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章委屈
今日的地牢比往日都要热闹许多,不断端着水盆的仆从进进出出,都噤若寒蝉一字不敢言。【高品质更新】严洛铁青着脸站在门口,远远看着牢内的秦苑给苏夜擦洗身体包扎伤口。
地上扔满沾血的白布,从此就可以看出苏夜伤的不轻。因为伤口处理不及时,血液凝结都粘在了衣服上,每一次将衣衫从伤口结痂里生生撕出,苏夜都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生理性的抽搐。
秦苑抬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他对苏夜身体的熟悉程度不亚于严洛,当然,是另一个方面的。他看过苏夜身上各种各样的伤口,每一次为苏夜医治,心里都更疼一分,他见过很多濒临死亡的人,他治过各种各样的怪病。但是苏夜这样生生遭受如此多痛苦的,当真让他心惊不已。
或许他对苏夜的感情就来源于同情,他看人一向很准,他一眼就看出苏夜是个阳光傲气的人,他知道苏夜的性格开朗豪放,但是苏夜被生生折磨如此,心中不可谓不痛。是惋是惜,是怜,是爱。
秦苑的师父告诉他,不要去爱一个人,要爱天下人。不管美丑,不管贫富,只要是需要医治的人他都要去救治。这不仅仅是个人喜好,这是一份责任和担当。有了医治天下的能力,若是再弃病患于不顾,对不起神农先祖。
但是秦苑却爱了,爱了一个人,爱上了他的病人。
爱上了一个人,就失去了爱天下人的能力。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仁乃大仁,小爱狭隘,大爱才真正无私。师父懂的,他不懂。
人都有七情六欲,淡泊如秦苑,也无法控制。秦苑唯一明白的一点,就是他的手开始抖了。
妙手书生,对待什么样的病人都没有手抖过,唯独对苏夜,他的手指在颤抖。看着这一身的狰狞伤口,秦苑心绪无法再宁静,手中烤了火的刀片无论如何也割不下去,秦苑头上一层汗水沁出,顺着鼻尖滴下。
“郑老先生,秦某知您是崇云教的名医,不如这刀,由您来下可好?”秦苑看着在身边做助手的老大夫,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想他秦苑,何时下不去刀过。
“这……”郑老大夫看了一眼秦苑脸上的汗,叹口气接过了刀片。接着烛光,将苏夜身上的腐肉片片割去,再敷上草药包扎,半个时辰后便是将苏夜的伤口处理的差不多了。
秦苑给苏夜喂了半碗清粥,苏夜本能抱住秦苑的手臂想要多吃一点,秦苑狠狠心,将碗移走。
待苏夜睁眼想找那碗粥时,已经清醒了大半。只是饥饿和失血,苏夜看起来伤的重,却也没什么致命伤。当然若不是严洛改变主意允许秦苑来救治,再耽搁半日,苏夜这条小命就被阎王爷收走了。
苏夜睁开眼,有些不适应房内明亮的光线,想抬起手臂遮挡却没有力气。“秦苑……”
“我在,”秦苑回手叫人将烛台撤下去几盏,温声安慰苏夜,“你现在好点没有?还痛么?”
“我还活着?”苏夜嗓子说不出的沙哑,三天没有沾水,已经让他的嗓子彻底干哑。
“我不让你死,你自然死不了。”出声的是严洛,见苏夜醒来,严洛也走到了床边。低头看着从鬼门关转回的苏夜,眼中光芒复杂。“苏夜,你不但嘴硬,命也硬,我真是没有错看你。”
“严洛,你到底想怎么样?”秦苑听着严洛的嘲讽心中怒气升腾,“这样折磨他对你有什么好处?早晚将他折磨死你才满意了是吗?”
“闭嘴,我说话还没有你插嘴的份。你只管做你的仁义大夫,该给你的银子一两也不会少你的,想教训我,你有几个脑袋?”
“严洛,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你的所作所为。”秦苑不屑嗤笑一声,拎着药箱撞了一下严洛的肩膀走出牢房。
严洛强忍下怒气,转身看着已经转醒的苏夜。
“你还是不说么?”
“没什么可说的。”苏夜转头面墙,一眼也没有看严洛。他和严洛已经没有再说什么的必要,严洛不相信他,一直都不信。留他在身边不过是将他当做一只倔强的鸟圈养,对他的好与不好都是为了将他驯服。说的每一句喜欢和爱,都是驯服的一个步骤。
严洛从没有爱过他,也没有喜欢过他,他在严洛的心里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
人在身体极度虚弱的时候,意志也会变得薄弱。苏夜想着这些日子的可悲遭遇,心中一片悲凉。他被严洛如此对待,被严洛以爱之名囚禁了所有自由,但是他得到了什么,他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严洛的每一鞭都抽的那么狠,严洛的每一句话都绝情冷骨。苏夜将严洛视作仇人,恨他恨到骨子里,但是严洛却是他这几个月来的枕边人,他们同床共枕那些时日,严洛竟然连一句话都不信他。
他苏夜不是害死那些人的凶手,他苏夜要杀的只有严洛一人,不会伤及那许多无辜。
苏夜不明白心中为何会涌起这种委屈的情绪,一个人做错事可以允许被指责,但是却容不得被人冤枉,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的冤枉。这种冤屈只能憋在心里,憋的五脏六腑都郁结。
看着沉默的苏夜,严洛似乎有些意识到自己做的过分了。他对苏夜从来不想下重手,但是苏夜总有办法激怒他。这三日来严洛日日都来查看,想从神志不清的苏夜嘴里听出些什么,但是苏夜并没有说一句可疑的话。
按照苏夜的表现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苏夜的演技已经出神入化,能讲严洛和所有人都骗过,二是苏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严洛已经开始相信第二种可能了,那时也是被苏夜的话刺激的失去了理智,苏夜虽然恨他,但从来没有杀害过那些无辜的人。他是知道苏夜的为人的,怎么就……怎么就一时没了分寸。
“苏夜……”我错怪你了,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伸手想抚摸苏夜的肩头,看见那包满满身的纱布,严洛又无奈将手缩回。
“将苏夜搬回兰苑,好生照料。”严洛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牢房里的沉闷血腥气让他窒息,他和苏夜,似乎在渐行渐远,永远没有相遇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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