾惜白一眼他,这么晚了,他不回家吗?
“饭后吃点水果。”
“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
沈耀庭坐在顾惜床边,很随意。“家里没人,顾叔让我在你家住。”
“你不会去住酒店啊?”
“酒店没有人情味。”
顾惜无语,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赖皮。
沈耀庭放下水果后就走了,顾惜收拾完东西,给周小白打了个电话。
“小惜。你回家了?”
“是呀。回家了。”
“你在干什么呢,现在那边是白天吧?”
“是呀。我跟你喔,我们的设计稿被选中啦。房主支付我们一大笔奖金。我们打算用这笔奖金,再集些资金注册一间公司。”
周小白的声音里透着活力与兴奋。顾惜很高兴见到这样的她。坚强,独立,自信,不依靠任何人而活。
“那好啊。你可以找沈子轩帮你参考参考。”
“不,这些事情,我想自己做。子轩哥哥有他的事情要忙。”
小白,好像长大了。顾惜想。
“那我还是等你的好消息,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
第二天一大早,顾惜开始整理自己的照片,四万张不是小数目。挑些留着,一些删去。然后又整理在旅途中的画稿,大半天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次出行,令浮生恍若一梦,难得清闲,难得糊涂。
这一路上形形□□的人顾惜都见过,风景也看过。最多的感触便是,一生无所求,随缘偶得,随遇而安。
时光不曾老去,只是催化了人心衰老。大朵白色的云飘在天空上,随风游弋,看似自由,实有束缚。
顾惜想着再清闲几月吧。祖国的大好山河,她还未涉足一半。
下一站定在杭州。据说那里有个郭庄,小虽小,但曲折轮回,深得“借”的深意。
在家逗留没几天,顾惜便又踏上旅途。火车一早抵达,正碰上江南烟雨朦胧的清晨。有几家早点铺已经开门,门口放的大蒸笼,散发热气。
顾惜挑了一间进去歇脚。点了一碗白粥和一屉小笼包。杭州的小笼包声名在外。
一口咬下去,汁多皮软,馅料丰富。好像不负它的名声。白粥被熬得软糯浓稠,不是北方那种加了食用碱的浓稠,就是自然的米香。
熹微的晨光穿透烟雾朦胧的纱帐,这里的模样渐渐清晰,果真如古画里眉目清秀,婉约清扬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