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叶辛夷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姓梁的,她是认识一个,却不是行二的那个。
“梁少爷的弟弟,梁二少爷。”经过了上回那桩事,叶菘蓝对梁申多了好些感激,那个“梁胖子”的称呼在叶家早已销声匿迹。
原来没有听错。
叶辛夷已是将鱼处理好了,一边麻溜地将砍好的鱼段扫进一个小盆儿里,一边净了手,用围裙擦拭着站起身来,眼中却满是狐疑。
“梁寅?”她可不认识这位,这位也不该认识她才是。“他为何而来?”
叶菘蓝轻咬着粉色的唇瓣,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看他面有急色,想必是急事。阿姐,你还是去见见他吧!”
叶辛夷微拧着眉,她与梁家所有人,唯一的交集,不过一个梁申而已。
前些时日,梁申被他爹动了家法,苟富贵曾带话给她,说梁申嘱咐他们多看着些,怕梁府的人找她麻烦。
只后续,却没有半点儿异样,难不成,梁府的人,隔了这么许久,才想着要找她麻烦么?
顷刻间,叶辛夷心中已是思绪百转,只是,叶菘蓝说梁寅就等在她家铺子外头,她若不去见,怕还要惹人眼。
略一沉吟,她终是解了腰间系着的围裙,交代叶菘蓝,“料都备好了,你放些酒,先将鱼腌上,我去去便来。”
说着,便已是迈开步子,出了门洞。
铺子里,近来生意不错,还等着好几个病人,她爹正专心看诊,没有注意到她。
她脚下不停,径自穿过铺子到了外头,迎面便见得了站在对街一棵槐树下的梁寅。
不得不说,梁寅和梁申虽是兄弟,却委实不怎么像。
梁申高胖,虽然近来瘦了些,却也还是只能朝个壮字靠边儿,可作为弟弟的梁寅,却是一身月白锦缎直裰,满身的温文儒雅,哪怕还隔着一段距离,见着他站在那棵已开到花事了,落了一地雪白的花瓣,好似积了薄薄一层雪的槐树下,清隽的书卷气便已扑面而来。
如今,尚是半大的少年,等到长成了,必然又是祸害姑娘的翩翩美男子。
叶辛夷却没有欣赏的心境,三两步走过去,便是劈头问道,“梁二少爷,找我有事?”
梁寅望见她时,便是神色局促地朝着她拱手作揖,待得见她大步走近,又直言便问,神色便更多两分不自在。
只这份不自在很快被一抹急切所压盖,他清了清喉咙,问道,“叶姑娘,冒昧了。我此来,确实有急事相询。”
叶辛夷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梁寅顿了顿,又道,“叶姑娘今日可曾约了我家兄长见面?”
叶辛夷眉心一颦,杏眼更是一瞬沉冷,“梁二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梁寅,或是梁家人,叶辛夷不想打交道,更没有放松半点儿警惕。
梁寅的脸色一瞬涨红,连连摆手道,“叶姑娘莫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确定一二……”说了半天,似终于觉得有越描越黑之嫌,梁寅便也住了嘴,转而一咬牙,从衣襟中掏出了一张纸笺,递了过去,“叶姑娘且看这个。”
那张纸笺做得有些考究,桃花色的笺子,上面撒着些金粉,透出淡淡的香气,淡而绰约,雅而不腻,笺上一句诗“不知入夜能来否,红蜡先教刻五分”。
“嗬!”叶辛夷看得嗤笑了一声,再看底下,今夜三更,老地方,盼君相见。底下没有落款,一朵花,粉色玉兰样,有个药名儿,唤作辛夷。
叶辛夷一双杏眼灵澈,却好似冰玉相击,不见温度,“造这东西的人,委实是太看得起我叶辛夷,我虽识字,可却写不来这样酸溜溜的诗,做不出这让人浑身起栗的事儿。不管梁二少爷这诗从何处得来,你又是为何而来,只怕都要失望了。”
梁寅却半点儿没有听进去,反而神色更是凝重的样子,“也就是说,这封信,并非叶姑娘写给我兄长的?”
“自然不是。”叶辛夷语调里已是含了一丝火气,她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还是这梁寅听不懂话?
“叶姑娘知道我兄长去了何处吧?”梁寅好似半点儿没有察觉到叶辛夷的怒火,忙又问道,“他已数日不曾着家,据说,是被舅爷接去了家中小住,但若如此,那还是好……”
梁寅紧锁着眉,眉眼间流露出的忧虑太过明显,叶辛夷想要装作看不懂都不行。
叶辛夷自然知道梁申去了何处。
他们在山地种下的药材,长势不错,今年不出意外,必然会有一个好的收成。
接下来,便是如何卖,怎么卖得好的事儿了。
因而,这些时日,梁申皆是在忙这件事。
还是借着他舅家的幌子行事。
梁家那些腌臜事,叶辛夷不想掺和,可不代表她不懂。
她亦是在那样的毒潭泥沼中长大的,何况,明威将军府比之梁府,可不只是钱财之争,还有别的,她见识过的内宅倾轧,阴谋诡计,绝对不比梁申少。
所以,对着梁寅,哪怕他明确流露出对梁申的关切,她也不敢有半点儿掉以轻心。
她欠了梁申不少情,暂且还不得,却至少,不能成为旁人害他的刀。
“叶姑娘不说也没关系,但想必,叶姑娘该是知道的。那么,还请叶姑娘帮忙,务必寻到我兄长,将这纸信笺之事告知于他,告诉他,千万小心……”梁寅说着,朝着叶辛夷又是郑重的一揖到底,“有劳叶姑娘,大恩不言谢。”
说罢,竟是扭身,便匆匆走了。
让叶辛夷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莫名所以,一时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他转身便走了。
她捏着那纸信笺在那槐树下站了片刻,蓦地扭身,朝自家铺子里走。
药铺里,仍还有好几个病人,她进了内院,叶菘蓝立刻迎了上来,“阿姐,梁二少爷找你什么事儿?可是梁少爷出了什么事吗?”
是了,连叶菘蓝也知道,她与梁家唯一可能的交集,便只一个梁申。
可是,这样拙劣的局,梁申又不像外人眼中那般鲁莽无脑,他如何会看不破,还一头扎进去?梁寅这纸笺,又是从何而来?因何而制?
叶辛夷没有回答叶菘蓝的话,反倒是皱着眉,心头翻江倒海,只觉得如今掖在袖中的那张纸笺发起热来,烫得有些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