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在如释重负之余,他也难免感慨道:
“我曾经也有过梦想,第一次为国出征,第一次带兵打仗,便能建功立业,从此便开始辉煌璀璨一生。可以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龙王之一,和先祖们并肩。我的出身给了我这样的可能性,我也再竭尽所能地让他实现。可是,梦想和现实之间,毕竟还是有很大落差的。”
其实,他还是有点过于谦虚了。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人,哪怕是受过高等教育和严格的训练,也甚至很难去当好一艘货船的三副。
可是,索雷恩王的指挥工作做得还是很不错的,谋划决断取舍都能拿捏得清楚,这便远在平均线以上。就算是盛产天才且容易早熟的晨曦皇室,也不能要求更多了。
“毕竟,像是布琳姐那样的天才,还是百年难遇的。人啊还是贵有自知之明。我以后当好合格的鹰犬,这辈子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小小年纪的索雷恩王,直接便摆出一副达观知命的样子。
年老的参谋长瞥了一眼年轻的选帝王,目光有些复杂,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新主君太没精神了。
他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临到口还是换成了无声的讪笑,然后报告:“伊肯罗迦元帅要求,全舰休整,但只有三个小时。”
选帝王颔首自嘲:“……三个小时?足够了。我们至少应该庆幸,后面有的是待命的后备兵源和预备舰队。可我们敌人,却是没办法得到补充的。”
当然,以上的命令当然只是对中央本队的。
至于左右两翼的舰队,当然还是要继续保持进攻的。反正啃要塞是个水磨功夫,转起来就不能停了。
于是,在短暂的高层军事会议中,伊肯罗迦元帅如此安慰大家:“我知道你们的进攻不是太顺畅,但今日所遇到的一切困难,都在我们的预判之中。诸位只需要按部就班保持攻势就可以了,哪怕是比我们一开始便制订的时刻表要慢上一些,老夫也可以接受。”
虽然刚刚又挨了地球人的闷棍,但老元帅依旧还是泰然自如风度翩翩,在远程视频会议上甚至还看得见宽厚的笑容。
总而言之,要突出的就是身为长者的见多识广,以及从容不迫了。
沙扎门王道:“我们也确实料到,地球人会乘我们总攻的当口,找到空隙发动反击。毕竟是这么大规模的兵力调动,确实有可能出现漏洞。可是,我们却没有料到,他可以做到这个地步。这是鄙人的失职。”
索雷王注视着对方,语气不太客气:“王叔,您说过,你试出了地球人的上限。”
“是的,我们试出了地球舰队的上限,但却没有试出‘破晓之龙’的上限。谁又能试得出这种人的上限呢?”沙王道。
“一位把自己置于死地的战争天才,谁都不知道还能表现出怎样的爆发力。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了。我们自己不能乱,也务必要通知所有将领和舰长们,保持基本的冷静,不可妄动。”罗萨奈欧上将道。
能布置在塞得前线自然都是稳健派,自然也会把稳健执行到底了。就连索雷恩王这个年轻人,也都这么毫无气盛的味道。
“退一万步说,他毕竟没能打垮我们,甚至没能动摇我们的战略优势。”
索雷恩王的话让一众帝国军的宿将们纷纷点头,表示年轻人说话就是好听,这情绪价值还真是上的很高,仿佛已经完全忘掉了重伤的蒂芮罗人勇进号。
当然,有些事情却是完全无法忽略的。
“那么,巡礼号怎么办?”沙王问到。
“……”
“这是我的……”
索雷恩王正准备自己主动承担责任,但老元帅却已经先一步道:“事已至此,不能因为一艘船打乱全军的整体节奏。等到战后,老夫会向陛下请罪的。”
沙扎门王道:“这是我们所有人的集体错误,岂能让您一个人承担?战后,便由下官出具详细报告,我们所有人署名便是。”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我们依然不能排除,敌主力会有从塞得撤退的可能性。”
“真是妙啊!现实给了我们兜头两个大巴掌,然后马上撤走吗?”索雷恩王抄着手咬牙切齿道。
“……确实,他虽然勇猛得甚至有些疯狂,但却从不是逞一夫之勇的莽夫,更不是那种追求绚烂之死的妄想症患者。”罗萨奈奥上将道。
“我们主动进攻,就是想要避免这一点。把他牢牢地钉在塞得,但这个前提已经很难实现了。”沙扎门王道。
“我同意,王叔,所以才特别暴躁。诸位前辈,请原谅,请原谅我的失态。”索雷恩王仿佛连自己的牙齿都要咯出金属刀剑的摩擦声了。
伊肯罗伽元帅当然不以为意,继续以忠厚长者的模样宽慰大家:“诸位,你们一定要记住,战争是全局概念。我们这里,也不过是整场战争的一部分而已。现在想来,地球人的行动,与其说是攻击,倒不如说是在以攻代守而已。”
“他们自然会清楚切尔克那边的状况,说不定已经得到南天门方向的消息了。”沙扎门王道。
元帅微笑点头。他扫过了现场,仿佛是准备让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轻松,甚至雀跃。他要让大家都明白,塞得战场一切小小的失礼,都是为了战争的整体胜利做出的贡献。
“切罗要塞和南天门方向,都有最新的战报。诸位,局势的主动权,始终尽在掌握。优势永远在我。”
……
另外一边,还在巡礼号上的余连,望着正面纷纷停船的帝国战舰,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两翼的帝国舰队还在攻击,但攻势毕竟不算猛,更像是对己方要塞保持压力的举动。至于自己这边的舰队主力方向,也确实是可以稍微喘口气了。
余连的预判又对了,他的威望度自然是又涨了至少9个点。不过,他本人倒是表示一切自然。毕竟,没有人比他更懂帝国军了。
这次可确实是真的。
在那个自己所完全经历过的虚拟的世界线中,他率领的可一直都是帝国的正规军,随便想想便也知道,帝国舰队其实是很注重攻击的节奏和轮次的。哪怕是在最激烈的舰队决战中,也一定会注意对各自分舰队的轮换利用,这样才会把战舰的损耗和士兵们的疲惫分摊下来,把损失降到最低。
越是经验丰富的宿将,便越是会注重这些细节。
更何况,对峙了半年,对面那位伊元帅的做派,余连也非常清楚了。在发现己方做好了断后和预备队之后,一定不会鲁莽硬冲的。
这总算是给了自己客观的喘息机会。
话虽然如此,余连却还是露出便秘的表情:“所以我才说,不怕敌人是猛人,就怕敌人是这种给了一个耳光还能忍的龟龟。历朝历代,最棘手的都是这种龟龟。”
菲菲笑道:“可是,他依旧是您的手下败将。论起交换比,这一仗他甚至输得比那个巴克维人的翼寇元帅还惨。”
还是那句话,所谓“我妻之美我也,私我也。”
余连摇头道:“仗打到了这个地步,战术性的胜利已经没有意义了。我毕竟没办法动摇敌人的战略优势。”
“这是国力和兵力的差距啊!如果手中有同等的兵力。你完全可以可以打败这几位元帅,甚至苏琉卡王的。”菲菲对余连依旧是信心满满。
泰阿饶有兴致地道:“很有意思的猜测。菲娜姐……嗯,李上校,您对苏琉卡王的评价,似乎是在所有那些威名赫赫的帝国元帅之上啊!”
“你的司令官是个骄傲的人。在他看来,目前所有成名的帝国元帅,都是旧时代的老家伙了。只会结硬寨打呆仗的货色,栓条狗都能做得了。”
“我并没有这么说过,统帅那么大规模的军队而不乱,还能结硬寨打呆仗的,其实都是领导力出众的人杰。所谓的栓条狗……我确实说过,但那是在侮辱敌人的。”
余连的“栓条狗”的言论是今年1月份,接受后方记者采访时说的,当时便上了全银河各大报刊的头版头条。
可即便是这样,对面的伊肯罗伽元帅也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到了这个程度,即便是余连也都不由得为这位稳健的老帅敬佩三分了。
菲菲继续道:“兴许只有新大陆的法瑞尔元帅,他才会稍微有几分敬意了吧。然后,便是苏琉卡王了吧。”
总觉得她最想说的就是后面这半句了。
余连在坛子里昂起了脖子:
“哈哈哈,如果我真的是一个非常注重荣誉感的武人,或许还真的会好好琢磨一下。可是,向宇宙之灵保证,我对这种斗兽棋真的没什么兴趣。”
“可是,你现在做的事情,这可比斗兽棋刺激得多,也伟大多了。”
说这话的不是菲菲,居然是泰阿。这倒是让余连新鲜感大生:“这话也不兴说。总是在宣称自己伟大的人,往往和伟大无缘……话说,到底有多伟大呢?”
“大约,相当于是‘五百年必有王者兴’的那种吧。”泰阿哈哈笑了起来。
这话当然就更不兴说了,但如果太较真,反而会显得自己太敏感了,那就不好看了。余连阖动了一下嘴角,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这仗可没有打完。可事已至此,还是先休整吧。按照原计划,开始紧急维修,尽量补给。”
“已经再做了。”菲菲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报告道:“伏羲号总体稳定,女娲号的整体船况甚至更好一些,阿蒙号需要至少三个月以上的大修,但至少还可以航行。”
“因陀罗号是抢救不回来了吧?”余连直接问道。
“……或许可以留下来但固定炮塔。希尔维斯特长官已经派拖船把舰体拉到要塞旁边待命了,刚才还炮击左翼的敌舰。”
“也行。”
“所有船况在良好以上的战舰,会优先补充人员和物资。”
“炮弹和别的耗材,在后续的可能的行军过程中国,随时可以得到,这边得优先补充引擎能量。我们最多只有两到三个小时时间。”
菲菲的眼眶微不可闻地收缩了一下:“明白。”
余连微微颔首,又吩咐道:“还有这艘龙船,也可以优先补给。这艘船如果能带回去,价值可以顶得上之前缴获的纹章机才乘以一百倍了。”
“哪怕是您现在用的医疗舱,价值便已经超过纹章机了。我估摸着,至少可以让灵能者的出勤率提升一半。”菲菲道。
泰阿搭腔:“虽然您这话有点把灵能者往死里用的嫌疑,但的确也是事实。”
余连自然是很满意。他对所有能增加“劳动效率”的物件都很满意,但忽然想起来什么,不由得问道:“话说回来,你刚才说你拆掉了一台,那还能修得回去吗?”
菲菲微笑把手指按在了余连的唇上:“这种事情,便不用说得太细了。”
后者顿时懂了:“那么,就拿一台给大师兄那边送过去?”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把你的大师兄那边当牛马用呢?澹台先生他们正在研究那个空间庭院,就已经消耗太多精力了。”
“反正具体干活的又不是他。我想,就算是大师兄他老人家,对这种动嘴皮子指挥人当牛马的工作,也一定会很有兴趣的。”
现在,澹台靖正带着七子中最擅长炼金制器的格兰特老兄,最擅长阵列和技法的金老哥,以及从没有见过但最了解虚境概念的韩黛师姐,外加第三代几个擅长这方面的核心弟子,正搞高深研究。
研究对象,当然是余连在“异蜕计划”中除了自然纹章号泰坦之外最大的缴获,那个“摇曳的空间庭院”。
另外,还有一个带路的赫里托·河文,在工作中也起到了非常积极的作用。
这个弗兰摩尔人在另外一条时间线上当上了非常罕见的非人类枢密院大臣,但在这条时间线上的帝国档案上,已经是个死掉的叛贼了吧?于是,他也就老实放下了一切幻想,甚至还正式拜了大师兄为师。
“剑号”当然还是不能有的。并非灵研会歧视非人类,而是忠诚往往总需要时间来证明。
不过,根据大师兄的说法,这个新弟子确实在研究中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至于大师兄为何在那里?他是平衡,样样稀松但是也样样皆通,正适合当领导抓总。这也是余连为什么能当上那么大的领导的原因了。
当然了,说是“研究”,不过用上“玄幻”的说法,其实也可以描述成炼化。
我们都知道,这种隐藏在虚境自重的可控亚空间小世界,其最终呈现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形状,到底有什么样的功能,完全是由其掌控者所决定的。它可以是一座狰狞的要塞,可以是一座幽深的迷宫,可以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皇城。当然了,也完全可以是一座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少年宫嘛。
有一说一,哪怕是培训班扎堆的少年宫,也是很青春洋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