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光亮在无尽的夜色中爆开,随之化做冲天的火光!
任峻愣愣向着酸枣大营的火光处望去,只见面前所在的南大营已化为一片火海。哪怕隔着如此远,刺耳的兵器交错之声、士兵的呐喊与惨叫声,也嘈杂地交织在一起,传入他的耳中。
这一刻,他的胸口仿佛也燃烧起来,焦躁而灼热:主公的离间之计,竟然真的成了!
非但成了,效果还如此震撼。
一时间,任峻都仿佛不知该如何是好。终于反应过来后,扭头便往自军大帐里跑:“主公,酸枣大营已内讧混乱,正是我等出兵之际!”
此时大帐两侧之人的面容,也极为有趣。
鲍信、于禁、卫兹这三位一脸的不敢置信,随后便是一声深深的叹息。而张辽、高顺、吴匡、韩浩四人,则跃跃欲试,忍不住要请战的模样。
正位上何瑾却一脸的淡然,摆手道:“着什么急,让子弹先飞......呃,让派出去的骑兵们,先将壕沟填平了,路障给清了。”
“主公!......”张辽却已忍不住,出列言道:“徐中郎将大营那里,已飞速派出大量士卒清除了障碍,向酸枣大营发动了突袭!”
言下之意,是人家那里都去吃肉了,咱要再不快点,连汤都喝不上了!
最主要的还是,此番离间全是咱设下的计,咱给办成的。要是让徐荣抢了头功,多冤得慌?
谁知何瑾还是不慌不忙,点头道:“嗯,徐中郎果然乃身经百战的宿将,战场嗅觉如此敏锐,都省得我去派人通知了。”
“派人去通知?”一听这个,张辽心头蓦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主公为何要?......”
“敌方将近八万人啊,光咱三千骑兵冲进去,能翻起多大的浪花?自然要同徐中郎戮力携手,才能将酸枣大营搅得天翻地覆不是?”
这话很有道理。
可张辽却从中,把握到最可怕的一个关键词:“为,为何我军,只出动三千骑兵?”
“不是只出动三千骑兵,是三千骑兵跟着我闯入敌营,办点有意思的事。毕竟咱这是打夜战,又不是打野战,闯进去那么多人干啥?”
夜间作战,向来是用兵大忌。
因为夜间难以视物,即便举着火把,也看不到太远。
尤其是大规模夜战,混战之中自己人互伤的概率并不比敌人低,加上互相践踏等因素,战损比并不划算。
故而夜战的精髓在于集结少数精锐部队,在有效的指挥和严明的军纪保证下,实施夜间骚扰、奇袭,给敌方造成巨大混乱,在混战中取利。
何瑾选用骑兵踏营,无疑是最佳决策。而三千的人数,也足以保证如膂臂使。
随即,他又贼兮兮地看向张辽、高顺和韩浩三人,邪魅一笑:“至于剩下你们九千余人,应该明白该做什么吧?”
这话落下,张辽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忍不住咆哮道:“不!......主公,我们可是陷阵营,不是捕虏营!”
“我等在西园接受那般严苛的训练,流了那么多血汗,才成为以一当十的精锐,可不是为了只干些打扫战场、收编俘虏的活儿!”
“更何况,河阳津一战我等就负责收编俘虏;汴水一战,还是负责收编俘虏......主公,我等到底要多少俘虏才够?”
听着张辽的咆哮,何瑾却还是笑:“自然是多多益善喽。收编俘虏这种好事儿呢,怎么能有个够呢?”
言罢,看张辽还欲抗辩,又急忙转向高顺和韩浩二人问道:“高司马、韩司马,你们二人说呢?”
“既为主公麾下,自当听命行事!”高顺出列言道。
“是不是捕获足够的俘虏,我营将士便可享受同陷阵营一样的待遇?”韩浩关注的,却是这一点。
“嗯,此番你营若捕获三千俘虏。我便允诺你麾下那些完成训练的将士,正式成为有编制的一营!”
“末将必竭尽所能!”韩浩顿时干劲十足。
看何瑾如此三言两语,就分化了自己的战友,张辽此刻满心只有一个念头:主公这等挑拨离间、分化拉拢的功力,简直已炉火纯青!
互不统属的关东诸侯败给主公,真的一点都不冤!
计议已定,大帐里便是沉默了。
张辽也不再时不时跑出去,查看一番酸枣大营的状况。反而想了想后,开口向高顺言道:“此番,我等便将东门让给元嗣吧。”
酸枣大营东门,无疑是溃兵最多的一门。大部分关东士卒都来自酸枣以东,自然会向东逃去。
高顺也颌首同意,道:“元嗣麾下的将士,在小平津时已大部完成训练,是应当考核转正了。”
“多谢二位。”韩浩当下抱拳感谢,明白自己这是已被何瑾集团接纳了。
何瑾就静静看着这一幕,一点都不插手。
终于半个时辰后,传令前来禀告:“主公,酸枣大营已然崩盘,各门均有溃兵逃窜!”
而刚才还懒洋洋的何瑾,闻言则瞬间起身,犹如一头睡狮苏醒,身上的甲叶随之叮当做响,掣出青釭剑下令道:“擂鼓,全军进击!”
当下他率先走下座位,向着帐门走去。身后吴匡、高顺、张辽、韩浩四将,大步紧紧相随。
顿时帐中只剩下任峻、荀攸及鲍信等俘虏。
此时鲍信忍不住同于禁、卫兹对视了一眼,面色复杂悲苦地道:“十万余众惊天动地而来,却落得个如此下场!可悲,可笑,可叹!”
“关东那些尸位素餐之辈,不足与谋!”于禁也愤恨道。
鲍信最后却怆然一笑,道:“若长此这般,某还不如投了二郎,也省得同他们混在一块儿,丢人现眼!”
“主公......”于禁同卫兹一同开口,似乎想要劝解。可话到嘴边,竟发现没什么可说的。
荀攸闻言似乎有所感察,故意摇了摇头道:“何校尉练兵用武、出谋划策的确乃一良才,然胸无大志,识主不明,甘为董卓爪牙,日后恐不得善终。”
“哼!......主公胸中鸿鹄之志,岂会对尔等燕雀所说?”一旁任峻冷眼旁观,蓦然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
而这话,自然惹得众人心中羞恼。荀攸则低垂着头,露出隐秘的一笑。
鲍信则蹙眉道:“当初在雒阳,某只知何校尉委身董卓,乃为了保何府上下。如伯达所说,其中莫非还有内情?”
“唉!......”任峻便深深一叹,才开口道:“主公之智忍,非常人所能及也。若非有主公在董卓麾下,那西北武夫不知会做下几多惨绝人寰之事!”
“相比起我等一腔忿怒,便举兵而起,未伐董却先乱天下。而主公则竭尽所能同董卓虎狼周旋,保得大汉根基,才乃真正的大仁德、大智慧!”
说着,他又坐了下来,将这些时日了解的一些秘辛,娓娓道来。
渐渐的,众人神色不由凝重,不时还伴随几声惊叹。
尤其荀攸到了最后,又故意补充道:“在下也觉刘嚣死得太过蹊跷,假如伯达所言不差,他便是死于狡诈多谋、做事滴水不漏的何校尉之手!”
而此时已带着三千铁骑,撞开鹿砦拒马、踏过沙袋垫平壕沟的何瑾,却猛然打了个喷嚏:“总感觉,有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