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珏的风波过去之后,接下来便是云明朱和云安泽祝寿了。因为方才沁竹的闹剧,老夫人脸上有些有些疲惫之色。方才二房的迫不及待她看得清清楚楚,想必是这些年真的是过惯了好日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连带着看云明朱的寿礼也是兴致怏怏,淡淡的收下了。
云明朱退回座位上愤愤地倒着手里的茶,滚烫的茶水溅了几滴在手上令她更加不悦,狠狠地朝身边的合欢剜了一眼,都还觉得不够解气。
自己精心准备的绣品,却在云织雪和云意珏的比较下显得毫不出色,她怎么能不气!云织雪养精蓄锐也就罢了,偏偏云意珏那个草包什么时候也这么厉害,将沁竹给教训了不说,连带着自己也要受祖母的冷眼!
她紧紧咬着压,眸光阴暗地看着手里的锦帕,心中一片冰冷。她们做得好又如何?长子才是大房的依仗。若是云安泽倒了,祖母还会一味心疼着她们?
却见云安泽起身行礼,他今日身着淡蓝色对襟窄袖长衫,碧江霞月纹锦靴,脸上因为常年在外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肤色,棱角分明,端的是一派仪态天成,意气风发。
“大哥!”云明朱离老夫人最近,高高兴兴地献着殷勤:“大哥且把这寿礼给我,我替你递。”说着双手赶紧接过寿礼,一派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
老夫人看到寿礼,也是高兴。那是上好的小叶紫檀雕刻的花开富贵画屏。圆屏的正中央栩栩如生地镂空雕刻牡丹、竹叶、鸣虫、松石等各类景致,薄薄地镀上一层金漆,富贵而不失雅致。她看向云安泽的眼神充满了赞许,不愧是自小被自己捧在心尖上的孙儿,准备的东西都是那么合她心意。
她眼底的笑意更浓,虽说昨日安泽将一筐子葡萄送来颇有些犯了她的忌讳,但是想必也是无心之失。她笑眯眯地把玩着这个摆件,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好安泽,知道你孝敬祖母,特意寻了个这么好的东西来。快回去坐吧,你才回府,以后啊,可要多来我这老太太屋里坐坐。”
云安泽微笑颔首,算是应了,只不过人还没落座,却骤然被一声惊呼拦住了步子,寻声看去,云明朱颇为委屈的挠着手背,似乎很是难受,旁边的钟氏也是一脸关切和心急地替她擦着手。
她抬眸,双眼水汽氤氲,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大哥,你这摆件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的手怎么会这样痒......”
老夫人皱眉,果然下一刻她似乎也感到手上一阵难受,又疼又痒,仿佛被无数毒虫叮咬一般,不可置信的看着云安泽,眼里有着强烈的惊讶和怀疑。
云意珏放下手中的茶杯,不动声色的看着云明朱,一双白净的手红肿一片,霎时间长满了红色的小疙瘩,光是看着就感觉挠心挠肺。她微微垂眸,方才看到云明朱那样殷勤的帮大哥献寿礼她就觉得有蹊跷。但云明朱这样子不像是说谎,莫非是兄长的寿礼真有什么问题?可是哥哥方才分明也接触过那雕屏,怎么他会没事?还是说,是云明朱接触之后才......
她看了眼一脸担忧地看着云明朱的云安泽,心下骤然一冷。罢了,就自己兄长这个性子,怕是断不会怀疑她的。既然他如此信任二房,如今二房给他下套,他也该涨涨教训。这样想着,她心下一沉,顿住脚步,又坐了回去。
云明朱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哥哥,你给祖母的东西怎么不小心一些......”心下却是得意,经过了上次的教训,她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打击大房,不得不对自己心狠。近日手上可是真真切切的红肿,任凭她云意珏再怎么狡猾,也绝不可能像上次一样被发现。
云安泽有些慌乱,但明显更多的是担心,“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方才我拿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云明朱哪里忍得住,两行清泪立刻掉了下来,惹得钟氏在一旁心疼的不得了:“大哥的皮肤哪里有女儿家的娇嫩,祖母又身体不好,向来沾不得脏东西,大哥怎么不仔细些,今日我碰了不要紧,关键是祖母......”睫毛下的目光却仿佛像是淬了毒,她方才替云安泽接过寿礼,不过是为了将手里早就藏好的洋绣球花花粉抹在寿礼上。她就不相信,老夫人还会一味偏袒她这个嫡孙。
云意珏有些玩味地看着云安泽,心里说不出的心酸和无奈。他真是关心则乱,第一时间不晓得去关心祖母,反倒是跟云明朱在这里解释个什么劲儿。以他的才智,怎么可能想不出其中的蹊跷,不过是根本从未怀疑过二房罢了。
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大孙子,眼底有一抹失望。亏得自己这样疼爱的人,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人摆布,若是底下的人不用心也没什么,今日见这番情状反倒是自己这个老婆子连一个隔着肚皮的妹妹也不如。
还是云意珏上前一步,赶紧拿清水替祖母冲了手,又是不断嘱咐她不要挠,又是赶紧让荆芥去药房拿药。
林雨柔原本在前厅帮云崇渊待客,听到后院的动静也是赶紧赶了过来,慌忙中还不忘了去药房请了张大夫过来,给老夫人和云明朱诊治上药。
张大夫皱了皱眉,抚须道:“无碍,想必是大公子刚从南疆回来,那里气候潮湿,又恰逢洋绣球花开花的季节,沾了些花粉没弄干净。我已经开了药,每日两次涂抹在手上,断不会有事。”说罢抚了抚袖子,领着荆芥去药房抓药去了。
林雨柔意味不明的扫了眼一脸无措的云安泽,终究是不忍责备。乔姐姐的这个儿子终究是心性太过单纯,昨日送葡萄过来老夫人正在吃螃蟹,若不是自己拦着,老夫人脾胃受了凉,指不定又得被人摆布一番。这也罢了,怎么自己亲手准备的寿礼也会出这样的事。
她摇摇头,笑着打着圆场,“大少爷,你只顾着在外历练,替云家争光了。男儿家终究不若女儿家心细的,送寿礼之前检查一番也就是了。有这份孝心终究是好的。”
云老夫人和林雨柔向来亲近,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也是缓和了几分。安泽再怎么说不过是粗心一点罢了,他在外历练,崇渊和她都很是满意这个早慧又有志气的好孩子,今日之事也便罢了吧。
钟氏哪里肯让她得逞,前几日因为云意珏的事,老爷对二房多有冷淡。连带着这次老夫人寿宴竟然越过她,让林雨柔去前厅待客,这不明摆着给她一点教训吗,偏生林氏平日里谨小慎微,甚少出错,自己还不能找她的茬。
况且这次朱儿为了对付他,可是真真切切地往自己手上抹了花粉,她哪里能不心疼,哪里会甘心。她捏紧了帕子,一副心疼女儿的委屈模样,“可怜了我的朱儿,一派好心帮你递寿礼,却平白受了这等皮肉之苦......”她看了眼神色有些动容的老夫人,颇有些无奈又说:“平日里朱儿给祖母什么,是看了又看,生怕一点点出错,安泽你也太不上心,直接就呈上来了,你岂知朱儿向来身体娇弱,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云老夫人方才缓和的神色又有些不悦。安泽的寿礼有问题,难道真如钟氏所说,是对自己这个祖母毫不上心?
云安泽也不是傻子,方才他从云明朱受伤的状况中刚缓过来,却恰巧撞上钟氏那双来不及藏起阴毒的眸子,微微一怔,她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二姨娘平日里难道不是最温和的吗,怎么近日却有些步步紧逼......
云意珏将大哥的动容尽收眼里,总算有了点欣慰。的确,钟氏今日有些操之过急了,平日里的她可不是这样咬死不放的人,果真是牵扯到自己亲骨肉心疼了么?她微微一笑,仿佛三月春风送暖,去扶了大哥坐下,自己起身上前解释道:
“祖母勿怪,珏儿听大哥说,这雕屏是大哥请了西疆最好的师傅,自己设计花样亲自请他刻的,就是为了能讨得祖母喜欢呢。”说着娇嗔地看了云安泽一眼,看得后者微微发愣,“大哥也真是,光惦记着赶在祖母寿宴之前回来怎讨她欢心了,忙不迭的拿回来,你自己和旁人都没事,倒是苦了我们这些女眷。”
云安泽虽惊讶,自己何时跟她说过这个,也根本没有自己设计花样。但是眼下只好顺了她的话茬,微微点了点头。
她这一番话说的俏皮好听,老夫人也受用,看向云安泽的目光里甚至多了点点感动。没想到自己的长孙对她的寿宴竟然对她这样有孝心,哪里能不高兴。
钟氏虽是气愤,但也惊讶云意珏今日竟然主动伏低做小认了错,饶是她有理也不好得理不饶人,只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云意珏落了坐,朝林雨柔甜甜一笑,算是感念她方才替大哥说话的恩情。后者心领神会,微微敬了茶,笑得一派温柔似水。
云意珏抬手拿了颗山楂,悄悄往蜜饯堆里蘸了蘸,笑意盈盈的捧到他面前,惹得云安泽一阵惊讶。意珏似乎与以前很是不同了,方才那丫鬟在寿礼上陷害她她那样的从容不迫,清冷镇定,又在前一刻勇敢站出来帮自己解围......终究是自己这些年有些忽略这个小丫头了。
他有些惭愧的接过山楂放进嘴里,下一秒却一脸惊讶的看着她:“外面竟然是甜的?”
云意珏眨了眨眼睛,一脸俏皮,“许是我方才拿了蜜饯,手上原本就有糖汁,即使山楂本身不曾放糖,也是甜的啊。”她声音甜甜,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让云安泽都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云安泽是何等聪明的人物,他心里突然有个想法,自己的寿礼,莫非也是被旁人抹的花粉?在他之后经手的人只有明朱。可是明朱......他摇摇头,明朱可是小时候那个不顾性命救他的小丫头,不该这样怀疑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